无论乳母还是宫人,都没有发现我溜出去。
我蹑手蹑脚地从后窗进了屋,藏好了花土,然后,脱了衣裳躺到榻上,假装从来无事发生。
但我闭着眼睛,却很久才入睡。
我总能想起那张月光下的脸,近在咫尺,几乎能碰到我的鼻尖。
梦里,我似乎总能闻到香气,分不清是栀子花的,还是那人身上的。
第二日,我小人长戚戚地等了半日,荣春宫那里并没有什么消息传来。
我松一口气,知道此事大约就这么揭过去了,于是自己去把花泥换了。
当我在房里志得意满地伺候着我的那盆栀子时,有做杂活的老宫人看到了,好奇道:“小娘子这花,可是栀子?”
旁人笑道:“你怎识得?”
“怎不识得?”老宫人道,“当年齐王的母亲许昭容还在时,妾就是她宫里的。”
忽然听到有人提到齐王,我的手顿了顿。
“这花与许昭容何干?”我问道。
“小娘子有所不知,这同春园里的栀子花,最早时,是为许昭容栽下的。”她说,“许昭容是涪州人氏,平素最爱栀子。当年得幸之后,先帝就特地从南方移来了大片的栀子,栽在她宫中,以解她思乡之情。”
我愣住,忽然想起了昨夜里,齐王站在那片栀子花前的身影。
还有地上的那些果子。
“这位许昭容,爱吃荔枝么?”我问道。
“正是。”老宫人奇道,“小娘子怎知?”
我敷衍道:“从前似乎听人说过。”
老宫人道:“许昭容家乡涪州盛产荔枝,穆皇帝见到她之后,甚是喜爱,当年进贡来的荔枝就全都送到了她那里。那等荣宠,啧啧……”
旁人听着,忍不住道:“妾听说,许昭容也是宫人出身?”
“她可不算是寻常宫人。”老宫人道,“我等都是从良家子中选出来,送入宫中来做事。许昭容却不一样,她是穆皇帝在外头相中,亲自带回来的。”
年轻宫人们都来了兴趣:“这又是怎么回事?”
“详情如何,妾也不是十分懂得。”老宫人说,“当年只听说,穆皇帝当年身体不好,又厌恶宫中人多繁杂,就到同春园来养病。路上遇到大雨,穆皇帝就在路边一处人家里暂避,就是在那里,他遇到了许昭容。许昭容那时年方二八,生得很是美貌,从涪州到京城里来探望舅舅,据说还已经定了亲。不料,穆皇帝见了她之后,十分喜欢,当日就将她带回了同春园。”
众人听着,神色愈加好奇。
“穆皇帝既然如此喜爱她,为何却让她做了宫人?”有人问,“莫非,她这宫人出身,其实是讹传?”
“那倒也不是。”老宫人道,“许昭容的家中是贩运南北杂货的,本算不得良家子,何况又早许了人家,于情于理,都是不能入宫的。当时,穆皇帝的母亲梁太后还在,听闻此事之后,极力反对。可穆皇帝一意孤行,非要将许昭容留下。他身体不好,梁太后虽恼怒,却也怕穆皇帝气坏了身体,病情加重,终于也还是允了。不过在名分之事上,她死死压着。许昭容只以宫人的名头进宫,过不久,才得了个宝林。到了后来,她为穆皇帝生下了皇子,即封了婕妤。”
众人听着,皆是了然。
“穆皇帝这般疼爱她,想来,她过得也是十分风光了。”琇書網
“哪里有什么风光。”老宫人摇头叹道,“妾当年在她宫中,日日能见到她,可从不曾见她脸上有过什么笑容。穆皇帝越是宠爱她,就越是多人恨她。宫里的梁太后、皇后和一众嫔妃,没有一个善茬。穆皇帝也是深谙此理,于是让许昭容就待在同春园里,直到故去,也没有正经住到皇宫。”
“原来如此。”众人纷纷点头。
“那也怪不得齐王一直养在同春园。”有人道。
“可惜许昭容走得早。”另有人道,“不过听姊姊所言,这许昭容的性情郁郁寡欢,确也难在宫中活得长久。”
“正是。”老宫人道,“妾记得,她去世之时,也是这个月份。先是病了,太医说是得了风寒,没过几日,就去了。”
众人皆是欷歔。
“依我看,要是穆皇帝能多撑些日子,许昭容也不会短命。”又有人道,“穆皇帝那般疼爱齐王,说不定,后来继承大统的要变成……”
话没说完,突然,有人用力咳嗽一声。
顺着她的眼色,沉浸在八卦乐趣之中的一众人等这才发现我还在边上听着,如梦初醒。
“小娘子。”那位老宫人讪讪笑着,忙对我道,“我等方才胡诌,小娘子听听得了,切莫往心里去。”
我一边摆弄着我的花,一边答道:“我又不认得什么许昭容王昭容的,反正你们说了我也记不住。”
众人赔着笑,连忙称是。
我神色无所谓,心中却似有波浪涌起。
破天荒地,我觉得,自己对齐王大约有些亏欠。
——
我并非是个喜欢反思的人,在很多事情上,家人总说我没心没肺。
不过母亲早逝是个什么感觉,我却是十分明白的。
我的母亲,是一个爱笑的人。她会讲许多故事,也不像父亲那样,处处要我守规矩。在家中,我最爱的就是她。她去哪里我都会跟在她的后面,她总笑着说,我是她的小尾巴。
母亲去世之时,我刚满八岁。大约整整半年,我都不肯接受她再也不会回来的事,每天睁开眼睛就要找她,又难过又愤懑,大哭大闹,拦着父亲不许他上朝,要他把母亲给我找回来。
那般巨大的痛苦,我花了许久才慢慢走出来。
但仍然有无数次,我在夜里梦到她,醒来的时候,枕上的巾子已经湿透了。
每年,她的生辰和祭日,我都会认真对待。不过我不爱到坟前去,因为在那里,我会清楚地明白她已经是冢中枯骨。
我会在她最喜欢的院子里设香案,再摆上她最爱吃的东西,跟她说话。就像她还在一样。
而齐王昨夜到荣春宫里,说不定是在做跟我同样的事。
没想到,被我搅了。 蓝星,夏国。
肿瘤科病房,弥漫着医院独有的消毒水味道。病房是单人间,设施俱全,温馨舒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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可对于孑然一身的路遥来讲,却是无人问津的等死之地。
他是癌症晚期,靠着意志力撑到现在,但也只是多受几天罪罢了。
此刻,路遥躺在病床上,怔怔望着床头柜上的水杯,想喝口水。
可他拼尽全力却无法让身体离开病床。剧痛和衰弱,让这原本无比简单的事情成了奢望。
这时,一道幸灾乐祸的声音响起:“表哥~你真是狼狈呢。连喝口水都得指望别人施舍。”
一位英俊的年轻男子悠闲坐在病床前,翘着二郎腿,眼睛笑成一道缝。
“你求求我,我给你喝口水如何?”
路遥面无表情,一言不发。自从失去了自理能力,一帮亲戚的嘴脸已经见多了,不差这一个。
男子起身,将水杯拿在手里递过来,“表哥别生气,我开玩笑的,你对我这么好,喂你口水还是能办到的。”
说完话,他将水杯里的水,缓缓倒在路遥苍白消瘦的脸上。
被呛到,路遥无力的咳嗽几声,好在少量的水流过嗓子,让他有了几丝说话的力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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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张鑫,为什么?我从未得罪过你。你去星盟国留学,还是我资助的!”
张鑫将水杯放下,不紧不慢的说:“谁让你这么古板呢,只是运点感冒药罢了,又不犯法,你非得千方百计的拦着。”
路遥脸上闪过一丝了然之色,道:“张鑫你这垃圾,狗改不了吃屎。将感冒药运到国外提炼毒品……咳咳……”
张鑫理了下领带,笑道:“你别血口喷人啊,我可是国际知名企业家。这次回国,‘省招商引资局’还打电话欢迎我呢~”
路遥叹了口气,现在的自己什么都做不了,索性闭上眼睛不再说话,安静等待死亡的到来。
但张鑫却不想让眼前饱受病痛折磨、即将离世的表兄走好。他附身靠近,悄悄说道:琇書蛧
“表哥啊~其实呢,我这次回国主要就是见你一面,告诉你一声——你的癌,是我弄出来的~”
路遥陡然挣开眼,“你说什么!”
张鑫笑眯眯的掏出个铅盒打开,里面是件古怪的三角形饰物,仅有巴掌大小,中间是只眼睛似的图案,一看就很有年代感。
“眼熟吧?这是我亲手送你的,货真价实的古董。我在里面掺了点放射性物质,长期接触就会变成你现在这副鬼样子。”
路遥马上认出来,这是自己很喜欢的一件古物,天天摆在书桌上,时不时的把玩,没想到却是要人命的东西!
他伸出枯枝似的手臂,死死的抓住眼前人的胳膊!“你……”
“别激动~表哥,我西装很贵的。”张鑫轻松拿掉路遥的手,小心的捏起铅盒,将放射性饰物塞进他怀里。
“我赶飞机,得先走一步。你好好留着这个当做纪念吧,有机会再去你的坟头蹦迪~”
说完话,张鑫从容起身离开。临走前,还回头俏皮的眨眨眼。他原本就男生女相,此时的神态动作居然有些娇媚。
保镖很有眼力劲,赶紧打开病房门。同时用无线耳麦联络同事,提前发动汽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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路遥只能无力的瘫在床上,浑身皆是钻心剜骨般的剧痛,还有无穷悔恨、不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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但很快,剧痛渐渐消失,只剩麻木,路遥隐约听到过世的双亲在喊他。
就在路遥的身体越来越飘,即将失去意识时,胸口突然阵阵发烫,将他惊醒。
从怀中摸出那三角形饰物,发现这玩意变得滚烫无比,还在缓缓发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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