只是他身上的毒终究日久,深入骨血,要治愈亦须得时日,并非一朝一夕的事。
石虎城会盟之后,子烨考虑着景璘的身体以及我的身孕,打算在石虎城再待些日子,等到开春再回京。
景璘却极力反对。
他认为虽然中原局势已经稳住,但经历变故,难免人心浮动。这般时节,若两位君王都不在京中坐镇,恐怕要再生枝节。再者,开春冰雪消融,势必道路泥泞,更是难行。故而不但不应该继续待在石虎城,还应该火速上路,不可拖延。
此事,子烨很是犹豫不决。
我知道比起景璘,他更担心的是我。虽然经过医治,我的身上无恙了,但仍须仔细保胎。那长途跋涉,难免颠簸,不知我的身体能不能吃得消。
最终,仍是缬罗给了主意。先前,我从北戎王庭来到石虎城,乘坐的是她的马车。那马车很是平稳,即便当时冒着大风大雪赶路,也并未让我感到不适。她再度将这马车和阿蓝都给了我。
“这马车太上皇后可以留着,算是妾的一点心意。”她说,“不过到了京城之后,皇后就须得派人将阿蓝送回来。”
我知道缬罗是唯恐我还记着前番的仇,回京之后将阿蓝治罪,故而特地提起了这个。
不等我开口,杜婈在一旁不冷不热道:“王女放心好了,那擅长下药使诈之人,中原从不贪图。”
我说:“阿蓝救过我,将功抵罪,我不会为难她。王女所言,我自会照办。”
缬罗这才放下心来。
纵然如此,子烨还是做了别的准备。路上,我或景璘若有不适,就即刻停下。因此,那驻跸之地和粮草的准备也须得早早安排。韩之孝对塞外熟悉,子烨将他找了去,围着舆图将行程定了下来。
回京的路上,天公颇为开恩,既没有大风大雪,也没有大暖。冰雪未曾消融,没有阻塞封路,也没有白泥泞。故而一路走来,还算顺利。最要紧的事,我和景璘也并没有因为路途的颠簸而再度出现意外。
景璘的兴致颇好。虽然我知道,他不喜欢在人前示弱,这多少有些强打精神的意思,但与先前那心事重重的样子相较,还是大有不同。
甚至有一日天气好,他还弃了马车,亲自骑马,与子烨并辔而行,且即兴作诗一首。
他得意洋洋地念出来给我听,让我们点评。
我和子烨相视一眼,都识相地给出了佳作的赞誉。
看着他志得意满地终于听话回到马车里,子烨忍不住策马过来,在车窗边上问我:“他这些年作了诗,仍总是要给你看?”
我颔首:“正是。”
他同情地看我,伸出手来,摸了摸我的头。
当众人望见平朔城的城墙时,都松了一口气,喜出望外。
“回到平朔城就是真进了中原地界。”杜婈高兴地对我说,“皇后和圣上都可高枕无忧了。”
我也笑了笑。
不过我发现,景璘并没有十分高兴的样子。
越是接近京城,他脸上的笑意越少。我知道,京城里有许多事等着他处置,其中最棘手的,就是太后。
从小到大,景璘和太后可谓相依为命。即便太后背着他与赵王勾结,他也不会真正的恨她。故而在石虎城里,景璘与子烨商议让位之事时,将赦免太后的罪责作为了他禅让的条件。
子烨答应了,没有食言。
回到京城之后,他清除赵王的余党,但没有动太后分毫,仍以礼相待。
但当景璘透露出禅让之意后,太后第一个站出来反对。
母子二人,才见面就爆发了一场争吵。
景璘气冲冲回宫,当日就犯了病。
子烨并不打算让我插手此事,告诉我,他会处置。
但我知道,这是该我出面的时候了。
——
安乐宫前,冷冷清清。虽宫门开着,但一个人影也没有。
内侍进去通报之后,好一会才出来,神色间颇有些小心:“太后一早就进了佛堂礼佛,当下还未出来,也不许人打扰。皇后看……”
我并不意外,道:“无妨,我去看看。”
他们不敢拦着,只得引我入内。
佛堂里,木鱼声不断。这里向来常住着比丘尼,日日念经,香烟不断。
而太后若想与人密议什么事,也总是选在佛堂。有木鱼声为掩护,不必担心被什么人听了壁角。
帘子低垂,我走进去的时候,太后端正地坐在蒲团上,手里转着珠子。
一年不见,她的头发竟是见白了,背影与从前相较,也瘦削了些。
内侍要上前禀报,被我止住。
我似从前一样,在外间坐下来。琇書蛧
太后一向爱好礼佛,无论是她做昭仪的时候,还是在终南山里躲避灾祸的时候,她都不会将此事落下。心事重的时候,在佛龛前坐上整日也是有的。
如兰音儿所言,回京之后,景璘曾来见过她,母子二人闹得很是不快。
我听说从那日起,她就像住在了佛堂上一样。
太后宫里的内侍和宫人们大多躲得远远的,唯二两个在跟前服侍的,也站得恭敬,低头垂手,大气不敢出的模样。我知道这些日子以来,太后宫里必是人人自危。
我并不打算折磨他们,让他们和兰音儿等人一并退下。
佛堂里,除了敲木鱼的比丘尼,就剩下了我和太后。
她仍旧跪在蒲团上,一动不动。
我也并不催促,只坐着等候。
没多久,木鱼声停下。
只听太后淡淡道:“你退下吧。”
比丘尼向她行了礼,起身之后,又向我行礼,退了出去。
许是跪太久,太后起身有些吃力,扶着供桌,好一会才支撑站稳。
当她转过脸来的时候,我有些诧异。
太后今年四十一岁,平日里勤于保养,容光焕发,说不到三十也不为过。可一年不见,她看上去似乎老了十几岁。面容消瘦,眉眼间全是疲惫之色,两鬓也有了隐约可见的白发。 蓝星,夏国。
肿瘤科病房,弥漫着医院独有的消毒水味道。病房是单人间,设施俱全,温馨舒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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可对于孑然一身的路遥来讲,却是无人问津的等死之地。
他是癌症晚期,靠着意志力撑到现在,但也只是多受几天罪罢了。
此刻,路遥躺在病床上,怔怔望着床头柜上的水杯,想喝口水。
可他拼尽全力却无法让身体离开病床。剧痛和衰弱,让这原本无比简单的事情成了奢望。
这时,一道幸灾乐祸的声音响起:“表哥~你真是狼狈呢。连喝口水都得指望别人施舍。”
一位英俊的年轻男子悠闲坐在病床前,翘着二郎腿,眼睛笑成一道缝。
“你求求我,我给你喝口水如何?”
路遥面无表情,一言不发。自从失去了自理能力,一帮亲戚的嘴脸已经见多了,不差这一个。
男子起身,将水杯拿在手里递过来,“表哥别生气,我开玩笑的,你对我这么好,喂你口水还是能办到的。”
说完话,他将水杯里的水,缓缓倒在路遥苍白消瘦的脸上。
被呛到,路遥无力的咳嗽几声,好在少量的水流过嗓子,让他有了几丝说话的力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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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张鑫,为什么?我从未得罪过你。你去星盟国留学,还是我资助的!”
张鑫将水杯放下,不紧不慢的说:“谁让你这么古板呢,只是运点感冒药罢了,又不犯法,你非得千方百计的拦着。”
路遥脸上闪过一丝了然之色,道:“张鑫你这垃圾,狗改不了吃屎。将感冒药运到国外提炼毒品……咳咳……”
张鑫理了下领带,笑道:“你别血口喷人啊,我可是国际知名企业家。这次回国,‘省招商引资局’还打电话欢迎我呢~”
路遥叹了口气,现在的自己什么都做不了,索性闭上眼睛不再说话,安静等待死亡的到来。
但张鑫却不想让眼前饱受病痛折磨、即将离世的表兄走好。他附身靠近,悄悄说道:琇書蛧
“表哥啊~其实呢,我这次回国主要就是见你一面,告诉你一声——你的癌,是我弄出来的~”
路遥陡然挣开眼,“你说什么!”
张鑫笑眯眯的掏出个铅盒打开,里面是件古怪的三角形饰物,仅有巴掌大小,中间是只眼睛似的图案,一看就很有年代感。
“眼熟吧?这是我亲手送你的,货真价实的古董。我在里面掺了点放射性物质,长期接触就会变成你现在这副鬼样子。”
路遥马上认出来,这是自己很喜欢的一件古物,天天摆在书桌上,时不时的把玩,没想到却是要人命的东西!
他伸出枯枝似的手臂,死死的抓住眼前人的胳膊!“你……”
“别激动~表哥,我西装很贵的。”张鑫轻松拿掉路遥的手,小心的捏起铅盒,将放射性饰物塞进他怀里。
“我赶飞机,得先走一步。你好好留着这个当做纪念吧,有机会再去你的坟头蹦迪~”
说完话,张鑫从容起身离开。临走前,还回头俏皮的眨眨眼。他原本就男生女相,此时的神态动作居然有些娇媚。
保镖很有眼力劲,赶紧打开病房门。同时用无线耳麦联络同事,提前发动汽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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路遥只能无力的瘫在床上,浑身皆是钻心剜骨般的剧痛,还有无穷悔恨、不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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但很快,剧痛渐渐消失,只剩麻木,路遥隐约听到过世的双亲在喊他。
就在路遥的身体越来越飘,即将失去意识时,胸口突然阵阵发烫,将他惊醒。
从怀中摸出那三角形饰物,发现这玩意变得滚烫无比,还在缓缓发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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