季书冉摇头,“不,古往今来,天下人最看重名正言顺,传统二字已被刻入骨髓。
他们就是逼宫,也要打上「清君侧」的名号,再逼您写罪己诏,传位给他们。
您暗中拟下圣旨的事,现在估计已经传进了他们耳朵里。
这三道圣旨之中,只有立储那道有用,其余那两道只是幌子,为了骗过他们。
如若我们被逼至绝境,只好交出那两道废太子和削藩的圣旨,瞒天过海。”
这是一道计谋,可是绝称不上好计。
陆定羲与陆容璋都不是好糊弄的人,他们若只拿到这两道圣旨,真能善罢甘休么?
皇上犹豫的神色落进季书冉眼底,能猜出几分圣上心中所忧虑之事,“事已至此,我们只能置之死地而后生。皇上,臣愿为大雍肝脑涂地,何不让臣拼死一试?”
见皇上摇摆不定,季书冉只好再上一剂强心针,只不过他愿为之肝脑涂地的并非大雍,而是季家,他要保住家人。
话虽如此,实则季书冉心里也在打鼓,这是一将功成万骨枯的事,他只是个从五品的小官,也不敢全然做出保证。
但有人,比季书冉更相信他,那就是太后。
“皇帝,犹豫不决,非帝王之姿。”太后沉一口气,慵懒道。
皇上回神,向太后低头,“母后说的是。”
他把那方锦盒交到季书冉的手里,叮嘱再三,“季书冉,委以你重任,实非朕本意,但放眼朝堂,竟已无人可用。朕已时日无多,为了秋阑,更为了朝廷,你要小心,再小心,务必成功。”
他话音未落,季贵妃眼泪已经扑簌簌落下,一派泪光闪烁里,她紧紧抓住皇帝的手,埋脸进他怀里。
“皇上,您千万别说这样的话……”季贵妃哭得两肩耸颤,步摇凌乱,珠泪洇湿龙袍,“圣上乃真龙天子,一定吉人自有天相,不会出事的。”
季贵妃此举实在于礼不合,太后却破天荒地没斥呵,太后浑浊的瞳孔里空荡荡的,不知透过二人,真正在看什么。
帝王无情,季贵妃却能够独受恩宠十几年,时至今日,怎能不说是帝王一片痴情。
“秋阑,你放心,这太子之位,羲儿是替你腹中孩子占着的。”皇帝抚摸着季贵妃的手,温柔道,“原本朕任由容璋与羲儿去闹,是想着任他们互相制衡,两败俱伤,再出手压制,可是朕高估了自己的身子,如今只能连累你也受委屈。”
“不是,不是...皇上,妾求您千万不要再说这样的话。”季贵妃心痛难忍,倒在皇上怀里,已是泪崩嘶哑,几乎说不出话来。
季书冉沉默地候在一边,或许他这位姑姑能受宠至今,并非她有什么好脑子,恰相反,季秋阑单纯得不像深宫里的女人。
她只是极其简单而单纯的,得到了皇帝的爱,古往今来,又有几人能获此殊荣。
“陛下,臣定不辱命。”季书冉双膝下跪,说话铿锵有力。
自从太子称病深居简出,便不再见客,除了皇后,陆定羲最常见的只有国师。
现如今,陆定羲最关切的事情,除了宫变,还有季书冉身边那只妖孽,那只妖在他眼前多活一日,他就一日不得安心!
“国师,你见多识广,你可知道如何降妖?”又一杯清酒下肚,陆定羲下颌微动,瞳光锋锐,如银剑出鞘,寒光闪烁。
国师微怔,低头说:“殿下,臣一向只会占卦问卜,降妖除魔...实在有些为难微臣,但泰山有一玄真观,举国闻名,届时臣可以去那观里求道长们相助。”
陆定羲颔首低眉,昨日场景尚且历历在目,他似被什么刺中,磨着牙道:“那个妖孽,孤一日不除他,便一日寝食难安,恨不能除之而后快。”
“殿下,但凡行事,千万谋定而后动,三思而后行,切不可急于求成,需知棋差一招,便是满盘皆输啊!”国师于太子,亦师亦友亦臣,如今形式诡谲,万不可在这紧要关头出现半点岔子。
陆定羲不胜酒力,虽已微醺,但对于国师训导,仍秉持尊敬之心,闻言立刻垂首应是,“孤知道。”
此次泰山封禅注定惊心动魄,大驾的队伍浩浩荡荡,却是个个心存鬼胎,百千万人不约而同地谋划出一场惊世之局。琇書蛧
赶路这几日或是各有筹谋,没再多生事端,一路平安无事赶到泰山脚底下。
季书冉这儿唯一发生的事,就是小梨中途离开了赶往泰山的队伍。
当季书冉问起,贺春舟只说路途漫长颠簸,小梨女子体弱,近日天凉又生着病,吃不消,就当地寻了个客栈住下,不能陪同上泰山了。
原是因病缺席,季书冉点点头,揭过此事,不再多问。
实则是因着泰山阳气鼎盛,乃世间阳气至精至纯之地,小梨不过一只千年狐妖,抵不住圣地之威,便早早地夹紧尾巴溜走。
贺春舟原本也不应上山,他体内腾蛇血统不纯,又耗尽万年修为,早已没了从前气魄。
巳蛇又是极阴的妖精,阴阳相斥,多少也有影响,幸而他有父王的一滴心头血,才能勉强抵住这滚滚阳气,陪着季书冉一道上泰山。
舟车劳顿,季书冉坐得腿麻,下车时踉跄两步,福生还未来得及去扶自家少爷,贺春舟已经把人揽在了怀里。
“表哥,当心。”温柔又体贴。
季书冉应声点头,有点嫌弃自己这过于羸弱的身子,不满地捶捶大腿。
敲打大腿的手被人柔柔包裹住,贺春舟低笑两声,“你作贱它做什么?打坏了还不是我心疼。”
春舟总是待他这样好,永远在他身边陪着他,护着他,有这样的爱人,应当真是此生无憾。
季书冉万分触动,福至心灵,暖融融地也对着贺春舟笑。
忽然像是察觉什么,季书冉回眸,对上陈世霄的眼睛,那一瞬间的慌乱,稍纵即逝。
看陈世霄脚下步子,亦是向着自己的方向。才霁开的心情,又陡然沉下,吊在心里,晃荡得厉害。
季书冉从怀里摸出那块玉佩,莹润白洁,是上好的和田玉,他摩挲两下,捏在手心走向他。
“小侯爷。”季书冉对着他抿起一抹笑。
陈世霄的脚步一涩,回身看他,古井无波的平静,“季御史,怎么了?”
“这个玉佩,”季书冉莫名,喉中哽咽,形容委顿,他的鼻头泛着酸,把那块玉佩递过去,“您先前交给我代为保管,我保存得很好,时限已至,特来交还给您。”
陈世霄的视线移向那块玉佩,瞳色愈发幽深,似裹挟一身泼天的情绪,极力忍着。
“季书冉,是不是我们以后永远这样,形同陌路?”
季书冉也随之看向玉佩,白莹莹的玉佩,澈能倒影,映出两双纠缠的视线。
“小侯爷,我永远当您是交心好友。”
陈世霄的视线逐渐黯下,“交心好友...原来我做这一切,在你眼里不过是个交心好友。”
季书冉心中一颤,却是无言以对,眼帘垂下,盯着自己脚尖的地。
没法回,他回不了。
“季书冉,你根本不明白我的心有多痛。”
陈世霄一把抓过那块玉佩,往地上狠厉一掷,电光火石之间,梆啷一声脆响,刹那崩裂,玉佩的碎片散落在地,混杂尘埃,泯然凡物。
那条鲜红的流苏穗,被风吹滚,卷出十米开外。
季书冉怔愕在原地,抬起头,陈世霄已经阔步离开。
不知道什么时候,眼泪压着睫毛流下来。 蓝星,夏国。
肿瘤科病房,弥漫着医院独有的消毒水味道。病房是单人间,设施俱全,温馨舒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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可对于孑然一身的路遥来讲,却是无人问津的等死之地。
他是癌症晚期,靠着意志力撑到现在,但也只是多受几天罪罢了。
此刻,路遥躺在病床上,怔怔望着床头柜上的水杯,想喝口水。
可他拼尽全力却无法让身体离开病床。剧痛和衰弱,让这原本无比简单的事情成了奢望。
这时,一道幸灾乐祸的声音响起:“表哥~你真是狼狈呢。连喝口水都得指望别人施舍。”
一位英俊的年轻男子悠闲坐在病床前,翘着二郎腿,眼睛笑成一道缝。
“你求求我,我给你喝口水如何?”
路遥面无表情,一言不发。自从失去了自理能力,一帮亲戚的嘴脸已经见多了,不差这一个。
男子起身,将水杯拿在手里递过来,“表哥别生气,我开玩笑的,你对我这么好,喂你口水还是能办到的。”
说完话,他将水杯里的水,缓缓倒在路遥苍白消瘦的脸上。
被呛到,路遥无力的咳嗽几声,好在少量的水流过嗓子,让他有了几丝说话的力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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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张鑫,为什么?我从未得罪过你。你去星盟国留学,还是我资助的!”
张鑫将水杯放下,不紧不慢的说:“谁让你这么古板呢,只是运点感冒药罢了,又不犯法,你非得千方百计的拦着。”
路遥脸上闪过一丝了然之色,道:“张鑫你这垃圾,狗改不了吃屎。将感冒药运到国外提炼毒品……咳咳……”
张鑫理了下领带,笑道:“你别血口喷人啊,我可是国际知名企业家。这次回国,‘省招商引资局’还打电话欢迎我呢~”
路遥叹了口气,现在的自己什么都做不了,索性闭上眼睛不再说话,安静等待死亡的到来。
但张鑫却不想让眼前饱受病痛折磨、即将离世的表兄走好。他附身靠近,悄悄说道:琇書蛧
“表哥啊~其实呢,我这次回国主要就是见你一面,告诉你一声——你的癌,是我弄出来的~”
路遥陡然挣开眼,“你说什么!”
张鑫笑眯眯的掏出个铅盒打开,里面是件古怪的三角形饰物,仅有巴掌大小,中间是只眼睛似的图案,一看就很有年代感。
“眼熟吧?这是我亲手送你的,货真价实的古董。我在里面掺了点放射性物质,长期接触就会变成你现在这副鬼样子。”
路遥马上认出来,这是自己很喜欢的一件古物,天天摆在书桌上,时不时的把玩,没想到却是要人命的东西!
他伸出枯枝似的手臂,死死的抓住眼前人的胳膊!“你……”
“别激动~表哥,我西装很贵的。”张鑫轻松拿掉路遥的手,小心的捏起铅盒,将放射性饰物塞进他怀里。
“我赶飞机,得先走一步。你好好留着这个当做纪念吧,有机会再去你的坟头蹦迪~”
说完话,张鑫从容起身离开。临走前,还回头俏皮的眨眨眼。他原本就男生女相,此时的神态动作居然有些娇媚。
保镖很有眼力劲,赶紧打开病房门。同时用无线耳麦联络同事,提前发动汽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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路遥只能无力的瘫在床上,浑身皆是钻心剜骨般的剧痛,还有无穷悔恨、不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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但很快,剧痛渐渐消失,只剩麻木,路遥隐约听到过世的双亲在喊他。
就在路遥的身体越来越飘,即将失去意识时,胸口突然阵阵发烫,将他惊醒。
从怀中摸出那三角形饰物,发现这玩意变得滚烫无比,还在缓缓发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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