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也看着她,并不说话。
她走过来,在我对面的榻上坐下。上面摆着的迎手颇为眼熟,是我去年为她生辰绣的。
大约是察觉到了我的目光,太后抚了抚迎手上的凤凰。
“那日圣上走了之后,我就一直在想,你什么时候来。”她说,“终是来了。”
我说:“我回京时,太后的生辰已经过了。还未来得及向太后祝寿。”
“你不是来祝寿的,你是来兴师问罪的。”她拿起茶杯,轻吹一口气,“和圣上一样。”
我说:“太后不该责难圣上。赵王谋害太上皇之事,已经查得清楚,若非圣上的面子,太后不可置身事外。”
太后像是听到什么十分可笑的事情,冷笑了起来:“如此说来,我还要谢恩?我做的,全是为了他。”
“是么?”我说,“太后可知道,他差点死在了赵王手上。”
她没接话,唇边却露出一抹讥讽。
“你和昱之青梅竹马,他小时候就喜欢你,你去哪里,他也跟着去哪里。你干得好。我为了他什么都做了,到头来,他什么都听你的,不惜为你与我反目。”
“若太后说的是让位之事,那是圣上三思之后所决断。圣上并非小童,不会万事只听太后吩咐。”我答道。
“是我大意了。”太后将茶杯放在案上,“你去洛阳的时候,我想着,那边自有人容不得你,将我不便做的事做了。不想,圣上竟是着了魔一样。心慈手软,终是祸根。”xǐυmь.℃òm
这话语气平淡,却字字锋芒。
我知道,她已经不打算在我面前再装一点了。
“我和太上皇去洛阳之时,曾遭人半路劫杀。”我说,“想来,此事太后和赵王都有参与。”
太后轻哼一声。
“我只恨赵王愚蠢,竟轻信琅琊王那等两面三刀之徒,不但落个身败名裂的下场,还坏了我的大计。”
我说:“事到如今,太后仍觉得与赵王结盟是正道?在石虎城里,赵王可是对太后有过一番评断,太后可想听一听他说的什么?”
太后不以为然:“不过是些狂妄之言罢了。他自始至终要的都是皇位,我虽许他摄政,却知道他回京之日,就是对我下手之时。他以为他的那点打算能瞒得过我的眼睛,痴心妄想。”
“圣上差点为赵王所害。”我说,“圣上落在他手上会有何等危险,太后不会想不到。可太后仍旧与他勾连,让他为所欲为。如今,圣上好不容易捡回性命,太后却仍以为不曾做错,要圣上体谅么?”
“若不是你,事情也不会变成如此。”太后昂着头,“赵王从不将圣上视为威胁,若非你兴风作浪,他会将圣上安然带回来。只要到了京中,我自有办法收拾他。”
那目光透着异乎寻常的执拗。想来,景璘见她时,她大约也是这般言语。
太后看着我,脸上仍旧毫无惧色:“昱之究竟是单纯,竟信了你们的鬼话,甘愿将皇位拱手相让。如今诏书下了,你们也不必装了。说吧,想如何处置我?缢死还是鸩死?”
我并不答话,忽而将目光朝佛龛上扫了扫。
“我记得先帝还在之时,太后住的是宜香殿。那里也有佛堂,太后还为我的姑母上官贵妃设了灵位。当时,就连先帝也夸奖太后与上官贵妃姊妹情深。而圣上登基之后,太后搬到安乐宫来,佛堂上就再没有那灵位。我曾以为,太后不愿忆起旧事难过,故而不再将上官贵妃的灵位摆置。直到在石虎城里,圣上将他少时那场大病的真相告知于我。”
我注视着太后。只见她唇边的冷笑已经敛起,目光沉下。
“云杏毒害皇嗣,还是诛九族的重罪。可此事以云杏自尽了结,先帝甚至不曾令人正经办案,只将此事压了下来。”我说,“这些年来,太后不但恨着我姑母,也恨着上官家。”
太后面无表情,并不否认。
“我十五岁入宫,尽心尽力服侍先帝,从不与人争斗,万事只以和气为上。”她缓缓道,“我还生下了他最喜爱的儿子。虽然我没有强盛的母家,可宫内宫外,无人不称道我贤惠。他想要的,我全都满足了他。可在别人看来,我母子二人的恩荣,都是因为我与上官氏交好而来。就连先帝也是一样。在他眼中,我做得再好,也不如上官氏。就连昱之被上官氏的侍女毒害,他也唯恐牵连了那已死之人的名誉,宁可将此事隐瞒,让我们母子忍气吞声!”
她的目光中已然含着怨毒,盯着我,咄咄逼人:“若非此事,圣上何以受纳多年病痛折磨,又何以又今日之难。我何以不恨?”
我与她对视,并不回避。
“如此说来,云杏当年为何毒害圣上,太后亦心知肚明。”我说。
“她见事情败露就一死了之,连审问也未来得及。”她冷冷道,“可就算如此,谁不知道一旦公之于众,上官贵妃连同上官家都脱不开干系……”
“太后以为,先帝真的不知道太后做了什么?”我打断道。
太后的目光倏而凝住。
她看着我,脸上有一闪而过的狐疑。
“何意?”她的声音仍旧冷淡。
我将兰音儿留下的那只盒子拿过来。
拆开外头的布套,只见蓝色的布面上,贴着发黄的纸。上面用官府惯用的小楷写着年月日,除了大理寺的印,并无其他说明。
见太后的盯着上面,我说:“此物一直收藏在大理寺的密库之中,近来才找到。太后必是也看出来了,这上面的收录之日,正是当年云杏事发之时。”
太后没说话。但我能看出来,她的神色已经有了些闪烁不定。
我继续将盒子打开,里面只放着一封信。
信封的面上,写着两行字。一行写着“呈皇帝陛下御览”,一行写着“宫人云杏泣血叩拜”。
信封里的是一块绢帛,所有字迹皆是褐色,一看便知是用血所书。
“据当年的大理寺卿令狐沭所言,事发之后,不待先帝派人来羁押,云杏就已经自缢而亡。但她死状颇为可疑,并非是自缢,当是被人杀了之后,伪装成自缢。”我说,“杀她的人恐怕不知道,在这之前,她就已经将这封血书送到了先帝的手上。” 蓝星,夏国。
肿瘤科病房,弥漫着医院独有的消毒水味道。病房是单人间,设施俱全,温馨舒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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可对于孑然一身的路遥来讲,却是无人问津的等死之地。
他是癌症晚期,靠着意志力撑到现在,但也只是多受几天罪罢了。
此刻,路遥躺在病床上,怔怔望着床头柜上的水杯,想喝口水。
可他拼尽全力却无法让身体离开病床。剧痛和衰弱,让这原本无比简单的事情成了奢望。
这时,一道幸灾乐祸的声音响起:“表哥~你真是狼狈呢。连喝口水都得指望别人施舍。”
一位英俊的年轻男子悠闲坐在病床前,翘着二郎腿,眼睛笑成一道缝。
“你求求我,我给你喝口水如何?”
路遥面无表情,一言不发。自从失去了自理能力,一帮亲戚的嘴脸已经见多了,不差这一个。
男子起身,将水杯拿在手里递过来,“表哥别生气,我开玩笑的,你对我这么好,喂你口水还是能办到的。”
说完话,他将水杯里的水,缓缓倒在路遥苍白消瘦的脸上。
被呛到,路遥无力的咳嗽几声,好在少量的水流过嗓子,让他有了几丝说话的力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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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张鑫,为什么?我从未得罪过你。你去星盟国留学,还是我资助的!”
张鑫将水杯放下,不紧不慢的说:“谁让你这么古板呢,只是运点感冒药罢了,又不犯法,你非得千方百计的拦着。”
路遥脸上闪过一丝了然之色,道:“张鑫你这垃圾,狗改不了吃屎。将感冒药运到国外提炼毒品……咳咳……”
张鑫理了下领带,笑道:“你别血口喷人啊,我可是国际知名企业家。这次回国,‘省招商引资局’还打电话欢迎我呢~”
路遥叹了口气,现在的自己什么都做不了,索性闭上眼睛不再说话,安静等待死亡的到来。
但张鑫却不想让眼前饱受病痛折磨、即将离世的表兄走好。他附身靠近,悄悄说道:琇書蛧
“表哥啊~其实呢,我这次回国主要就是见你一面,告诉你一声——你的癌,是我弄出来的~”
路遥陡然挣开眼,“你说什么!”
张鑫笑眯眯的掏出个铅盒打开,里面是件古怪的三角形饰物,仅有巴掌大小,中间是只眼睛似的图案,一看就很有年代感。
“眼熟吧?这是我亲手送你的,货真价实的古董。我在里面掺了点放射性物质,长期接触就会变成你现在这副鬼样子。”
路遥马上认出来,这是自己很喜欢的一件古物,天天摆在书桌上,时不时的把玩,没想到却是要人命的东西!
他伸出枯枝似的手臂,死死的抓住眼前人的胳膊!“你……”
“别激动~表哥,我西装很贵的。”张鑫轻松拿掉路遥的手,小心的捏起铅盒,将放射性饰物塞进他怀里。
“我赶飞机,得先走一步。你好好留着这个当做纪念吧,有机会再去你的坟头蹦迪~”
说完话,张鑫从容起身离开。临走前,还回头俏皮的眨眨眼。他原本就男生女相,此时的神态动作居然有些娇媚。
保镖很有眼力劲,赶紧打开病房门。同时用无线耳麦联络同事,提前发动汽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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路遥只能无力的瘫在床上,浑身皆是钻心剜骨般的剧痛,还有无穷悔恨、不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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但很快,剧痛渐渐消失,只剩麻木,路遥隐约听到过世的双亲在喊他。
就在路遥的身体越来越飘,即将失去意识时,胸口突然阵阵发烫,将他惊醒。
从怀中摸出那三角形饰物,发现这玩意变得滚烫无比,还在缓缓发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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