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番话,答得颇是周到。不但绕过了景璘的坑,还顺水推舟给所有人送了人情。
景璘自然是不会满意的。韩之孝话里话外都透着疏离,甚至不肯在他面前称臣。北戎的一干人等也并不是个个都买这人情,好些人的脸上仍是那不屑之色。
倒是骨力南打了个圆场,微笑道:“韩先生过谦了,今夜若非韩先生献计献策,我等不可顺利至此。”
说罢,他让人取了酒来,亲自敬了韩之孝一杯。
这举动,代表了新王对这个旧王大臣的承认,在场之人便是有不服的,此时也只得按捺下来。
骨力南又亲自犒赏了一批有功之人,将一批旧王附庸名下的人口、草场、牛马等财产作为战利品分给他们,每个人脸上皆喜气洋洋。
不过与此同时,他很是清醒。纵然众人十分眼馋葛班这块肥肉,骨力南也仍然遵照韩之孝的提议,没有动葛班半分。他令人将葛班一党羁押在王庭里,往他麾下各部首领送信,令他们到王庭来觐见。
葛班见这一切有条不紊地落定,似乎终于明白这是个早已经谋划周密的大网,他不可能逃开。被押走的时候,他垂头丧气,全然没有了先前那目眦欲裂破口大骂的气焰。
骨力南和景璘等人还要议事。我和杜婈不多掺和,退了下去。
不过我们并没有回到先前的住处。骨力南如今是新王,他的姬妾就是嫔妃,有阏氏的待遇。
我们住到了金帐后面华丽的帐篷里。
北戎王庭新旧厮杀是常事,但相较之下,后宫倒是个少有腥风血雨的地方。
因为旧王的阏氏们,都来自于各部和番邦,无论旧王还是新王,靠联姻笼络各部都是必要的。所以往往一个王倒了,继任者为维持政局安定,要么将他的女人收下,要么送回母家里去。琇書蛧
戎王的阏氏不少,我和杜婈住进来的时候,不少人聚在各处朝我们张望。与葛班那些男人们灰败的神色不同,她们大多情绪平稳,好奇地看着我们,交头接耳。还有些年轻的,叽叽喳喳说着话,脸上带着笑容,仿佛过节。
“她们说些什么?”杜婈忍不住问侍婢,“莫不是在骂我们?”
侍婢道:“二位是大王的人,她们可不敢骂。她们不过是在议论,说要是能继续留在王庭里,做大王的阏氏就好了。”
杜婈来到北戎多日,对这里的风俗是了解了一些的。但纵是如此,她听到这话还是露出了匪夷所思之色,仿佛看到一群白菜争相跑去被猪拱。
我没有理会这些,走到帐篷里。
许是先前过于惊心动魄,现在尘埃落定,我觉得身上疲惫得很。身上总有些不舒服的感觉,又说不上来究竟是哪里不舒服。
侍婢是个机灵的,看着我,上前问道:“娘子可是哪里不适?”
我摇摇头:“只是累了罢了,时辰不早,你也歇息去吧。”
侍婢笑了笑:“娘子真是体贴人。”
说罢,她行个礼,自觉退下。
看着那帐门关上,杜婈忽而转头来,对我道:“有一事,我想起来还是不解。”
“何事?”
“先前戎王要非礼娘子,娘子假意从他,却一个翻身将他压下,刺他脖子。”杜婈着,颇有些疑惑之色,“我看那招翻身很是利落,竟有些习武之人的样子。难道娘子学过?”
我愣了愣,耳根蓦地热起来。
倒也不是学过,练过。
且练过很多回……
“临到危急,泥人也有三分土性,不过是一激灵的事罢了。”我说着,压低声音,“莫扯闲话,我要说一件正事。自现在起,你我用膳须格外谨慎,万不可再重蹈马场的覆辙。”
杜婈愣了愣,面色骤然凝重。
“娘子是说,有人想对我们下手?”她说,“先前未兵变之时,娘子可并未担心过这个。”
我说:“先前是先前。有戎王这样的大敌当前,众人齐心协力,你我反倒安全。当下戎王死了,骨力南上台,就到了分肉的时候。这些人各怀心思,且你我的身份,于这些人而言并非秘密,须慎之又慎才是。”
杜婈蹙着眉,想了想,道:“这些人既然知道你我身份,难道还敢这么做?别人不说,圣上就在王庭之中,他们难道敢当面犯事?”
我说:“若有人擒了你我,那么要挟的定然不是圣上。”
杜婈目光一动,变得锐利。
“如此,我们逃走吧。”她即刻道,“此地若久留,只怕夜长梦多。”
我摇头:“当下正值隆冬,这漠北荒凉之地,就算北戎人也不敢只身在外闯荡,你我不识路,如何回去?”
杜婈面色犯难:“那怎么办?难道就只好在这里日日求神拜佛了?”
我说:“这便是你要做的事了。缬罗也在王庭之中,你可想办法与她碰面,看看她有什么主意。”
提到缬罗,杜婈一副不愿意的样子。
“卑鄙小人,”她说,“她做事都不过利字当头,娘子还信她?”
“坐她这个位置的,有一个算一个,谁不是利字当头。”我说,“只要那利字跟我们是一条道上的,那便可信。这等时节,反倒是有所图的人更为可信。”
杜婈倒是没有再反驳,思索片刻,颔首:“知道了,这事包在我身上。”
外头有些嘻笑的声音,方才那些围观的女子似乎还没有散去。
没多久,侍婢送吃的进来,道:“这是大王赐下的。他说,二位娘子今夜受惊了,折腾到现在,必定也是饿了。这些吃食权作宵夜。”
“替我等多谢大王。”杜婈道,“你放下吧。”
侍婢将食物放下,却没有走开。
“大王还吩咐下来,说二位娘子在中原有个习惯,每在进膳之前,必有仆人试毒。”她说,“他说,从此之后,我等也要按中原的规矩,服侍二位娘子。”
说罢,她取来一双筷子,将案上的饭菜每样取一点,放入口中。
我和杜婈相视一眼,皆是诧异。
这个骨力南心思之通透,竟到了这等程度,倒是让我刮目相看。 蓝星,夏国。
肿瘤科病房,弥漫着医院独有的消毒水味道。病房是单人间,设施俱全,温馨舒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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可对于孑然一身的路遥来讲,却是无人问津的等死之地。
他是癌症晚期,靠着意志力撑到现在,但也只是多受几天罪罢了。
此刻,路遥躺在病床上,怔怔望着床头柜上的水杯,想喝口水。
可他拼尽全力却无法让身体离开病床。剧痛和衰弱,让这原本无比简单的事情成了奢望。
这时,一道幸灾乐祸的声音响起:“表哥~你真是狼狈呢。连喝口水都得指望别人施舍。”
一位英俊的年轻男子悠闲坐在病床前,翘着二郎腿,眼睛笑成一道缝。
“你求求我,我给你喝口水如何?”
路遥面无表情,一言不发。自从失去了自理能力,一帮亲戚的嘴脸已经见多了,不差这一个。
男子起身,将水杯拿在手里递过来,“表哥别生气,我开玩笑的,你对我这么好,喂你口水还是能办到的。”
说完话,他将水杯里的水,缓缓倒在路遥苍白消瘦的脸上。
被呛到,路遥无力的咳嗽几声,好在少量的水流过嗓子,让他有了几丝说话的力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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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张鑫,为什么?我从未得罪过你。你去星盟国留学,还是我资助的!”
张鑫将水杯放下,不紧不慢的说:“谁让你这么古板呢,只是运点感冒药罢了,又不犯法,你非得千方百计的拦着。”
路遥脸上闪过一丝了然之色,道:“张鑫你这垃圾,狗改不了吃屎。将感冒药运到国外提炼毒品……咳咳……”
张鑫理了下领带,笑道:“你别血口喷人啊,我可是国际知名企业家。这次回国,‘省招商引资局’还打电话欢迎我呢~”
路遥叹了口气,现在的自己什么都做不了,索性闭上眼睛不再说话,安静等待死亡的到来。
但张鑫却不想让眼前饱受病痛折磨、即将离世的表兄走好。他附身靠近,悄悄说道:琇書蛧
“表哥啊~其实呢,我这次回国主要就是见你一面,告诉你一声——你的癌,是我弄出来的~”
路遥陡然挣开眼,“你说什么!”
张鑫笑眯眯的掏出个铅盒打开,里面是件古怪的三角形饰物,仅有巴掌大小,中间是只眼睛似的图案,一看就很有年代感。
“眼熟吧?这是我亲手送你的,货真价实的古董。我在里面掺了点放射性物质,长期接触就会变成你现在这副鬼样子。”
路遥马上认出来,这是自己很喜欢的一件古物,天天摆在书桌上,时不时的把玩,没想到却是要人命的东西!
他伸出枯枝似的手臂,死死的抓住眼前人的胳膊!“你……”
“别激动~表哥,我西装很贵的。”张鑫轻松拿掉路遥的手,小心的捏起铅盒,将放射性饰物塞进他怀里。
“我赶飞机,得先走一步。你好好留着这个当做纪念吧,有机会再去你的坟头蹦迪~”
说完话,张鑫从容起身离开。临走前,还回头俏皮的眨眨眼。他原本就男生女相,此时的神态动作居然有些娇媚。
保镖很有眼力劲,赶紧打开病房门。同时用无线耳麦联络同事,提前发动汽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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路遥只能无力的瘫在床上,浑身皆是钻心剜骨般的剧痛,还有无穷悔恨、不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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但很快,剧痛渐渐消失,只剩麻木,路遥隐约听到过世的双亲在喊他。
就在路遥的身体越来越飘,即将失去意识时,胸口突然阵阵发烫,将他惊醒。
从怀中摸出那三角形饰物,发现这玩意变得滚烫无比,还在缓缓发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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