席一柏写的是:我妹妹很害怕黑夜,我想守着她。

  他的字,写一笔一画的,很有力量感,很正规,就像一个人一步一脚印,踏踏实实过日子一样。

  很平常的几个字,但沈秋然却从中体会到了一股浓浓的悲痛。

  她抬眸,看向席一柏,附近的村民都说他打架很厉害,戾气很大。

  可是她这么近距离看他,却一点都不觉得他可怕,她看到他眼圈红了,应该是很想念他的妹妹。

  她能理解他的心情,她跟陆南承相爱的时候不长,他离去了,她表面上没什么,内心还不是很难过?

  席一柏跟他妹妹,可是从出生就一直相依为命,除了半年前她嫁人,之前一直都是每天都在一起没有分开过,突然阴阳相隔,他能不伤心不难过?

  沈秋然朝席一柏伸手:“把棍子给我。”

  席一柏把棍子给她,她拿着棍子在地上写:你去看过你妹妹了吗?

  写完,她把棍子递给席一柏,席一柏写下:看过了,妹夫把她跟她的公公婆婆埋在了一块,她喜欢花,害怕黑夜,她公公婆婆待她很好,有他们相伴,她黄泉路上肯定不会害怕,妹夫还在她坟前种了一些花草。

  沈秋然低头,平静地看着他写的字。

  这一番话用文字印在地上,占了很大一个地方。

  附近的村民说他一直都没有上过学,写的字却这么好看,还识那么多字,说明他很有上进心。

  她也能够从他的文字中,体会到他妹妹的婚姻是很幸福的,丈夫疼爱,公婆善待。

  只可惜,这场幸福的婚姻,这个幸福的家庭,因为一场泥石流,夺走了他们的性命。

  沈秋然深吸了一口气,朝他伸手。

  他把棍子给她递到手上,她拿在手上后,沉吟了一下,写道:你妹妹有公公婆婆的陪伴,她不会害怕也不会孤单的。

  一直不会安慰人的她,竟然生出要安慰他的念头,只是她的安慰显得很苍白。

  她把棍子递给他,微微昂首,瞭望着前方的黑夜。

  她一点都不害怕黑夜,她还很喜欢夜的宁静。

  只是来到这里之后,她发现,有些黑夜,也并不宁静,还会让人压抑得喘不过气来。

  她也不知道她的安慰在席一柏这里有没有起到作用,他接过棍子之后,就没有再写下任何东西。

  他也微微颔首,望向前方。

  陆南承救援回来,满身污泥。

  他手里拿着两个用报纸包着的芋头。

  这是他们救援完之后,村民给他们的晚饭。

  他想到沈秋然做了五个小时的手术,应该没有吃晚饭。

  就留了一个大的芋头拿回来给她,想到她平时喜欢吃红薯芋头这些杂粮,即使她吃了晚饭,一个芋头也是吃得下的。

  他身躯出现在微亮的医疗站时,就看到了他们坐在医疗站门口。

  他们没有说话,坐的距离也有些远,可是看到他们一起看着前面的黑夜,陆南承眸光沉了沉,握着芋头的长指蜷了蜷。

  他想上前把芋头给她,又怕打扰他们这份宁静。

  想到她当时救席一柏的那份心急和紧张,陆南承的心口莫名的发闷。

  他甩了甩头,这种沉闷肯定是原主残留下来的情绪,绝对不是他的!

  因为他对她没有任何感情!

  陆南承倏地转过身离去,步伐有些重,沈秋然寻声望过去,只见到一个朦胧挺拔的身影,很快消失在黑夜之中。

  她皱了皱眉。

  半个小时后,沈秋然回到手术室。

  那名伤员发起了高烧,护士跟他的媳妇一遍又一遍地给他擦拭身子降温。

  沈秋然睡过一觉后,她睡不着了,干脆也待在手术室。

  凌晨之后,伤者一直高烧不退,她只好给对方注射了退烧针,还加了抗生素消炎药。

  快天亮时,伤者总算退了烧,可是一个晚上下来,大家都疲惫不已。

  导致早饭送来时,沈秋然吃了两口就吐了。

  这时,一辆吉普车开了过来,停在医疗站门口。

  看到下车的人,沈秋然拧起了眉头。

  伟大的领袖跟几个领导!

  其中何东陵也在!

  何东陵一下车,就捕捉到沈秋然的身影。

  见她蹲在一棵树下呕吐,他蹙了蹙眉。

  沈秋然站直腰,侧过身子背过领导们,用手背擦了擦嘴巴。

  医疗站的医护人员看到领导来了,纷纷上前来问好。

  领袖体恤他们的辛苦,问了关怀他们的话之后,带着领导们进医疗站看伤员。

  几个医生紧跟在导致身边,领导问什么,他们回答什么。

  来到手术室时,手术室的两个妇女胆怯地站起身来,看他们的眼神带着紧张。

  领袖表情亲和,带着关怀问她们:“家人怎样?醒过来没有?”

  年老的妇女怯怯地回答:“还没醒过来,不过沈医生说了,他脱离了生命危险。”

  领袖上前来,站在床边看着伤者。

  伤者盖了被子,看不到他伤了哪里。

  是年老的妇女上前来,拿过伤者的被子,大家才看到伤者没了一条胳膊,腹部也纱着很厚的纱布。

  年老的妇女看到儿子这样,马上就落泪:“是我们伟大的军队千辛万苦把我儿救了出来,是沈医生争分夺秒把我儿从阎罗王手里抢了过来,当时我儿的肠子都出来了,要不是沈医生,他已经没命了。”

  年轻的妇女也抹着泪哽咽道:“没有他们,我肚子里的孩儿就没有爹了,是伟大的军人跟伟大的医生给了我男人重新活着的机会。”

  “光是手臂这里,都是一个大手术,腹部那里,肠子都出来了,还浑身是泥浆的情况下,能把两个手术做得这么完美,这个沈医生是谁,我想认识认识。”其中一个白头发白胡子的老人上前来看了一眼伤者的情况后,语气有些期待的道。

  他是军队医院退休下来的外科医生沈金铭,年轻时都是在前线救治重伤的战友,夏国取得了胜利后,他就一直留在军医院上班,一直到退休。

  对一个专业的外科医生来说,眼前这名伤患的手术不难完成,但他还是想认识一下这位沈医生,可能是听到对方跟自己同姓吧,看看对方是不是他老家出来的后生。

  年轻的妇女道:“沈医生是个很好很负责任的医生,她昨晚一直守在这里没有离开,她还很漂亮,很细心,她没有跟我说我也知道她是个孕妇,可她给我男人手术时,站了五个小时,我也是孕妇,我站五个小时都会累,她当时肯定很累。”

  年老的妇女也极力在领导们面前表扬着沈秋然。

  跟着领导们进来的就有昨天退缩的两名医生,他们听到她们不停地夸着沈秋然,心里很不是滋味,可领导在呢,他们不敢表现出一丝不满。

  沈秋然想回去休息的,可是有名护士朝她跑过来:“沈医生,领导找你!”

  这个时候,她回去休息就显得很没礼物,很高傲了。

  她洗了手,来到了手术室。

  领袖看到沈秋然,目光微闪,原来是她。

  沈金铭见到沈秋然,微微惊讶:“是你给这名伤者手术的?”

  沈秋然点了点头,“是的。”

  她虽然没有跟领导们打招呼,可她面对这么多领导时,态度不卑不亢,说话的语气,看人的眼神,也没有一丝紧张和躲闪。

  何东陵的目光,在她身上多留几眼。

  沈金铭老眼全是欣赏:“你是哪里人?”

  沈秋然:“南省的。”

  沈金铭心里有些失落,不是他们老家的后生啊。

  他又问:“你现在在哪里上班?”

  沈秋然:“鱼岛的医疗站里。”

  默了一下,她又道:“协禾医院的南文彬南医生是我师傅。”

  沈金铭道:“文彬我知道,年轻有为,天生就是握手术刀的。”

  沈金铭上下打量沈秋然,眼里的赞赏越来越深:“能成为文彬的徒弟,说明有两把刷子,这段时间,辛苦你们了。”

  沈秋然笑:“这是我们应该做的。”

  这时,领袖过来,伸出手:“沈秋然同志,谢谢你!”

  沈秋然大大方方伸出手与领袖握手,她笑得眼睛弯弯,并没有回话。

  她看了一眼领袖的脸色,他脸色好了很多,基本看不出身体有什么不适。

  走出手术室,沈金铭知道沈秋更擅长于中医的时候,很惊讶:“中医更难学,想成为一个成熟的中医,就算天赋异禀,也需要时间去接触更多病案,你如此年轻,就取得今日这般成绩,你是不是从小就在学医?”

  沈秋然道:“是的,从小就一直学。”

  “喜欢看医书吗?”

  “喜欢。”做她这一行的,哪有不喜欢看医书的?

  沈金铭点点头:“我住京市总部军区大院,我有很多医书和手抄,你想要,回京市到我家找我,或我直接寄到荣军部队的医疗站给你。”

  “金铭,你不是想收两个徒弟吗?看你挺喜欢沈医生的,你就收她为徒,教她拿手术刀。”另一个领导见沈金铭那么欣赏沈秋然,他们又同姓,便自作主张地出了建议:“沈医生,你要是能成为沈老的徒弟,不出两年你就能进协禾,人民医院这种大医院上班。”

  沈秋然目光闪了闪,看沈金铭就是一个厉害的人物,要是能成为他的徒弟,跟他学习更多的东西当然是好。

  沈金铭听了这个领导的话后,笑道:“我一直想收两名男徒弟的,我认为女同志的体力比不上男同志的,现在沈医生怀着孕也能坚持做了五个小时的手术,我现在动摇了,要不要收一名女徒弟?”

  领导们离开了医疗站,到附近去勘察了。

  整个三古村几乎被泥石流埋没,伤亡惨重,房屋全被推塌,领导们来到现场勘察。

  救援工作接近尾声,一些军队回部队了。

  存活下来的村民,被安排到别的村庄去居住,成了村子里的外来户。

  医疗站的伤员都基本出院,还没能出院的,也送到县医院或京医院去了。

  医疗站很多医护人员也返城了。

  沈秋然跟两个护士要后天才能回京,她们要等陆南承那支军队一起,陆南承那支军队后天才回部队,她难得清闲,便回到休息区休息。

  这时,谢护士跑进来,气喘吁吁地对她说:“沈医生,章医生在山上晕倒了!”xiumb.com

  沈秋然从床上坐起来,“章医生?他不是早上上车离开了吗?”

  谢护士道:“可他就是在山上晕倒了呀,他还有呼吸,就是不管我怎么叫都叫不醒。”

  沈秋然穿上外套:“带我去看看。”

  谢护士把沈秋然带到了山上,找到晕倒的章医生。

  沈秋然看章医生的脸色和唇色,“食物中毒,他应该是误食了什么食物。”

  谢护士一听,紧张地问:“严重吗?还能不能救?”

  “看脸色不是中毒很深。”可中毒这种事很复杂,很难说清楚。

  沈秋然没有拿药箱过来,她身上只带了一把匕首。

  她给章医生把了脉,中毒不是很深,针灸解毒就行,不必割指放毒。

  她对谢护士道:“你回休息区,把我的那个药箱提过来。”

  她留下来,可以随时观察章医生的情况做出急救。

  刚才也是来的太急,一时忘了要提药箱。

  谢护士听了,转身跑回医疗站。

  她提着药箱出来,就见到陆南承他们回来了。

  陆南承见她匆匆忙忙的,问:“有人受伤了吗?”

  谢护士咽了咽口水,道:“是章医生,他在山上食物中毒了,沈医生让我提药箱过去给她。”

  陆南承皱眉,身为医生,却让自己食物中毒,有那么愚蠢的吗?

  “我们荣军部队的医疗站有章医生吗?”他冷声问。

  谢护士答:“没有,他是别的医疗站过来的。”

  陆南承一听,心里隐隐不安:“别的地方医护人员不是昨天今天就返城了吗?”

  谢护士道:“应该是食物中毒在山上晕倒,耽搁了回去。”

  “带我过去。”陆南承声音冷了几分。

  谢护士带陆南承来到了山上,这哪还有章医生的身影,就连沈秋然也不见了! 蓝星,夏国。

  肿瘤科病房,弥漫着医院独有的消毒水味道。病房是单人间,设施俱全,温馨舒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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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可对于孑然一身的路遥来讲,却是无人问津的等死之地。

  他是癌症晚期,靠着意志力撑到现在,但也只是多受几天罪罢了。

  此刻,路遥躺在病床上,怔怔望着床头柜上的水杯,想喝口水。

  可他拼尽全力却无法让身体离开病床。剧痛和衰弱,让这原本无比简单的事情成了奢望。

  这时,一道幸灾乐祸的声音响起:“表哥~你真是狼狈呢。连喝口水都得指望别人施舍。”

  一位英俊的年轻男子悠闲坐在病床前,翘着二郎腿,眼睛笑成一道缝。

  “你求求我,我给你喝口水如何?”

  路遥面无表情,一言不发。自从失去了自理能力,一帮亲戚的嘴脸已经见多了,不差这一个。

  男子起身,将水杯拿在手里递过来,“表哥别生气,我开玩笑的,你对我这么好,喂你口水还是能办到的。”

  说完话,他将水杯里的水,缓缓倒在路遥苍白消瘦的脸上。

  被呛到,路遥无力的咳嗽几声,好在少量的水流过嗓子,让他有了几丝说话的力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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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张鑫,为什么?我从未得罪过你。你去星盟国留学,还是我资助的!”

  张鑫将水杯放下,不紧不慢的说:“谁让你这么古板呢,只是运点感冒药罢了,又不犯法,你非得千方百计的拦着。”

  路遥脸上闪过一丝了然之色,道:“张鑫你这垃圾,狗改不了吃屎。将感冒药运到国外提炼毒品……咳咳……”

  张鑫理了下领带,笑道:“你别血口喷人啊,我可是国际知名企业家。这次回国,‘省招商引资局’还打电话欢迎我呢~”

  路遥叹了口气,现在的自己什么都做不了,索性闭上眼睛不再说话,安静等待死亡的到来。

  但张鑫却不想让眼前饱受病痛折磨、即将离世的表兄走好。他附身靠近,悄悄说道:琇書蛧

  “表哥啊~其实呢,我这次回国主要就是见你一面,告诉你一声——你的癌,是我弄出来的~”

  路遥陡然挣开眼,“你说什么!”

  张鑫笑眯眯的掏出个铅盒打开,里面是件古怪的三角形饰物,仅有巴掌大小,中间是只眼睛似的图案,一看就很有年代感。

  “眼熟吧?这是我亲手送你的,货真价实的古董。我在里面掺了点放射性物质,长期接触就会变成你现在这副鬼样子。”

  路遥马上认出来,这是自己很喜欢的一件古物,天天摆在书桌上,时不时的把玩,没想到却是要人命的东西!

  他伸出枯枝似的手臂,死死的抓住眼前人的胳膊!“你……”

  “别激动~表哥,我西装很贵的。”张鑫轻松拿掉路遥的手,小心的捏起铅盒,将放射性饰物塞进他怀里。

  “我赶飞机,得先走一步。你好好留着这个当做纪念吧,有机会再去你的坟头蹦迪~”

  说完话,张鑫从容起身离开。临走前,还回头俏皮的眨眨眼。他原本就男生女相,此时的神态动作居然有些娇媚。

  保镖很有眼力劲,赶紧打开病房门。同时用无线耳麦联络同事,提前发动汽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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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路遥只能无力的瘫在床上,浑身皆是钻心剜骨般的剧痛,还有无穷悔恨、不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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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但很快,剧痛渐渐消失,只剩麻木,路遥隐约听到过世的双亲在喊他。

  就在路遥的身体越来越飘,即将失去意识时,胸口突然阵阵发烫,将他惊醒。

  从怀中摸出那三角形饰物,发现这玩意变得滚烫无比,还在缓缓发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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