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股热流,从下方流淌。
我望着他焦急的脸,想说话,却什么也说不出来。
此时,我看到一个正拉扯的士卒,身体突然定住。
一支箭从他的脖颈透入。
鲜血如注,从上方滴落到了景璘的衣服上。
周围的混乱突如起来。
景毓在嘶声力竭地大喊,声音里竟是透着惊恐。
但我感觉一切都在远离我。
远远的,我听到了什么声音。
似乎是猫儿叫。
景璘抱着我坐在地上,在对我说着什么。
而我的眼睛,只定定望着前方。
火光中,他一身金甲,用长刀劈开挡路的人,到了我跟前,一跃下马。
那张脸,我思忆过千百遍。
仿佛在做梦。
我笑了起来。
我昨夜还想着,如果今日事败,我能不能再死之前再梦他一回?
老天待我不薄,成全了我。
我张了张口,不知道自己在梦里说的话,他能不能听到。
子烨。
我轻声道。
你知道么?我们有一只猫儿,可我好像把它弄丢了。
——
刺骨的寒冷,似乎从来没有停歇。
我在风雪里跋涉,前途后路,皆一片白茫茫的,不知尽头。
猫儿的叫声,时断时续。
我循着去找它,却不知它究竟在何处,四处乱转,毫无头绪。
回去吧。
心底一个声音对我说。放下这一切,你仍是你。
一切都已经结束。你不是打定了主意,不再留下牵绊,远走高飞么?
我没有理会,忽而看着脚下。
那声音,就是从这雪地下面传来的。
我跪下来,伸手去挖。
冰雪如同荆棘,刺得双手生疼。但我每挖一下,那猫儿的叫声就越是清晰。
阿黛。
我回头,忽而发现,唤我的是母亲。
她仍是那年轻的模样,注视着我。我险些忘了,她的眼角有一颗小小的痣,笑起来的时候,显得眼睛格外的弯。
我忙站起来,睁大眼睛望着她。
——你在找什么?
她问,又是那猫儿么?
我点头,问她,母亲看到它了么?
母亲没有回答,却问我,你想好了么?还想跟我走么?
我愣了愣。
走?我问,去何处?
——想去何处就去何处,抛下一切,彻底解脱。母亲说,这不是你一直想要的么?
我一时默然,朝脚下的雪地看去。
那下面,猫儿还在叫,一声比一声虚弱。
我忙继续在雪里挖掘。
——上官黛,你可要想清楚。你放不开的,究竟是什么?
——上官黛,你忘了那些过往的教训了么?
我定住。
过往的一切,如流水般掠影而过。琇書網
喜怒哀乐,亦如浮光,牵绊心头。
我听到那猫儿还在叫,虽是微弱,却将我的心牵得愈加紧绷。酸涩涌上鼻间,我用力地继续挖掘。
——阿黛,舍了吧。
——舍了,就能解除一切痛苦。
不。我哪里也不去。
——为何?
我还有想守护的人。
——你不害怕重蹈覆辙么?
我想起最后与他待在一起的那夜,他看着我,问我:你说,我们再不可回到过去。从一开始,你就是这么想的么?
不怕。我说,死也不过如此,我怕什么?
——如果再遇到从前之事呢?
我将心一横,用力地抹了抹眼睛,道,那我会让他们后悔。
话才出口,我发现面前的是一面镜子。
而与我说话的,并不是母亲。
里面的人看着我,有着一模一样的眉眼。
那是我自己。
她穿着我在玉清观时的道袍,注视着我,目光深深。
——上官黛。她轻声道,莫忘了你方才的话。
她说罢,身影在镜中越来越远,如笼罩上了雾气,模糊不见。
我定定地望着,只觉身上似是卸下了什么,轻飘飘的,直至天旋地转。
——
白雾散尽之后,寒冷也随之消失。黑暗包裹着我,我迷迷糊糊,总觉得耳边有人在说话。
是我的猫儿么?
并不像是。
有什么在抚着我的额头,触感很是熟悉,暖暖的,似能抚平一切焦虑。
睡梦沉沉,如长夜一般,无波无澜。
等我终于有了知觉的时候,我感到身上软软的。
就像数月前,我被人下药,在长睡之后醒来。
正当我疑心着自己是不是又被人暗算的之后,眼前渐渐清晰。
一个女子正坐在边上,拉着我的手把脉。
我愣了愣,认出来。
正是那回纥女子阿蓝。
见我看着她,她露出满意的笑容,道:“妾就知道皇后今日定然会醒来,果不其然。”
我张张口,喉咙沙哑得发不出声音。
这时,她身后出现了杜婈的脸。
杜婈揉了揉眼睛,又惊又喜:“皇后醒了?”
阿蓝一边将我的手塞回被子里,一边道:“皇后这是喉咙干了,快将水碗拿来。”
杜婈应下,随即拿过一只碗来,用汤匙给我喂水。
那水里掺了蜜糖,甜丝丝的,入口之后,喉咙舒服了许多。
“皇后可醒来了。”不等我开口问话,杜婈笑眯眯道,“多亏了王女让阿蓝来照顾,不然皇后腹中的胎儿可要不好了。”
阿蓝在一旁道:“我们王女还要找为了大王子勾结鄂拉部杀她的事发难,这城中的乱事才平定,她就赶回国去了。临走前,她留下了妾,让妾照料皇后。幸亏皇后受的伤不在要害,虽见了红,终究还是保住了。”
纵然有许多话要问,但听到这个,我心头的大石已然落了一半。
我一动不敢动,手小心地挪到小腹上。只觉那里并没有什么不适,平静得一如先前。
“陛下……”我的喉咙仍有些沙哑,忙又问道,“陛下如何了?”
“陛下体弱,又兼劳累,也是昏睡了许久。”杜婈道,“昨日他就醒了,用了粥,气色好了许多。上皇的御医给他看过,说暂且无碍了。”
我才松口气,听到后面的话,愣住。
“谁的御医?”我问。
阿蓝在一旁笑起来,对杜婈道:“娘子只顾着说这么许多,却忘了皇后昏睡了三日,还不知道是上皇救了她。” 蓝星,夏国。
肿瘤科病房,弥漫着医院独有的消毒水味道。病房是单人间,设施俱全,温馨舒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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可对于孑然一身的路遥来讲,却是无人问津的等死之地。
他是癌症晚期,靠着意志力撑到现在,但也只是多受几天罪罢了。
此刻,路遥躺在病床上,怔怔望着床头柜上的水杯,想喝口水。
可他拼尽全力却无法让身体离开病床。剧痛和衰弱,让这原本无比简单的事情成了奢望。
这时,一道幸灾乐祸的声音响起:“表哥~你真是狼狈呢。连喝口水都得指望别人施舍。”
一位英俊的年轻男子悠闲坐在病床前,翘着二郎腿,眼睛笑成一道缝。
“你求求我,我给你喝口水如何?”
路遥面无表情,一言不发。自从失去了自理能力,一帮亲戚的嘴脸已经见多了,不差这一个。
男子起身,将水杯拿在手里递过来,“表哥别生气,我开玩笑的,你对我这么好,喂你口水还是能办到的。”
说完话,他将水杯里的水,缓缓倒在路遥苍白消瘦的脸上。
被呛到,路遥无力的咳嗽几声,好在少量的水流过嗓子,让他有了几丝说话的力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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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张鑫,为什么?我从未得罪过你。你去星盟国留学,还是我资助的!”
张鑫将水杯放下,不紧不慢的说:“谁让你这么古板呢,只是运点感冒药罢了,又不犯法,你非得千方百计的拦着。”
路遥脸上闪过一丝了然之色,道:“张鑫你这垃圾,狗改不了吃屎。将感冒药运到国外提炼毒品……咳咳……”
张鑫理了下领带,笑道:“你别血口喷人啊,我可是国际知名企业家。这次回国,‘省招商引资局’还打电话欢迎我呢~”
路遥叹了口气,现在的自己什么都做不了,索性闭上眼睛不再说话,安静等待死亡的到来。
但张鑫却不想让眼前饱受病痛折磨、即将离世的表兄走好。他附身靠近,悄悄说道:琇書蛧
“表哥啊~其实呢,我这次回国主要就是见你一面,告诉你一声——你的癌,是我弄出来的~”
路遥陡然挣开眼,“你说什么!”
张鑫笑眯眯的掏出个铅盒打开,里面是件古怪的三角形饰物,仅有巴掌大小,中间是只眼睛似的图案,一看就很有年代感。
“眼熟吧?这是我亲手送你的,货真价实的古董。我在里面掺了点放射性物质,长期接触就会变成你现在这副鬼样子。”
路遥马上认出来,这是自己很喜欢的一件古物,天天摆在书桌上,时不时的把玩,没想到却是要人命的东西!
他伸出枯枝似的手臂,死死的抓住眼前人的胳膊!“你……”
“别激动~表哥,我西装很贵的。”张鑫轻松拿掉路遥的手,小心的捏起铅盒,将放射性饰物塞进他怀里。
“我赶飞机,得先走一步。你好好留着这个当做纪念吧,有机会再去你的坟头蹦迪~”
说完话,张鑫从容起身离开。临走前,还回头俏皮的眨眨眼。他原本就男生女相,此时的神态动作居然有些娇媚。
保镖很有眼力劲,赶紧打开病房门。同时用无线耳麦联络同事,提前发动汽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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路遥只能无力的瘫在床上,浑身皆是钻心剜骨般的剧痛,还有无穷悔恨、不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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但很快,剧痛渐渐消失,只剩麻木,路遥隐约听到过世的双亲在喊他。
就在路遥的身体越来越飘,即将失去意识时,胸口突然阵阵发烫,将他惊醒。
从怀中摸出那三角形饰物,发现这玩意变得滚烫无比,还在缓缓发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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