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论七皇子沈瑢如何想,苏妙刚进门时,提出的这个“好法子”是当真有效果的。
事后,寝室内连一片凌乱的床榻都还没能换好新的被褥,他便觉浑身都是挡不住的沉沉睡意,见状索性就都罢了,也没沐浴,只简单洗漱一番,便在外头罗汉榻上的躺了下去。
这个时候,苏妙则已被魏总管,又如来时一样,亲自送了回去,一来,是没有正式体面身份的婢妾侍寝后,原本就没有与殿下同寝的资格,二来,则是两个人都知道,苏妙来时穿的那一身斗篷带珍珠衫,也只有这大半夜里还能盖得住,若在耽搁一夜,白天再这么原样回去,是个人都会发觉不对劲了。
而等着魏总管送了人回来,蹑手蹑脚的进屋,便见榻上主子的呼吸浅淡,眼皮已合得紧紧。
次日一早,沈瑢仍旧是按着自幼的习惯,天光刚亮,便自榻上睁开了眼睛。
昨夜苏妙来时就已是夜深,之后又折腾半晌,这么一大早起来,算一算,其实只睡了不到两个时辰。
但即便如此,沈瑢也惊讶的发现了,他并没有一夜难眠,勉强醒来后的昏沉疲惫,只一个多时辰的一觉,在他身上却像是安眠了一整晚一般,浑身上下,都是许久未有过的舒适满足。
沈瑢的面色有些复杂,果然苏妙说得没错,春宵之后,便可得一夜好眠。
不过彻底清醒之后,他便也同时察觉了自己身上处处都粘腻的不痛快,这自是昨夜那一场春宵的遗留。
“备水,沐浴。”沈瑢自榻上起身,早膳都顾不得用,便对一旁的魏守缺开了口。
魏总管对这吩咐也是早有预料了,应了一声,一盏茶功夫,就在隔间备好了热水。
昨夜里闹得太晚,屋里也昏暗,没有留意太多,这会儿要沐浴,一脱中衣,一旁魏总管瞧见沈瑢的脊背,没反应过来,便是一声低呼。
沈瑢闻声扭头,不必开口问,自个便也知道了,这是瞧见了昨夜里,被苏妙抓咬出来的伤痕。
魏总管显然也反应过来了,瞧着主子并没有问罪的意思,就也立马一副极寻常的口气:“可要叫大夫瞧瞧?”
叫大夫来瞧这种小伤?沈瑢还丢不起这个人,他的声音低沉:“等沐浴罢了,上些药就是。”
说罢,又想起昨夜自己也失了分寸,他的力气,苏妙一身缎子似的嫩皮,只怕身上的伤要更重的多。
这么想着,沈瑢顿了顿,便又皱眉补了一句:“伤药也给苏氏送一份去,再为她寻个稳妥的大夫把把脉。”
在主子身上啃成这样,还记着给人送药看伤,这位苏姑娘还真是了不得……
魏总管答应着,便又笑着殷勤了一句:“是,主子今儿个,可还要再召苏姑娘来伺候?”
他原本是想讨巧的,可沈瑢听了之后,面色却反而沉了下去:“多事!”
魏总管得了训斥,只慌的连连告罪,之后瞧着主子再无吩咐,便一面暗悔着告诫自个再不敢自作聪明,一面擦着汗去穿了鸳鸯馆的话。
—
而瀛洲台外,苏妙见了七皇子特意给她送来的药膏与大夫,倒也很是开心。
她的底子白,青色的淤痕积了一夜,这会儿都深的发紫,瞧着很有几分可怖。
只是瞧着可怖罢了,其实还没有当初被妈妈压着折筋骨疼,苏妙自个倒是不当一回事,不过这一时半刻的好不了,万一再去侍寝,说不得会扫兴。
这么想着,苏妙一开始又是吃药又是涂药膏,治得很是积极。
不过几日过去,瀛洲台那边儿却是忘了她一般,压根没有再召见的意思,苏妙便有些怠了,外用的药膏还能坚持抹着,大夫开的活血化瘀的药,她嫌弃苦,就再不肯吃。
喜子见状,又端着药碗蜜饯过来劝她,小小年纪,却满脸苦口婆心,抬头纹都皱出来了。
苏妙瞧着他这模样有趣儿,一面笑,一面却不肯松口。
两人正拉扯时,门外一身青衣的端娘忽的路过,便露出几分不屑似的:“药还嫌苦,这才得了几日宠,你是真当自个是官家小姐了?”wWW.ΧìǔΜЬ.CǒΜ
自打她们两人翻脸,端娘一直早出晚归,被她“欺负”了也只是低着头不说话,还当真没有这么冲的口气。
苏妙赖在榻上,瞟她一眼:“怎的?这会儿不与我装大方贤良了?”
“若是能,谁不想真心贤良?”
苏端娘拧着衣带,声音哽咽:“若有好好的日子谁不会过?那李少爷,你当我是真心想招惹的不成。”
这又是闹得哪一出?
苏妙冷眼旁观,不发一言。
“当初进李府,你我是一块儿撞进李少爷眼里的,我也不瞒你说,早在那次前头,我一时倒霉,就已叫他占过便宜了。”
“那样的色胚子,沾了我,又怎么肯放过你?”
“我是受你一声姐姐,可便是想替你扛着,也得看自个有没有那个本事。”
端娘说着,又气又愧似的捂了脸,哀哀悲泣:
“那日我是隐约有些察觉没有与你说,可这等事,我便是告诉你又如何?”
“那时候,你又没有得宠。只有千日做贼,没有千日防贼的,躲得过一次,咱们躲得出李府吗?我只是想着,倒不如叫狗啃这一回,还图个往后清静。”
“都是生在烂泥的,下九流不如,谁又比谁好过呢?我不是个能为了你不顾自个的好姐姐,可你非说我是存心害你,我又图个什么!”
苏妙静静听着,垂着头,手指抚在脖颈前后,无意识的拂动。
许是早已恨到了极处,听着这一番狡辩,她竟是丁点不气怒,甚至还有闲心感叹端娘的心机。
瞧瞧这说话,这表现,有根有据,有理有情,但凡她没有重活一回,便是先前有些怀疑,这会儿也必定要放下了。
是啊,都是那李少爷可恶,都是她们卑贱好欺,自个命苦,又怨得了谁?
她还能责怪端娘为什么不护着她,只把自个送出去消灾吗?
便是亲姐妹也没有这样的道理!
这人与人,当真是不同,不说往后王府里那些牛鬼神龟,只说端娘,分明是一处长大的“姐姐,”却能比她多长出这许多的心眼——
蠢笨至此,她不死,谁死?
另一头,端娘掩面哭了半晌,瞧着苏妙仍旧没有反应,索性站起了身,苦笑道:“你怪我,也是我该受的,横竖你如今已得了殿下宠爱,往后是不愁了的,我大不了便留在李府,落在那李少爷手里罢了,都是命罢了,衣食不愁的,说不定比许多姐妹还要强些呢。”
说完,一咬牙,就要这么扭身出去。
“你不会落到李家人手里的。”
这时候,苏妙终于开了口,她抬起头,神色莫测:“放心,你会跟我一道儿,被殿下带回京,带回府,那李少爷,日后自有他的报应,你也别想跟着他过衣食无忧的好日子。”
她当然不会叫这位“姐姐”留下,不单单是因为七皇子最终会带着她们姐妹一起回京,更要紧的,是她还要将人看在眼前,等着看前世通过端娘诬陷她红杏出墙,害了她性命的到底是哪一个。
论身份论心机,她再重活十次也未必能算的过旁人。
她早已做好了准备,这一次她一定不得善终,说不得死的,还要比上一次更快些。
但待这一次死时,她绝不会再如上一次,草芥一样轻飘飘的叫人吹散。
她的死,分量会更重些,能拉下正主儿更好,次一等是带着皇子——
最不济,也要拉着面前的苏端。
苏端娘再是有千般手段,也决计不会想到她在苏妙眼里就是个死前的保底,听了这番保证,还只当是苏妙果然心软了,这是在别扭的保证,一定会带着她一道受宠风光。
果然,亲眼瞧着长大的丫头,有几斤几两,她还不清楚吗?空长着一张好脸,内里空空,随便用些心思就能哄过去!
虽说心下已经放松了,但端娘脸上的泪珠却没断,抽出帕子按按眼角,还扭着头满面凛然:“你也不必可怜我,你已入了殿下的眼,往后定是一辈子不愁了的,往后也再用不着我这姐姐,我们各走各的路也就罢了!”
死过一回的历练,也不是全然没用的,譬如现在,苏妙从端娘的话里,竟然听出了几分提醒她未必能一辈子受宠,往后说不得就还要“姐姐”帮忙的深意来。
先是装可怜骗信任,现在又威胁吓唬,等她害怕了,自然就会求助倚靠,紧跟着言听计从。
原来她上辈子就是这么一步步被耍得团团转的?
苏妙看得清明,可心下却只觉一阵的憋闷烦躁,深呼口气,还是没忍住,指着她脱口骂道:“闭嘴吧你,滚滚滚!”
气冲冲的赶了人,又过半日之后,苏妙从喜子口中听说了李府出了大事,也才明白了端娘突然过来说这一套的缘故——
淮州的大虎官,知州李大人,入狱了。 蓝星,夏国。
肿瘤科病房,弥漫着医院独有的消毒水味道。病房是单人间,设施俱全,温馨舒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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可对于孑然一身的路遥来讲,却是无人问津的等死之地。
他是癌症晚期,靠着意志力撑到现在,但也只是多受几天罪罢了。
此刻,路遥躺在病床上,怔怔望着床头柜上的水杯,想喝口水。
可他拼尽全力却无法让身体离开病床。剧痛和衰弱,让这原本无比简单的事情成了奢望。
这时,一道幸灾乐祸的声音响起:“表哥~你真是狼狈呢。连喝口水都得指望别人施舍。”
一位英俊的年轻男子悠闲坐在病床前,翘着二郎腿,眼睛笑成一道缝。
“你求求我,我给你喝口水如何?”
路遥面无表情,一言不发。自从失去了自理能力,一帮亲戚的嘴脸已经见多了,不差这一个。
男子起身,将水杯拿在手里递过来,“表哥别生气,我开玩笑的,你对我这么好,喂你口水还是能办到的。”
说完话,他将水杯里的水,缓缓倒在路遥苍白消瘦的脸上。
被呛到,路遥无力的咳嗽几声,好在少量的水流过嗓子,让他有了几丝说话的力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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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张鑫,为什么?我从未得罪过你。你去星盟国留学,还是我资助的!”
张鑫将水杯放下,不紧不慢的说:“谁让你这么古板呢,只是运点感冒药罢了,又不犯法,你非得千方百计的拦着。”
路遥脸上闪过一丝了然之色,道:“张鑫你这垃圾,狗改不了吃屎。将感冒药运到国外提炼毒品……咳咳……”
张鑫理了下领带,笑道:“你别血口喷人啊,我可是国际知名企业家。这次回国,‘省招商引资局’还打电话欢迎我呢~”
路遥叹了口气,现在的自己什么都做不了,索性闭上眼睛不再说话,安静等待死亡的到来。
但张鑫却不想让眼前饱受病痛折磨、即将离世的表兄走好。他附身靠近,悄悄说道:琇書蛧
“表哥啊~其实呢,我这次回国主要就是见你一面,告诉你一声——你的癌,是我弄出来的~”
路遥陡然挣开眼,“你说什么!”
张鑫笑眯眯的掏出个铅盒打开,里面是件古怪的三角形饰物,仅有巴掌大小,中间是只眼睛似的图案,一看就很有年代感。
“眼熟吧?这是我亲手送你的,货真价实的古董。我在里面掺了点放射性物质,长期接触就会变成你现在这副鬼样子。”
路遥马上认出来,这是自己很喜欢的一件古物,天天摆在书桌上,时不时的把玩,没想到却是要人命的东西!
他伸出枯枝似的手臂,死死的抓住眼前人的胳膊!“你……”
“别激动~表哥,我西装很贵的。”张鑫轻松拿掉路遥的手,小心的捏起铅盒,将放射性饰物塞进他怀里。
“我赶飞机,得先走一步。你好好留着这个当做纪念吧,有机会再去你的坟头蹦迪~”
说完话,张鑫从容起身离开。临走前,还回头俏皮的眨眨眼。他原本就男生女相,此时的神态动作居然有些娇媚。
保镖很有眼力劲,赶紧打开病房门。同时用无线耳麦联络同事,提前发动汽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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路遥只能无力的瘫在床上,浑身皆是钻心剜骨般的剧痛,还有无穷悔恨、不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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但很快,剧痛渐渐消失,只剩麻木,路遥隐约听到过世的双亲在喊他。
就在路遥的身体越来越飘,即将失去意识时,胸口突然阵阵发烫,将他惊醒。
从怀中摸出那三角形饰物,发现这玩意变得滚烫无比,还在缓缓发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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