沈安言却不知他所思所念,每天都安安分分待在自己的院子里,习惯了这种生活后,倒也能品出一种怡然自得的感觉。
身份卑微之人,本就一无所有,也就会倍加珍惜现在所拥有的一切。
哪怕他心里很清楚,自己好似被囚禁了。
除了这个院子,他哪儿也去不了,甚至院子外还专门有人盯着他,连吃喝的东西都是有下人在专门的时间送来的。
东西放下便立马走人,连句话都不跟他说。
若非沈安言以前过的是比这苦千百倍的生活,只怕早就忍受不住了。
这院子又这么小,他在这里住的时间也不长,不是很明白自己到底犯了什么错,每日只能在这方小天地日复一日地重复着这样的生活,甚至连个说话的人都没有……
渐渐的,他自己就生出了一个很奇怪的癖好。
——喜欢自己跟自己说话。
比如,有下人送来了冷羮残粥,他就会小声跟自己讨论这饭菜如何,一会儿说这个饭菜还可以啊,饿不死就行了,一会儿又说但是这个实在是太难吃了,还是馊的,一会儿又说哎呀,饿不死就行了,以前比这个更差的还有呢……
比如,睡觉的时候听到外面传来风吹门口的声音,听着很像是有人在敲门,他被惊醒了,又会扮演两个人讨论到底有没有人,一会儿说你猜是不是他来了,一会儿又说你想得美他才不会来呢,你死在这里也不会来的,一会儿又有些生气地说我觉得我要是死了他肯定会来的……
这样疯疯癫癫的日子,倒也算是有趣。
这样是有些难熬,到了后面其实也就没什么了。
他甚至开始盼望着有人能进来给他送饭,就算送来的东西很不好吃,他也觉得很好。
能看到人啊。
这成了他每日唯一的期盼,并且这份期盼也让他找到了生活的另外一点乐趣。
直到有一天,很晚很晚才送来吃的。
沈安言都快饿晕了。
以前还有一日三餐,最后是一日两餐,慢慢的就变成了一日三餐,渐渐的……也就变成了两三日一餐。
好在这院子也慢慢生出了不少野草,那些野草里有些可以当成野菜生吃,有些可以当成药材,也能让他勉强保住一命。
不过……
沈安言转头看了一眼墙壁,这好像已经是第四天,若是再没人送吃的,他只怕就要饿了了。
那些野草虽然能生吃,但其实填不饱肚子,吃多了也容易腹泻。
就在他只剩下一口气的时候,送饭菜的下人终于来了。
而且吆喝的声音还带着几分喜庆,好像是发生了什么好事。
沈安言好不容易能见到活人,怎么可能放过这样的机会呢,便撑着一口气从床上翻身坐起来,扶着墙壁一步一步慢慢走了出去。
可惜他迟了一步,没看到人。
门口放着一个很大的食盒。
沈安言愣了下,急忙扑到地上,差点把那食盒打翻。
打开一看,里面居然有很多好吃的!
他也不知道里面都是些什么东西,但香味令人头晕脑胀,沈安言根本没多想,直接跪在地上伸手把食盒里的东西掏起来吃!
他已经很久没吃到这么好吃的东西了!
本来吃了好东西应该开心的,但因为这些好东西跟之前的对比太强烈了,竟生出了些委屈的意思,一边哭着一边跪着把这些东西吃完。
因为是用手掏着吃的,食盒也被弄得乱糟糟的,但手指却是不沾油水。
都被他一一吮吸干净了。
吃饱喝足,沈安言理智才稍微回归。
他又呆呆跪坐在地上,忽然觉得哪里不太对劲。
就算今天真是什么好日子,萧景容也大发慈悲把好吃的分给所有下人,但也不可能把这么好看的食盒送到这里来。
所以……
送错了吗?
而另外一边。
萧景容在前厅接见了前来送食的忠祥。
今夜是除夕,阖家团圆的好日子。
宫里此时正在举办宴席,王公贵族都在,萧景容本也该在宫里的,但他前段时间出去办差受了伤,皇帝便让他在家里好好休息,知道他不喜欢这种热闹,便也准允了他不必参加。
萧景容自然乐得清闲。
但皇帝毕竟是他父亲,怎么能看着儿子孤零零一个人在府中守岁,便派了忠祥送食。
面上送的是膳食,可还连着送来了不少金银珠宝,绫罗绸缎。
送完了东西,忠祥本该走了,但还是找了个借口留下来,说是想陪萧景容赏月。
这人一向如此,编个理由也不编个上心点的,除夕夜哪儿来的月亮?
但他说自己想留在睿王府看月亮,萧景容便也让人在庭院前的亭子里设了宴,方便他赏月。
除夕夜自然是有些冷的,但亭子四周设了屏风和帘帐,旁边还有暖炉,茶几上还设了煮茶的炉子,倒也暖呼呼的。
下人们都守在外边,只剩下他们二人自己动手。
忠祥本来就是个内侍,动手的机会多了,而萧景容也一向不喜旁人靠得太近,这种小事也喜欢自己动手。
这两人煮茶聊天,气氛倒也还不错。
聊着聊着,忠祥便忽然道:“外面都传说王爷府中藏着一个美人儿,紧的很,都不愿让旁人看一眼,就是齐王殿下来了也难见一面,不知道奴才有没有这个福气,替皇上看一眼?”琇書網
他若是说“有没有福气看一眼”,萧景容自然是说他没福气的。
可他偏偏提了“皇上”这两个字,萧景容想要拒绝,便得好好斟酌一下语言。
故而男人一边倒茶,一边面无表情淡声道:“已经休息了,这几日他身子不好,不便见人。”
忠祥笑了笑,“王爷,这个理由你用了一年多了,还不腻呢?”
“他身子一向如此。”
“嗯,王爷这般天天说他身体不好,他便是真的好,只怕也被咒得不好了。”
萧景容没再说话,但面色明显变得不好看了。
忠祥叹了口气,揣着手坐直了身体,“王爷,这里有之前您用倒也罢了,可想一直这么用下去,怕是不行的,今日奴才见不到您的这位宝贝心肝儿,过几日,皇上便要在宫里见到他。” 蓝星,夏国。
肿瘤科病房,弥漫着医院独有的消毒水味道。病房是单人间,设施俱全,温馨舒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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可对于孑然一身的路遥来讲,却是无人问津的等死之地。
他是癌症晚期,靠着意志力撑到现在,但也只是多受几天罪罢了。
此刻,路遥躺在病床上,怔怔望着床头柜上的水杯,想喝口水。
可他拼尽全力却无法让身体离开病床。剧痛和衰弱,让这原本无比简单的事情成了奢望。
这时,一道幸灾乐祸的声音响起:“表哥~你真是狼狈呢。连喝口水都得指望别人施舍。”
一位英俊的年轻男子悠闲坐在病床前,翘着二郎腿,眼睛笑成一道缝。
“你求求我,我给你喝口水如何?”
路遥面无表情,一言不发。自从失去了自理能力,一帮亲戚的嘴脸已经见多了,不差这一个。
男子起身,将水杯拿在手里递过来,“表哥别生气,我开玩笑的,你对我这么好,喂你口水还是能办到的。”
说完话,他将水杯里的水,缓缓倒在路遥苍白消瘦的脸上。
被呛到,路遥无力的咳嗽几声,好在少量的水流过嗓子,让他有了几丝说话的力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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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张鑫,为什么?我从未得罪过你。你去星盟国留学,还是我资助的!”
张鑫将水杯放下,不紧不慢的说:“谁让你这么古板呢,只是运点感冒药罢了,又不犯法,你非得千方百计的拦着。”
路遥脸上闪过一丝了然之色,道:“张鑫你这垃圾,狗改不了吃屎。将感冒药运到国外提炼毒品……咳咳……”
张鑫理了下领带,笑道:“你别血口喷人啊,我可是国际知名企业家。这次回国,‘省招商引资局’还打电话欢迎我呢~”
路遥叹了口气,现在的自己什么都做不了,索性闭上眼睛不再说话,安静等待死亡的到来。
但张鑫却不想让眼前饱受病痛折磨、即将离世的表兄走好。他附身靠近,悄悄说道:琇書蛧
“表哥啊~其实呢,我这次回国主要就是见你一面,告诉你一声——你的癌,是我弄出来的~”
路遥陡然挣开眼,“你说什么!”
张鑫笑眯眯的掏出个铅盒打开,里面是件古怪的三角形饰物,仅有巴掌大小,中间是只眼睛似的图案,一看就很有年代感。
“眼熟吧?这是我亲手送你的,货真价实的古董。我在里面掺了点放射性物质,长期接触就会变成你现在这副鬼样子。”
路遥马上认出来,这是自己很喜欢的一件古物,天天摆在书桌上,时不时的把玩,没想到却是要人命的东西!
他伸出枯枝似的手臂,死死的抓住眼前人的胳膊!“你……”
“别激动~表哥,我西装很贵的。”张鑫轻松拿掉路遥的手,小心的捏起铅盒,将放射性饰物塞进他怀里。
“我赶飞机,得先走一步。你好好留着这个当做纪念吧,有机会再去你的坟头蹦迪~”
说完话,张鑫从容起身离开。临走前,还回头俏皮的眨眨眼。他原本就男生女相,此时的神态动作居然有些娇媚。
保镖很有眼力劲,赶紧打开病房门。同时用无线耳麦联络同事,提前发动汽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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路遥只能无力的瘫在床上,浑身皆是钻心剜骨般的剧痛,还有无穷悔恨、不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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但很快,剧痛渐渐消失,只剩麻木,路遥隐约听到过世的双亲在喊他。
就在路遥的身体越来越飘,即将失去意识时,胸口突然阵阵发烫,将他惊醒。
从怀中摸出那三角形饰物,发现这玩意变得滚烫无比,还在缓缓发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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