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微笑,也不推辞,看着侍婢将每一道菜都试过之后,道:“不想大王如此体贴,还请替我等谢过大王。不知大王可还有别的交代?”
侍婢道:“大王说,当下正值隆冬,风雪凶猛,道路险恶,不可远行。还请娘子且安心待在王庭之中,待得天气平和下来,他会亲自送二位回中原。”
“这倒是不必。”杜婈随即道,“皇帝陛下既然也到了王庭,我等自当追随皇帝陛下离开,不必劳烦大王。”
侍婢道:“皇帝陛下亦要在北戎待些时日,不急于启程。”
我听得这话,有些诧异。于景璘而言,北戎并非一个有什么快乐念想的地方,他每每提起,都没什么好气。且他此番来是为了建功立业,事成之后,就该迫不及待地回到京城,将自己灭了戎王的事宣扬得天下皆知才是。
既然连他也要继续在北戎待着,那么看来这风雪确实严酷。
“原来如此。”我说。
杜婈似乎确实饿了,眼睛一直盯着案上的食物。但她大约还忌惮着先前缬罗那迷药的事,唯恐这饭菜里下的是过一阵子才起效的东西,故而待侍婢试过毒之后,她特地等了半个时辰。见侍婢果然无事,她才用膳。
“娘子不吃些?”她发现我没有动,问道。
我说:“我不饿,你吃便是。”
这是实话。
自从方才回来,我就觉得身上一直不大自在,肚子里怪怪的。似乎有些饿,但看到食物不但毫无食欲,反而觉得有些恶心。
我想,兴许是方才紧张过头了。
杜婈看了看我,道:“娘子今日都不曾吃下什么,怎会不饿?肠胃也是会骗人的,娘子现在不饿,再过一会,肚子说不定就闹起来,岂非烦人?莫管它现在饿是不饿,娘子好歹吃些东西垫一垫。”
这话也是有理。我没有推拒,也坐到了案前。
北戎的食物,不讲究精细,都是大块大碗,力求做得香味浓郁。我从小爱吃香的,对这样的味道并不抗拒,故而这些日子吃得还算快活。
但现在,我才凑近,就觉得那些肉味和香味着实冲得很。我看了看,最终拿起了一块馕饼,掰碎了放在碗里,也不要侍婢奉上的奶茶,只就着水吃。
不料,才吃了两口,我就觉得肚子里愈发不对。
一阵恶心翻上来,我忙将边上的一只盆拿过来,全吐在了里面。
这呕吐很是猛烈,方才吃的食物和着酸水,倾泻而下。
杜婈吓了一跳,忙过来将我扶着,拍着我的背。
我听到她怒气冲冲地质问侍婢:“这是怎么回事?你这食物里掺了什么?”
侍婢显然也吓了一跳,支支吾吾答不上来。
杜婈继续问我:“娘子觉得如何?可要请郎中?”
我张张口,却答不上来。身上阵阵发冷,气力似流失了一般,耳边有奇怪的鸣叫在缠绕,而杜婈的声音,正逐渐远去。
没多久,我两眼一黑,再也没有了意识。
——
黑暗无边,迷蒙之中,我似乎听到有人在唤我的名字。
那声音很是熟悉,低低的。
似乎是母亲。
但她离开我太久,她的声音究竟是什么模样,我几乎记不得了。听了一会,我又觉得那是父亲或者兄长。可再听,我又觉得不对。
迷雾之中,我似乎看到了一个人的身影。
他站在高台之上,遗世独立,如下凡的神祇。他转头来看我,嘴唇动了动,似乎在唤我的名字。但我只能原地站着,远远观瞻,可望而不可即。
阿黛……
冥冥之中,那声音在回荡。似是真有人在唤我,又似从记忆中来。
而我一直说不出话,任由自己在迷雾之中沉沦。
又不知过了多久,那声音终于变得分明。
我睁开眼睛,烛光刺目。
仍是北戎人的毡房里,我的面前坐着一个人。不必细看,我也从那身形辨认出来,是景璘。
见我醒来,他上前将我按住。
“你身上虚弱,莫乱动。”
那声音透着些许疲惫。好一会,我将他的脸看清,不知是不是错觉,我觉得他的脸苍白了许多。
“你怎么了……”我张张口,声音沙哑得难听,“你怎在此处……”
景璘没好气地瞪我一眼。
“朕还能怎么了,你该问问你自己。”他说,“用膳用一半就晕厥过去,将周围人都吓得半死。”
我愣了愣,这才想起先前的事。
“我怎会晕厥?”我忙问。
景璘不答话,只拿过一杯水来,道:“先把水喝了,整日水米未进,你当你是铁打的么?”
我确实渴得很,支撑着坐起来。景璘忙又拉过褥子来,堆在我后背上让我靠着。
杯子里的水掺了蜂蜜,是我喜欢的味道。我尝了一口,随即咕咕地灌下,一口气喝了个干净。
待得放下杯子,我见景璘仍盯着我看,忙继续问道:“如此说来,我是未进水米所致?郎中就是这么说的?”
景璘张了张口,正要说话,杜婈端着碗盘走了进来。
“娘子醒了?”她放下手里的东西,兴冲冲地跑过来,“娘子觉得如何?娘子可切莫乱动!郎中说了,娘子当下体虚,若再经历那劳累忧心之事,可又要动胎气了。”
我愣住。
“胎气?”我问。
“胎气就是胎气。”杜婈笑嘻嘻,“郎中说,娘子怀了可有三个月了。”
一时间,我的呼吸似乎都被定住,只听到胸口那砰砰作响的心跳。
而后,我看向景璘。
他也看着我,疲惫的脸上,更显得双目幽深。
“郎中是这么说的?”好一会,我问道,“他还说了什么?”
杜婈将盘子端过来,道:“他说,娘子的身体是好的,只是到了这漠北之地,多少有些水土不服。加上昨夜那一番动荡,三餐不继又劳累过度,到底是动了胎气。不过不妨事,只要娘子好好休养,并无大碍。这些粥,都是我亲自去为娘子做的,娘子尝一尝。”xǐυmь.℃òm
我看着她将食物端到我面前,一动不动。
心跳愈加强烈。
我想起了那瓶药。
那是我请孟氏替我去寻的,她信誓旦旦,说这是扬州烟花之地最好的方子。不但可保无孕,还不会伤身,人人用了都说好。
枉我对她如此信任。
我忘了,父亲的后宅里,孟氏才是心思最多的那个。 蓝星,夏国。
肿瘤科病房,弥漫着医院独有的消毒水味道。病房是单人间,设施俱全,温馨舒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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可对于孑然一身的路遥来讲,却是无人问津的等死之地。
他是癌症晚期,靠着意志力撑到现在,但也只是多受几天罪罢了。
此刻,路遥躺在病床上,怔怔望着床头柜上的水杯,想喝口水。
可他拼尽全力却无法让身体离开病床。剧痛和衰弱,让这原本无比简单的事情成了奢望。
这时,一道幸灾乐祸的声音响起:“表哥~你真是狼狈呢。连喝口水都得指望别人施舍。”
一位英俊的年轻男子悠闲坐在病床前,翘着二郎腿,眼睛笑成一道缝。
“你求求我,我给你喝口水如何?”
路遥面无表情,一言不发。自从失去了自理能力,一帮亲戚的嘴脸已经见多了,不差这一个。
男子起身,将水杯拿在手里递过来,“表哥别生气,我开玩笑的,你对我这么好,喂你口水还是能办到的。”
说完话,他将水杯里的水,缓缓倒在路遥苍白消瘦的脸上。
被呛到,路遥无力的咳嗽几声,好在少量的水流过嗓子,让他有了几丝说话的力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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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张鑫,为什么?我从未得罪过你。你去星盟国留学,还是我资助的!”
张鑫将水杯放下,不紧不慢的说:“谁让你这么古板呢,只是运点感冒药罢了,又不犯法,你非得千方百计的拦着。”
路遥脸上闪过一丝了然之色,道:“张鑫你这垃圾,狗改不了吃屎。将感冒药运到国外提炼毒品……咳咳……”
张鑫理了下领带,笑道:“你别血口喷人啊,我可是国际知名企业家。这次回国,‘省招商引资局’还打电话欢迎我呢~”
路遥叹了口气,现在的自己什么都做不了,索性闭上眼睛不再说话,安静等待死亡的到来。
但张鑫却不想让眼前饱受病痛折磨、即将离世的表兄走好。他附身靠近,悄悄说道:琇書蛧
“表哥啊~其实呢,我这次回国主要就是见你一面,告诉你一声——你的癌,是我弄出来的~”
路遥陡然挣开眼,“你说什么!”
张鑫笑眯眯的掏出个铅盒打开,里面是件古怪的三角形饰物,仅有巴掌大小,中间是只眼睛似的图案,一看就很有年代感。
“眼熟吧?这是我亲手送你的,货真价实的古董。我在里面掺了点放射性物质,长期接触就会变成你现在这副鬼样子。”
路遥马上认出来,这是自己很喜欢的一件古物,天天摆在书桌上,时不时的把玩,没想到却是要人命的东西!
他伸出枯枝似的手臂,死死的抓住眼前人的胳膊!“你……”
“别激动~表哥,我西装很贵的。”张鑫轻松拿掉路遥的手,小心的捏起铅盒,将放射性饰物塞进他怀里。
“我赶飞机,得先走一步。你好好留着这个当做纪念吧,有机会再去你的坟头蹦迪~”
说完话,张鑫从容起身离开。临走前,还回头俏皮的眨眨眼。他原本就男生女相,此时的神态动作居然有些娇媚。
保镖很有眼力劲,赶紧打开病房门。同时用无线耳麦联络同事,提前发动汽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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路遥只能无力的瘫在床上,浑身皆是钻心剜骨般的剧痛,还有无穷悔恨、不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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但很快,剧痛渐渐消失,只剩麻木,路遥隐约听到过世的双亲在喊他。
就在路遥的身体越来越飘,即将失去意识时,胸口突然阵阵发烫,将他惊醒。
从怀中摸出那三角形饰物,发现这玩意变得滚烫无比,还在缓缓发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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