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啊!啊——”
“贱人!你这贱人!”
虽然大皇子的眼睛只被苏妙戳破了一只,但在这样剧烈的疼痛下,寻常人是没有再睁开另一只好眼寻人的意志的。
自小便锦衣玉食的大皇子也没有,方才还猖狂不已,满面狞笑,如今如却是眼前黑红,只能捂着汩汩冒血的眼球,在满脸满身的鲜血里怒喊嘶吼,愈发像是一只受伤的禽兽。
“人呢?召太医!”
大皇子怒骂几句,因着只能“看见”一派血色,自以为胆敢伤了他的贱人,定是早已趁机逃了,因此之后便只是高声喊叫着,要寻太医。
但他无论如何也想不到,苏妙却并没有逃。
从大皇子手中脱身之后,她连着几步退到了凉亭外,便忽的停下了脚步,甚至反身站定,又朝着嚎叫的大皇子走近了些。
分明刚刚遇上大皇子的时候,她还吓得心慌不定,手心颤抖。
但等苏妙当真将指甲戳进大皇子眼眶后,心下却反而平静下来。
她只眸子里燃着火光,面无却无毫无表情,冷漠的仿佛只是在围观旁人。
被大皇子这禽兽欺辱的后宫才人自尽了。
不论是不是自愿,谁都看的清楚,出了这样的事儿,那才人便是不自尽,也必定活不了。
皇帝的才人,郡王的侧妃,
她的下场,不会比那才人好。
拿她凭什么就这么叫这禽兽这般好过了去?
只一只眼睛,便能换了她的一条命?
凭什么?
“人呢!来人啊!”
“一群死奴才,都死了不成!”
血冒的没有方才多了,但是眼中的痛苦却比方才尤甚,大皇子一手虚虚捂着刺疼的双目,身形佝偻,摸索着往前,扶住了亭柱。
许是痛极,他的声音比开始的高亢低了些,但怒意却一分不减,反而更显怨毒狰狞。
苏妙在可怖的咒骂里,面上却是一丝波澜都无,她木木伸手,拔下自己发间的银簪,试了试——
精致的女子玩意儿,轻,钝,只怕穿透皮肉都费力。
她又转身,狸奴一般,敏捷却安静的围着赏亭转一圈,亭后的假山石,结结实实的沾在一处,地上除了些落叶浮沉,干净的一根树枝都无,唯一有些分量的,也只剩山下角落,摆着的一方盆景。
盆里是一颗斜卧罗汉松,虬曲多姿,长得极好,用的盆便只是寻常的长方陶盆,半臂长,三寸高,再加上盆里满当当的土,一看,便知分量决计不轻。
但大皇子还在扬声喊叫,也不知什么时候会招来旁人,更莫提这附近,也实在是没了旁的选择。
苏妙静静上前,就在伴着大皇子的呻-吟惨叫,伸手挖起了罗汉的根。
带着罗汉松,分量太重,她至多只能勉强抱起,砸人的力道不够。
去了树和土,单这陶盆,咬牙用力,倒还差不多。
她青葱似的指甲方才就已折了,插在土里,又蹭破了皮肉,闷闷的疼。
但这闷痛反而叫苏妙愈发清明,心手合一之下,老而弥健的松景被她毫无声息的从土中拉起,悄无声息的放到一旁。
此刻的大皇子已然没了喊叫的力气,只是跪在亭柱旁,捂着满头满手的脓血微微喘-息。
在这样的安静里,苏妙也只得越发谨慎的放缓脚步,收敛呼吸。
她垂眸往下,软底的绣鞋躲着地上的枯叶,小步向前,发间的簪环的晃动都几不可见,丝毫不闻碰撞声响,便是两位嬷嬷瞧见了,都得夸她这几步走的端庄至极。
唯一违了规矩的,便是她怀里那半臂长的陶盆,只这么几步,就已沉的叫她胳膊都忍不住的发抖。
苏妙的深深的吸一口气,看着近在眼前的大皇子,咬着牙,努力的举起了手上陶盆,偏在这时——
“妙娘!”
身后不远处猛地传来一道惊呼,声音清朗,是熟悉的郕王沈瑢。
苏妙手臂一软,陶盆应声而落。
虽也如愿砸到了大皇子的脖颈后脑处,但可惜,并不是被用力砸下,只是这么失手掉下,这么点的距离,只够叫弓着身的大皇子闷闷一晃,且一顿之后,便立即挺身抬了头。
震惊愤怒之下,大皇子忍着剧痛睁开完好的左眼,看清面前的苏妙,立即明白了她的目的,在满面污血中,伸手抓向她,目眦欲裂:“贱人好胆!”
来不及了,没能杀得了这禽兽!
苏妙心下一沉,却还不肯放弃,一手阻拦,另一手拔下头上银簪,最后一刻,仍旧试图扎进对方头脸要害。
但这一次,她仍旧没能成功。
只这一次,倒不是因为大皇子,而是自身后赶来的沈瑢一把将她拉到了身后。
“大哥!”
沈瑢立在亭口,虽然看清大皇子浑身的狼狈之后也十分诧异,但挡在苏妙身前的身躯,却没有丝毫退让:“你这是何意!”xiumb.com
“我是何意?”
大皇子又显出满面癫狂,激得目中都又流出刺目的鲜血:“你让开,待本王杀了这贱人再你与计较!”
苏妙浑身一颤,死死攥紧手中银簪。
“苏氏乃本王侧妃,大哥你,你?”
但沈瑢如何会听,他说着,一侧身,再发现苏妙浑身的狼狈,便也仿佛猜到了什么,忽的问道:“他轻薄于你?”
苏妙眼眶通红,却不是哭泣怯懦,反而带着一股咬牙的狠意:“王爷,这禽兽,让我杀了他!”
大皇子:“老七!这就是你的女人,禁宫之中行刺皇子!”
苏妙听着他这番颠倒黑白,声音低下来,又一次求肯:“王爷,求求你,让我砸死他。”
“你也听见了,还是这就是你的主意?仗着父皇偏心,用这贱人谋杀兄长!”大皇子听见这话,怒气更盛。
沈瑢闻言,看过地上的陶盆,又看向苏妙,声音发沉,面上也显然带了怒色:“胡说八道,你弱质女流,如何能动手伤人?”
“大哥,这其中定是有什么误会。”
说罢,沈瑢撂下她,亲自拉了大皇子在亭内木栏坐下,顺手捡起地上还完好的陶盆:“只这么个玩意,说是行刺,也太玩笑了些。”
苏妙的心下彻底一凉,仿佛被谁从悬崖边上推进了无尽深渊,一瞬间,竟不知是悲是愤。
直到下一刻——
“砰!”
沈瑢说话间,胳膊抡出一个漂亮的弧度,一道干脆利落的碰撞声,像是敲开夏日熟透了瓜,陶盆砰然碎成几片。
“咚——”
这是陶盆连土带血在大皇子的头上混成一团,就这般直直的倒在了地上。
沈瑢有些嫌弃似的拍拍手,又低头,细细看了大皇子血迹都已经黑红的眼眶,开口道:“他的眼睛是什么伤的?”
苏妙满面呆滞,愣了半晌,才忽的回道:“手,指甲。”
沈瑢为这答案神色微妙的看她一眼:“可受伤了?”
“没……”
苏妙顿了顿,摇头:“些许小伤,不算什么。”
沈瑢又细细看了看她,继而低头,捡起一片碎陶,将尖锐的一头竖起,不轻不重的又摔在大皇子的眼眶伤处。
这一次,莫说苏妙,连一旁跟来的魏总管都猛地倒吸一口气。
他这惊呼,倒叫沈瑢回过神了一般,站起身,淡淡叫了一句:“魏守缺。”
魏总管心头一跳,跪下来,应了一声:“是。”
“送妙娘回张贵人那好好安置,对外就说,大皇子酒醉,当着本王的面言行不轨,本王一时激愤动了手,再请荣妃召个太医来瞧瞧。”
“是!”
沈瑢起身,行到苏妙面前,垫着帕子,碰了碰她的手指:“一会儿回了懿华宫,不会骗人便不要开口,有人追问,就只说你怕得很了,好好歇着,上些药,这些琐事,都叫守缺去回。”
不会骗人便不要开口,这样和妈妈的交代几乎一模一样的话,叫苏妙不及思索,便已立即点了头。
她抬眸看去,沈瑢的话语虽温和,但语调平直,嘴角紧绷,眼中更是沉的含着阴鸷般发沉。
即便是苏妙这等不太会看人脸色的,也一眼便知道——
他在生气。
但苏妙却不知为何,仿佛断定了对方的怒气不是对着自个一般,不觉惊惧,反而莫名的,生出几分安心。
“王爷,小心。”苏妙对着沈瑢的背影,开口道。
“放心。”
“今日之事,本王会给你个交代。”
沈瑢的步子顿了顿,说罢,又立即大步往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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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竟敢如此!”
福熙殿,刚刚得了张贵人禀报的荣妃娘娘凤目圆睁,一拍圈椅扶手,难得的露出几分失态:“这般禽兽,哪里将本宫,将堂堂郕王放在眼里!”
说到这儿,她才又发现殿内少了一人般,抬头问道:“苏氏在你这那,瑢儿呢?”
张贵人愣了半晌,满面茫然。
半晌,还是一旁的大宫女田田,打听之后回禀道:“王爷已走了,说是要去乾殿去禀明大皇子的失礼之举,请圣上作主。”
听着这话,荣妃面色便是忽的一顿,又垂眸道:“到底是怎么回事?叫魏守缺进来,好好与我说说。”
魏总管这个贴身太监,原本也是由荣妃娘娘亲自挑出来,打七岁起,送到养子身边贴身服侍的。
最开始时,魏守缺对着荣妃是知无不言言无不尽,只要娘娘问,便是主子每日里咳了几回,说了什么梦话都会交代的一清二楚。
不知从何日起,魏守缺心下认定的主子便渐渐偏向了沈瑢,尤其此次从南边回来,这小子的口风更是城墙一般,一丝不肯多露了。
出了这样的事儿,魏总管自然也早在殿外候着,低着头,说得也的确是方才沈瑢的交代,甚至许多细节,都仔细查缺补漏,一丝不错。
乍一听来,是王爷与苏侧妃在一处遇着大皇子,大皇子酒醉冒犯,两位皇子一起激愤,又动了些手,苏妙在其中,仿佛一点都不相干。
这便是明摆着要将所有缘故揽下,宁愿不顾自个的名声,也要叫苏氏这个出身卑贱的瘦马脱身了。
荣妃静静听罢了这一番,摆摆手示意他退下,口中还能安抚了一旁的张贵人:“不必慌,我这就去见圣人,不论如何,也不能叫人欺辱了咱们的孩子去!”
张贵人感激的无以言表,连连谢恩。
荣妃娘娘一面叫人更衣,一面又闲话般:“大皇子倒罢了,你也知道,那原本就是个逆子,想必圣人,也不会为了他委屈了瑢儿,倒是苏氏……”
张贵人按着眼角抬眸,面上也难免露出几分迁怒:“若不是她,王爷也不会……”
华妃娘娘听着,却摇了摇头:“她也可怜,自小被卖,不知母父的,生得这般出挑模样,若不是遇上瑢儿,只怕这辈子也是个薄命人。”
张贵人家中贫寒,八九岁被家里卖身为奴,从烧火丫头到洒扫粗使,做了多年苦役,临进宫前,才机缘巧合才叫姑娘看中,提到身边。
之后进宫,又打掖庭跟着主子一路走来,自然知道女子不易。
听到这儿,张贵人思及自身,也忍不住软了下来:“是啊,也是可怜人……”
“可不是。”
荣妃娘娘雍容慈悲:“我原本也不喜她妖艳,只是出了这样的事儿,原本出身便不干净,今日又污了名声。瑢儿再是心软,往后看见她便想到今日的事儿,只怕日后,苏氏的日子也要艰难。”
张贵人最是个心软的:“娘娘放心,我一定劝劝王爷,莫为了这禽兽,牵连了无辜的姑娘。”
荣妃温柔点头:“多劝几次,那孩子,还是最听你的话。” 蓝星,夏国。
肿瘤科病房,弥漫着医院独有的消毒水味道。病房是单人间,设施俱全,温馨舒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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可对于孑然一身的路遥来讲,却是无人问津的等死之地。
他是癌症晚期,靠着意志力撑到现在,但也只是多受几天罪罢了。
此刻,路遥躺在病床上,怔怔望着床头柜上的水杯,想喝口水。
可他拼尽全力却无法让身体离开病床。剧痛和衰弱,让这原本无比简单的事情成了奢望。
这时,一道幸灾乐祸的声音响起:“表哥~你真是狼狈呢。连喝口水都得指望别人施舍。”
一位英俊的年轻男子悠闲坐在病床前,翘着二郎腿,眼睛笑成一道缝。
“你求求我,我给你喝口水如何?”
路遥面无表情,一言不发。自从失去了自理能力,一帮亲戚的嘴脸已经见多了,不差这一个。
男子起身,将水杯拿在手里递过来,“表哥别生气,我开玩笑的,你对我这么好,喂你口水还是能办到的。”
说完话,他将水杯里的水,缓缓倒在路遥苍白消瘦的脸上。
被呛到,路遥无力的咳嗽几声,好在少量的水流过嗓子,让他有了几丝说话的力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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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张鑫,为什么?我从未得罪过你。你去星盟国留学,还是我资助的!”
张鑫将水杯放下,不紧不慢的说:“谁让你这么古板呢,只是运点感冒药罢了,又不犯法,你非得千方百计的拦着。”
路遥脸上闪过一丝了然之色,道:“张鑫你这垃圾,狗改不了吃屎。将感冒药运到国外提炼毒品……咳咳……”
张鑫理了下领带,笑道:“你别血口喷人啊,我可是国际知名企业家。这次回国,‘省招商引资局’还打电话欢迎我呢~”
路遥叹了口气,现在的自己什么都做不了,索性闭上眼睛不再说话,安静等待死亡的到来。
但张鑫却不想让眼前饱受病痛折磨、即将离世的表兄走好。他附身靠近,悄悄说道:琇書蛧
“表哥啊~其实呢,我这次回国主要就是见你一面,告诉你一声——你的癌,是我弄出来的~”
路遥陡然挣开眼,“你说什么!”
张鑫笑眯眯的掏出个铅盒打开,里面是件古怪的三角形饰物,仅有巴掌大小,中间是只眼睛似的图案,一看就很有年代感。
“眼熟吧?这是我亲手送你的,货真价实的古董。我在里面掺了点放射性物质,长期接触就会变成你现在这副鬼样子。”
路遥马上认出来,这是自己很喜欢的一件古物,天天摆在书桌上,时不时的把玩,没想到却是要人命的东西!
他伸出枯枝似的手臂,死死的抓住眼前人的胳膊!“你……”
“别激动~表哥,我西装很贵的。”张鑫轻松拿掉路遥的手,小心的捏起铅盒,将放射性饰物塞进他怀里。
“我赶飞机,得先走一步。你好好留着这个当做纪念吧,有机会再去你的坟头蹦迪~”
说完话,张鑫从容起身离开。临走前,还回头俏皮的眨眨眼。他原本就男生女相,此时的神态动作居然有些娇媚。
保镖很有眼力劲,赶紧打开病房门。同时用无线耳麦联络同事,提前发动汽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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路遥只能无力的瘫在床上,浑身皆是钻心剜骨般的剧痛,还有无穷悔恨、不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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但很快,剧痛渐渐消失,只剩麻木,路遥隐约听到过世的双亲在喊他。
就在路遥的身体越来越飘,即将失去意识时,胸口突然阵阵发烫,将他惊醒。
从怀中摸出那三角形饰物,发现这玩意变得滚烫无比,还在缓缓发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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