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怔怔的,听着她东拉西扯说了一堆,只觉在做梦一样,周身轻飘飘的,都是不真实感。
我张张口,想问她,他在何处。
这时,一阵匆匆脚步声自外头传来,门被推开。
些微的寒气透入,又很快被门挡在外面。
但足以让我知道,自己并非做梦。
我定定的看着那人走到近前,心砰砰地跳着,几乎蹦出胸口。
他瘦了。
眼窝有些陷了下去,不知是不是寒冷的关系,那脸上泛红,有些看着有些粗糙。
唇边胡子拉碴,有一股沧桑之气。
唯有那双眼睛,周围泛着红,定定地看着我,灼灼生光。
阿蓝和杜婈不知何时走开了,屋子里只剩下了我们二人。
子烨走到我的床前,俯身下来。
他似乎想抱我,又唯恐弄疼我,伸出的手生生缩了回去。
我忙伸手,攥住他的手指。
“你……”我的鼻子酸酸的,低低道,“果真是你?”
子烨在床前坐下,看着我,道:“你怕我是鬼?”
那声音很轻,带着沙哑。
但那温暖的手掌,和上面因为常年握缰持剑而磨砺出来的粗糙触感,让我知道,他不可能是鬼。
我知道他故作轻松,想开玩笑。
但当我抿了抿唇,想跟着笑一下以示自己毫不在意的时候,那股酸涩却愈加浓重。
不争气的眼泪一下掉了出来,模糊了视野,喉咙被哽咽锁住,什么也说不出来。
我紧紧攥着他的手,不肯放开。
而后,我被拥入怀抱。
熟悉的气味,将我包裹。
他低头来,亲吻我的脸。似乎生怕胡子扎了我,那吻很是轻柔,嘴唇沾上了泪水,湿湿的。
“阿黛……”我听到他喃喃道,“我错了,是我对不住你……”
好一会,我平复了些,睁开眼,看着他。
这大约是我第一看到他在我面前哭。那胡子拉碴的脸,显得比平日更威严,可眼睛里盛满泪光,红得像兔子。
我伸手,将那脸上的泪痕抹了抹。
“你若是说孩子。”我说,“方才阿蓝说,暂且无碍了。”
“我说的不是孩子。”他抓住我的手,深吸口气,道,“阿黛,从今往后,我不会强迫你做任何事。”
心头百味杂陈。
我知道他的意思。
这数月来,多番辗转,奔波千万里,各遇灾厄。一切的缘起,看上去都是当初的那场争执。
“如此说来,”我说,“李合的那事,已经查清了?”
子烨道:“李合虽利欲熏心,却是受人设计。待我回到洛阳,大理寺当会将彻查的结果禀报。”
李合是不是受人陷害,其实在洛阳的时候,我和子烨的心中都已经有了底。这话,并不在意料之外。
我沉默片刻,道:“子烨,你我之事,并非只在你我之间。你是太上皇,我是太上皇后,前朝后宫,无数人盯着。树欲静风不止,就算整个后宫只有我一人,如李合身上的那等算计,难道就不会再来?子烨,我们约定过无论何事皆再无隐瞒。我离开洛阳之时,虽是被劫持,但那之后,我其实并不打算回去。即便发现有了身孕,我也不曾放弃这念头。”
他注视着我,双眸幽深。
如那日争吵之时。
“我知晓。”他说,“我此来,也并非要强行将你带回去。阿黛,如我方才所言,将来你想如何生活,皆由你意愿。”
停了停,他似在想着措辞,继续道:“可在这之前,能否给我最后一次机会?”
我张了张口,他忙打断道:“且听我说完。你当下有了身孕,不便奔波。不若且跟着我,让我照顾你,待平安生产再做打算,如何?”
这话语低低,透着些恳切。
心头似被什么触了一下。
“如果我生下了孩子,仍要走呢?”我说。
“自是随你。”
“子烨。”我说,“这是我的孩子,我去何处,他都要跟着我。”
轮到子烨沉默了一下。
“那么可否再加一人?”他抬眼,认真地看着我,“无论你去何处,孩子的父亲也跟着你?”
那神色,一点开玩笑的意思也没有。
蓦地,我又想起当年那什么事都敢在我面前一口保证的少年。
我说:“你是太上皇。”
“天下想坐那位子的人多了去了,也不少我这一个。”他说。
这人说起胡话来,比景璘还扯。
我终于忍不住,瞪他一眼:“乱说的什么。”
“我不曾乱说。”子烨道,“此事,我从洛阳出来的时候,也已经想清楚了。阿黛,我曾为了他人的期望违了心,背弃了你。同样的错误,我不会再犯第二次。”
我看着他,定定的。
有什么在心中涌动,旧事牵绊起丝丝的酸涩。
“你是说,你愿放下这一切,连同天下?”
“正是。”
“那是你千辛万苦得来的。”我说,“还有满朝的臣子,还有百姓……”
“朝臣要的是可予他们前途的君王;百姓要的是能安定天下、让他们安居乐业的天子。”子烨道,“那人,并非一定是我。”
说罢,他似想起什么,将手放开。
却见他从腰间解下一把剑来。
看到那剑,我愣住。
此物,看上去有些年头,旧旧的。可剑鞘和剑彘上的错金嵌宝装饰,我却认得。
这是高祖皇帝的御剑,名曰堑岳。它很是出名,因为它也是尚方宝剑,臣民见它如见天子,持剑者可先斩后奏。
穆皇帝的父亲文皇帝曾将它赐给一名叫唐复的辅政大臣,并留下遗旨,说此剑如文皇帝亲在,可斩佞臣,可打昏君,持者免罪。
子烨的父亲穆皇帝继位之后,十分不喜欢唐复,数度想将他办了。可因为这堑岳剑,穆皇帝始终动不了手。他只能等到唐复去世之后,才将此剑收回。
“我方才所言,此剑为证。”子烨将剑放在我的手边,“将来无论遇到何事,便是我也不能动你。我若食言,你也可用它斩我。”
我有些啼笑皆非。
此物自穆皇帝时就一直锁在尚方局,子烨将它带在身上,可见确实是从洛阳出来时就打好了注意。
“当年文皇帝将此剑赐予唐复,可是一直被诟病,说他是昏君。”我说,“你不怕别人这般说你?”
“无妨。”子烨道,“我身上骂名多了去了,不缺这个。”
我看着他,没说话。
“阿黛。”子烨再度抓着我的手,“你怎么说?”
那目光,小心而热切。
就像他当年说喜欢我的时候,看着犹豫不决的我,迫不及待地追问。
而我,虽然早已经不是少女,心中却仍旧起伏不定,全无矜持。
“他们也会骂我。”我说。
子烨愣了愣。
“故而我们扯平了。”我说,“我答应你。”
那凝滞的目光,一瞬间变得明亮,因为泛红的眼睛而变得愈加灼灼生辉。
笑容在那消瘦的脸上绽开,烛光映在上面,如同当年他第一次吻我的时候,落在眉梢上的暖阳。
眼前一黑,他重新将我紧紧抱住。xǐυmь.℃òm
“阿黛……”他低头贴着我,喃喃唤着我的名字,“阿黛……”
我将手搂在他的背上,不知是不是因为那胡子扎在脖颈上痒痒的,也不由地笑了起来。
好一会,我将他的脸捧着,注视着他。
“他们说你死了。”我说,“这一切,究竟是怎么回事?” 蓝星,夏国。
肿瘤科病房,弥漫着医院独有的消毒水味道。病房是单人间,设施俱全,温馨舒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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可对于孑然一身的路遥来讲,却是无人问津的等死之地。
他是癌症晚期,靠着意志力撑到现在,但也只是多受几天罪罢了。
此刻,路遥躺在病床上,怔怔望着床头柜上的水杯,想喝口水。
可他拼尽全力却无法让身体离开病床。剧痛和衰弱,让这原本无比简单的事情成了奢望。
这时,一道幸灾乐祸的声音响起:“表哥~你真是狼狈呢。连喝口水都得指望别人施舍。”
一位英俊的年轻男子悠闲坐在病床前,翘着二郎腿,眼睛笑成一道缝。
“你求求我,我给你喝口水如何?”
路遥面无表情,一言不发。自从失去了自理能力,一帮亲戚的嘴脸已经见多了,不差这一个。
男子起身,将水杯拿在手里递过来,“表哥别生气,我开玩笑的,你对我这么好,喂你口水还是能办到的。”
说完话,他将水杯里的水,缓缓倒在路遥苍白消瘦的脸上。
被呛到,路遥无力的咳嗽几声,好在少量的水流过嗓子,让他有了几丝说话的力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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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张鑫,为什么?我从未得罪过你。你去星盟国留学,还是我资助的!”
张鑫将水杯放下,不紧不慢的说:“谁让你这么古板呢,只是运点感冒药罢了,又不犯法,你非得千方百计的拦着。”
路遥脸上闪过一丝了然之色,道:“张鑫你这垃圾,狗改不了吃屎。将感冒药运到国外提炼毒品……咳咳……”
张鑫理了下领带,笑道:“你别血口喷人啊,我可是国际知名企业家。这次回国,‘省招商引资局’还打电话欢迎我呢~”
路遥叹了口气,现在的自己什么都做不了,索性闭上眼睛不再说话,安静等待死亡的到来。
但张鑫却不想让眼前饱受病痛折磨、即将离世的表兄走好。他附身靠近,悄悄说道:琇書蛧
“表哥啊~其实呢,我这次回国主要就是见你一面,告诉你一声——你的癌,是我弄出来的~”
路遥陡然挣开眼,“你说什么!”
张鑫笑眯眯的掏出个铅盒打开,里面是件古怪的三角形饰物,仅有巴掌大小,中间是只眼睛似的图案,一看就很有年代感。
“眼熟吧?这是我亲手送你的,货真价实的古董。我在里面掺了点放射性物质,长期接触就会变成你现在这副鬼样子。”
路遥马上认出来,这是自己很喜欢的一件古物,天天摆在书桌上,时不时的把玩,没想到却是要人命的东西!
他伸出枯枝似的手臂,死死的抓住眼前人的胳膊!“你……”
“别激动~表哥,我西装很贵的。”张鑫轻松拿掉路遥的手,小心的捏起铅盒,将放射性饰物塞进他怀里。
“我赶飞机,得先走一步。你好好留着这个当做纪念吧,有机会再去你的坟头蹦迪~”
说完话,张鑫从容起身离开。临走前,还回头俏皮的眨眨眼。他原本就男生女相,此时的神态动作居然有些娇媚。
保镖很有眼力劲,赶紧打开病房门。同时用无线耳麦联络同事,提前发动汽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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路遥只能无力的瘫在床上,浑身皆是钻心剜骨般的剧痛,还有无穷悔恨、不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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但很快,剧痛渐渐消失,只剩麻木,路遥隐约听到过世的双亲在喊他。
就在路遥的身体越来越飘,即将失去意识时,胸口突然阵阵发烫,将他惊醒。
从怀中摸出那三角形饰物,发现这玩意变得滚烫无比,还在缓缓发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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