纯一倔强地看着顾南,泪如雨下,“为什么?”
他对顾南抱有幻想,天真地以为他们能在一起很久很久。
可为什么顾南总是能够轻易放弃他,放弃他的感情。
好像他永远都只是她的次选,与其他任何事物摆在一起,他都是优先被放弃的那个。
而顾南,果决坚定,毫不犹豫,完全不在乎他是否伤心难过。
哪怕她稍稍犹豫那么一秒。
顾南沉默。
她坐在被子上,一动不动,仿佛要和床角的黑暗融为一体。
纯一看着角落里黑影,出奇的愤怒与委屈将他淹没,双手死死抓着身下的被子,喉咙里溢出野兽似的呜咽,仿佛随时要扑过去将她撕成碎片。
然而他没有,只哽咽着追问,“为什么不说话?”
回答他的是沉默。
“顾南……”纯一终于无法忍受这逼人的冷漠,崩溃地抽泣出声,“你和我说句话。”
只有沉默。
顾南仿佛用沉默表达自己的一切想法与话语。
她在拒绝,她在否认,她在避免与他的任何接触。
残存的理智告诉纯一不要再自讨没趣地问下去,而他的高傲则告诉他,他的歇斯底里看起来像一个笑话。
或许,此时此刻顾南就躲藏在黑暗中悄悄笑他?
纯一也想笑自己,可他从没有放声笑过,又哭又笑反倒把自己呛得狼狈不堪。
他伏在床边咳嗽,脸上浮现出异样的潮红,双手抓着他亲手打造雕刻的新床,眼泪与汗水齐齐掉在地上。m.xiumb.com
最后他扶不稳不断颤抖的身体,摔下床。
嘶啦一声,成婚后没有取下来的红绸花也被他拽下去了。
他没管,跌跌撞撞站起来,敞着被顾南解开的中衣,撞开了房门,哭着,笑着,一头奔进无边的夜色里。
起风了,寒冷的夜风冲进屋子里,把残破的绸花吹得四处乱走,像只着急忙慌的无头苍蝇。
最后卷进黑漆漆的床底,终于被困住。
在这个人心昏昧的深夜,除了呼号的风声,似乎再没有其他声音了。
顾南没有追上去,抬手,静静擦去脸上的泪痕。
*
纯一不知道走去了哪里。但他什么也没带,想必还会回来。
顾南就在小木屋里待着,一切照旧。
每天定时翻动宝贝蛋,给地里的菜苗早晚浇两次水,收拾好里里外外乱放的东西,其余时间,她都坐在书桌前写信。
她落笔很慢,还涂涂改改写废了好几张信纸,等写好信,已经过去了三天。
纯一还是没有回来。
随着婚契对她的影响越来越深,顾南变得越来越像个普通人,每当深夜,哪怕她不想睡,睡意也会如约而至。
她忍了三天,这天晚上,没忍住打了个盹。
她知道自己又做梦了。
因为她回到了那家养大她的孤儿院,见到了院长妈妈。
一切都是记忆中的样子,新刷的大门,生锈的门铃,大厅的荣誉栏里贴满了红色的奖状和荣誉证书,公告栏上写着每一个年幼的孩子的名字和当天的日常表现评估。
院长妈妈让孩子们在大厅里站好排队,然后一个个检查有没有按要求带好野餐的物品。
孩子们配合地拉开书包让院长妈妈检查,争先恐后地比拼邀赏,像一群叽叽喳喳的小麻雀。
顾南站在门口,心脏狂跳,几乎是无措地看着这一幕。
有小孩注意到她,欢快地举着手,大声说:“妈妈,有客人!”
院长妈妈回头,本就噙着笑的脸庞瞬间爆发出巨大的喜悦,快步迎上去打开门,“阿南,你回来了。”
顾南眼眶发酸,如乳燕投林,一下子扑到院长妈妈怀里,“妈妈。”
院长妈妈拍打着顾南的肩膀,不停说:“回来了就好,回来了就好……”
顾南将额头抵在院长妈妈肩上,泪如泉涌,“我好想你,我有好久好久没有见过你了。”
她抬起头,想要再仔细看看院长妈妈的模样,然而下一秒,强烈的失重感袭来。
顾南浑身一挣,睁开眼,脑门砸在桌子上。
顾南还没有回过神来,脑门抵着桌面,恍惚着回味起那个无比短暂的梦来。
她来到这个世界那么久,这是她第一次梦到院长妈妈。
像是一个吉祥的预兆。
她忍不住笑了一下。
然而笑意很快僵在嘴角,一道沉重的呼吸声从身侧传来,顾南侧首,见到了双眼通红的纯一。
他双拳紧握,看起来正在忍耐怒火,但眼眶中闪烁的泪光却好似在说,他快要碎了。
“你说梦话了。”纯一说。
顾南不知道他什么时候来的,但她在梦里拢共就说了两句话,能让他反应那么大的必然是后面那句“想你”。
顾南抿着唇,没有说话。
纯一深吸一口气,努力压制因泪意带来的颤音,问道:“你梦到的是我吗?”
顾南压在桌上的指尖忍不住抽动了一下,“不是。”
纯一别过头。
他不想让顾南看到他落泪的狼狈,但顾南还是听到了泪珠砸在衣襟上的声音,与压不住的,细细的抽气声。
良久,他重新调整好情绪,淡声说:“你和我说实话,我成全你的选择。”
“好。”
纯一开门见山,语速比平常快一些,带着破釜沉舟的决心:“你真正喜欢过我吗?”
顾南直视着他,一双杏眼在黑暗中有些过分亮了,好似两把利刃,要划破一切虚伪,在对面坐着的人身上挖几个口子,剃几块肉下来。
“喜欢过,不多,更多的是感动和愧疚。”
顿了顿,她补充:“还有钦佩。你是个非常好,非常好的人。”
纯一呆呆地看着顾南,耳边嗡嗡作响,脑子里一片空白。
他的情感与理智一起断线了。
五感好像也乱成一团,恍惚得不知道自己在哪里,在做什么。
今晚的风怎么这么冷,吹得他浑身冰凉,止不住打战。
为什么?
他问自己,为什么会出现在这里?
他摒弃矜持与高傲,回到顾南面前求一个真相。
可它太过不堪,他恨不得今晚没有现身,没有问过那些愚蠢、卑微,又可笑的问题。
顾南明明可以骗他,但是没有。
她给了他一场羞辱。 蓝星,夏国。
肿瘤科病房,弥漫着医院独有的消毒水味道。病房是单人间,设施俱全,温馨舒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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可对于孑然一身的路遥来讲,却是无人问津的等死之地。
他是癌症晚期,靠着意志力撑到现在,但也只是多受几天罪罢了。
此刻,路遥躺在病床上,怔怔望着床头柜上的水杯,想喝口水。
可他拼尽全力却无法让身体离开病床。剧痛和衰弱,让这原本无比简单的事情成了奢望。
这时,一道幸灾乐祸的声音响起:“表哥~你真是狼狈呢。连喝口水都得指望别人施舍。”
一位英俊的年轻男子悠闲坐在病床前,翘着二郎腿,眼睛笑成一道缝。
“你求求我,我给你喝口水如何?”
路遥面无表情,一言不发。自从失去了自理能力,一帮亲戚的嘴脸已经见多了,不差这一个。
男子起身,将水杯拿在手里递过来,“表哥别生气,我开玩笑的,你对我这么好,喂你口水还是能办到的。”
说完话,他将水杯里的水,缓缓倒在路遥苍白消瘦的脸上。
被呛到,路遥无力的咳嗽几声,好在少量的水流过嗓子,让他有了几丝说话的力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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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张鑫,为什么?我从未得罪过你。你去星盟国留学,还是我资助的!”
张鑫将水杯放下,不紧不慢的说:“谁让你这么古板呢,只是运点感冒药罢了,又不犯法,你非得千方百计的拦着。”
路遥脸上闪过一丝了然之色,道:“张鑫你这垃圾,狗改不了吃屎。将感冒药运到国外提炼毒品……咳咳……”
张鑫理了下领带,笑道:“你别血口喷人啊,我可是国际知名企业家。这次回国,‘省招商引资局’还打电话欢迎我呢~”
路遥叹了口气,现在的自己什么都做不了,索性闭上眼睛不再说话,安静等待死亡的到来。
但张鑫却不想让眼前饱受病痛折磨、即将离世的表兄走好。他附身靠近,悄悄说道:琇書蛧
“表哥啊~其实呢,我这次回国主要就是见你一面,告诉你一声——你的癌,是我弄出来的~”
路遥陡然挣开眼,“你说什么!”
张鑫笑眯眯的掏出个铅盒打开,里面是件古怪的三角形饰物,仅有巴掌大小,中间是只眼睛似的图案,一看就很有年代感。
“眼熟吧?这是我亲手送你的,货真价实的古董。我在里面掺了点放射性物质,长期接触就会变成你现在这副鬼样子。”
路遥马上认出来,这是自己很喜欢的一件古物,天天摆在书桌上,时不时的把玩,没想到却是要人命的东西!
他伸出枯枝似的手臂,死死的抓住眼前人的胳膊!“你……”
“别激动~表哥,我西装很贵的。”张鑫轻松拿掉路遥的手,小心的捏起铅盒,将放射性饰物塞进他怀里。
“我赶飞机,得先走一步。你好好留着这个当做纪念吧,有机会再去你的坟头蹦迪~”
说完话,张鑫从容起身离开。临走前,还回头俏皮的眨眨眼。他原本就男生女相,此时的神态动作居然有些娇媚。
保镖很有眼力劲,赶紧打开病房门。同时用无线耳麦联络同事,提前发动汽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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路遥只能无力的瘫在床上,浑身皆是钻心剜骨般的剧痛,还有无穷悔恨、不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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但很快,剧痛渐渐消失,只剩麻木,路遥隐约听到过世的双亲在喊他。
就在路遥的身体越来越飘,即将失去意识时,胸口突然阵阵发烫,将他惊醒。
从怀中摸出那三角形饰物,发现这玩意变得滚烫无比,还在缓缓发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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