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发现,他看她的眼神,有很多情绪在里面。
但,不是他……
她能通过他看她的眼神来判断,到底是不是他。
知道不是他的一刻,沈秋然心里很失落。
但也只是一瞬间的事情,很快,她的心情就调整了过来!
离开便是离开,不可能离开了,又借尸还魂,他们不是在拍灵异片。
也在这一刻,沈秋然坦然接受了他的彻底离开。
她去倒了一杯水过来,席一柏已经坐了起来。
他的个子很高,弯曲的双腿很长。
他不会说话,就只会用一双深邃的眼睛看着沈秋然。
他们都叫她沈医生,是她救了他。
如果不是她及时发现他,他已经死了——
从她手里接过水,他看她的眼神,全是感激。
是一种,感激救命恩人的感激。
沈秋然知道他是哑巴,也没有跟他说话,把水给了他后,她便出去了。
就在这时,外面传来一阵哭嚎。
沈秋然快步走出去看,只见陆南承跟几个军人,抬着担架跑过来。
跟在他们身后的,是一个年轻妇女和老年妇女,哭嚎就是从她们嘴里发出来的。
沈秋然目光落在担架上的伤员身上,这一看,吓得她双腿一软。
伤员不仅左手臂断了,伤口沾满了泥沙,他的腹部……裂了一个大口,血淋淋的,几乎能看到内脏了。
这名伤员是从石堆里挖掘出来的,已经休克,没时间送往县医院,只能用最快的速度送到这里来。
这支医疗队里,有几个都是普通外科医生,平时在医院为普通伤口缝缝针还行,看到现在这样的情况,都不由打了个激灵。
陆南承他们几个把人抬进医疗站,他们都惊住了,一时忘了上前来抢救。
陆南承凌厉地看着他们:“过来抢救!”
他们回过神来,跑过来,嘴里却说着很为难的话:“这么严重的伤势,我不会手术。”
“这么伤的伤口,处理起来很麻烦的。”有医生看了一眼两个哭嚎的妇女,要是抢救不过来,她们会不会找自己的麻烦?
听了他们的话,陆南承的属下想发火,但沈秋然跑了过来。
她语速很急地对陆南承道:“赶紧把他抬进来!让几个医护人员过来帮忙!”
里面搭建了简单的手术室,很简陋,就一张床,连灯光都没有。
沈秋然现在唯一的想法就是,不管怎样都要先救人,能不能救得过来,那是另一回事,身为医生,见到伤势严重的伤口放着不去抢救,让对方渐渐断气,她会良心不安。
陆南承他们把人抬进去,但没有一个医护人员敢跟上去帮忙的。
进了手术室,只见陆南承他们和那两个妇女,沈秋然也很生气,这样的人,怎么能当医生?
沈秋然严肃地看向哭着进来的两个妇女,她目光迅速地扫了一眼年轻妇女的小腹上:“我现在马上要对伤者进行抢救,麻烦你们出去。”
“你们请出去!”陆南承的气场也全开,她们不敢留下,只好哭着出去。
“你们留下来帮我吧。”沈秋然转过身,走到架子前提起那只药箱,这只药箱是她来这里就准备好的,里面有手术刀、钳子、消毒水、麻药、针线、抗生素、还有几支强心针。
她把药箱拿过来,拿出强心针,不带犹豫就给伤员打了进去。
她拿出一瓶氧气,让陆南承的一个战友手持着氧气,给伤员供氧。
她让陆南承站在她对面协助她手术,另两名战友,一位在旁边听她的吩咐,给伤者注射,另一位战友站在她的旁边,帮她递她需要用的工具。
她先给伤员止血,伤员出现失血过多休克了!
一个伤口在手臂上,一个伤口在腹部,她两边伤口一起上药止血,迅速又不混乱。
而且她做的第一个动作都是有效的,没有做一个多余的动作。
陆南承的战友看了,都非常震惊。
但他们也没有分散注意力,提起十二分精神,协助沈秋然完成手术。
当沈秋然清理伤者的腹部时,他们都看到伤者的内脏了!
沈秋然紧皱眉头,目光紧紧地盯着伤者的伤口,脑海里响起南文彬跟她讲过的话。
没伤及内脏,却又能见到内脏如何处理伤口,处理伤口好如何手术,如何手术才不会影响见到的内脏,有些伤口即使见到内脏,也不代表这个内脏已经受伤或坏死……
这种情况下,如何给药,给多少,她都在脑海里迅速过了一遍。
她一边开始动刀,一边吩咐旁边的战友注射什么药水,时时刻刻留意伤者的心跳和血压。
手术长达五个小时!
当缝好最好一针线,剪下线头的那一刻,沈秋然才松了一口气。
这是她最紧张的一次手术,手术过程中,伤者出现过两次心跳骤停,她不敢怠慢,只得吩咐陆南承的战友帮伤者做心肺复苏。
第二次心肺复苏做了十五分钟,她一度认为伤者彻底没救——
当伤者的心脏又重新跳动时,她当时紧张到她的心脏都提到了嗓子眼,但她要镇定,不能慌!
剪下线头,松口气的时候,她体内的力量仿佛被抽光。
双腿一点力气都没有,她撑着病床的床边,让自己缓缓地坐在地上。
连续不停地下雨,虽然搭的防雨帆布能挡雨,但地上到处都是湿的。
她也顾不上地上湿不湿,坐下去后,屁股一阵凉意袭来。
她轻轻地喘着气。
陆南承的三个战友站在旁边,看她的眼神,有钦佩,有担忧。
陆南承深邃的眼底,闪过一抹深沉。
他知道后世很少有女医生当心脑科外科医生,因为这样的手术,一场动辄就是几个小时甚至十几个小时。
没想到,已经怀孕的沈秋然,能在这种高度紧张的环境下,坚持了五个小时,而且她还是专业的医生,就能有这样的毅力。
如果她是专业的,对于这样的手术,可以说是游刃有余。
“嘶……”
沈秋然突然感到腹部传来一丝抽痛。
她皱眉,嘶了一声。
陆南承一看,赶紧上前两步,弯身就要把她抱起来。
她赶紧伸手阻止。
她抬头,对他淡笑,“我想坐一会儿,手术很成功,你们放心好了。”
她的语气,带着一股疏离。
陆南承蹙眉,眸光幽沉地看着她:“你裤子全湿了,你不怕着凉?”
“我一会儿回去换,你出去告诉家属,手术成功了。”年轻的妇女还是个孕妇呢,早些告诉她们这个消息,早些让她们安心。
陆南承还是放心不下她,他对她,也只是单纯的关心:“我扶你去椅子上坐着休息。”
沈秋然不想与他有任何的肌肤接触,就算是被他扶也不行,她抬头,脸色冷了下来:“我就坐在这里休息一会儿,你出去。”
见她脸色目光瞬间冷了下来,陆南承收回伸出来的手,他不悦地道:“你不为你自己想,也要为肚子里的孩子想吧?你刚才明明肚子痛了。”
如果是手痛脚痛,她不会“嘶”,而且“嘶”的时候,她把手捂向了小腹。
她明显是肚子痛。
沈秋然垂下眼睑:“我孩子很好,谢谢你的关心,也谢谢你们刚才那么配合我,我回头会向上级写表扬信表扬你们的。”
陆南承的战友一听,急急地开口:“嫂子,为人民服务是我们应该做的事,我们不需要表扬信!”
“对对对,我们不需要表扬信,能亲身目睹嫂子手术,我也算是开了眼界!”
“嫂子毅力强大,精神可嘉,我们才应该向上级写表扬信表扬嫂子!”
“我也不需要表扬信,救死扶伤也是我们医生应该做的,你们也辛苦了,回去休息吧。”沈秋然歇了下,双腿恢复力气后,她扶着病床的床边站起来,轻轻迈开腿,走出了手术室。
已经是下午三点了。
细雨一直下,天空阴沉沉的。
两个妇女一直在外面等着,她们哭得眼睛鼻子都红肿了。
见沈秋然出来,她们冲上来,用很着急,很担心,很紧张,很期待又很害怕的眼神看她。
她们不知道是哭哑了喉咙,还是不敢开口问结果,就这样眼巴巴看着沈秋然。
沈秋然手套还没来得及脱下,上面全是血,不仅手术,她衣服到处也是……
看到血,她们就想到了死亡,突然眼前一阵晕厥。
沈秋然道:“手术成功了,伤者脱离了生命危险。”
她们一听,紧绷的神经一松,年老的妇女一下子晕了过去。
陆南承的战友赶紧上前扶着她,慢慢放她坐下。
沈秋然过来给她检查,妇女只是情绪起伏过大导致的晕厥。
掐人中就苏醒了。
老妇女一醒,就立马向沈秋然下跪,声泪俱下:“谢谢你啊医生,你真是活菩萨,你救了我儿,等于救我了全家……”
年轻的妇女见婆婆蹲下了,她也朝沈秋然跪下。
其他医护人员和其他人都围在一起看着。
那些从各个地方来的医生护士,见沈秋然救了一个又一个快要死的人,他们不羡慕不嫉妒那是假的。
同行如同敌。
他们不敢做的事,沈秋然做了,这样显得他们很无能。
尤其是刚才上前来看伤者,又不敢给伤者手术的两名男医生,看到此幕,脸庞直发热。
就好像被人扇了好几个耳光一样。
沈秋然皱眉看着两个下跪的人:“你们都起来吧,我站着做手术,站了五个多小时,我够累了,我现在只想躺下好好睡一觉。”
沈秋然叫来平时跟她走得很近的一名护士,让她到手术室守着伤者,虽然脱离了生命危险,但还是要守着,要是有什么情况发现,要及时通知她。
护士没胆量去帮忙做手术,已经很内疚,沈秋然现在叫她守着伤者,她受宠若惊,有种自己被重用的感觉,她答应沈秋然,一定好好照顾伤者的。
沈秋然这才放心回休息区去换衣服休息。
一觉起来,已经是晚上九点。
医疗站门口烧起了篝火,医护人员也回到休息区休息了。
但也没睡着,点着煤油灯或打着手电筒在聊天的聊天,看书的看书。
沈秋然起身,摸出手电筒,走出休息区,来到了手术室。
那位护士一直在守着,伤者的媳妇和母亲也一直守着。琇書蛧
三个女同志坐在木凳上说话,见沈秋然进来,她们一起站了起来。
有异口同声叫了她一声:“沈医生。”
沈秋然对她们笑了笑,过去查看伤者,用绳子绑在鼻间的氧气用完了,她让护士去拿一瓶过来。
然后对伤者的媳妇和母亲道:“他伤得比较严重,应该没这么快醒过来,你们留意一下,要是发烧就拿热水帮他擦腋窝,颈部,脚底降温。”
伤者的媳妇和母亲听了,连连点头。
护士很快拿了一瓶氧气过来,沈秋然打开盖子,用绳子绑好放在伤者鼻孔前。
查看完伤者,她退了出来。
在手术室门外,见到了席一柏。
他能行走自如了,他应该是特意来等沈秋然的。
见到沈秋然,他马上上前来,把手里拿着的两个馒头递给她。
咕噜~
刚才一直不觉得饿,现在看到馒头,肚子很不争气地响了起来。
沈秋然看着席一柏:“特意留给我的?”
席一柏点了点头。
“你吃了吗?”
席一柏又点点头。
每天会有人往医疗站送吃的过来。
他们都只顾着自己吃,没人想着要留给去休息的她。
他拿了四个馒头,他吃了两个,不饱。
沈秋然伸手接过一个:“谢谢,我吃一个就够了。”
席一柏皱眉,吃一个都还不够塞牙缝,怎么可能够?
可沈秋然拿了一个馒头后,就坐到旁边去吃了,席一柏把另一个给她,她也不要。
馒头很大,她吃一个真的能饱了。
两个吃下去,再喝点水,肚子肯定会很撑。
馒头吃完,喝了点水,饱了,不撑,一会儿睡觉胃不会顶。
吃完馒头,沈秋然坐在椅子上看着前方的夜色。
夜色不好看,要是没烧火堆,到处黑压压的,还有雨。
这样的天气窝在棉被里睡觉最舒服。
席一柏走过来,默不作声坐在她旁边,呃,他也无法出声。
沈秋然侧过身,不解地看着他。
席一柏扭头看她,他的眼里又是有情绪,是那种哥哥看妹妹的眼神。
席一柏拿起木棍,在湿湿的地上写了字。
沈秋然低头,看着那行字,微微一愣。 蓝星,夏国。
肿瘤科病房,弥漫着医院独有的消毒水味道。病房是单人间,设施俱全,温馨舒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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可对于孑然一身的路遥来讲,却是无人问津的等死之地。
他是癌症晚期,靠着意志力撑到现在,但也只是多受几天罪罢了。
此刻,路遥躺在病床上,怔怔望着床头柜上的水杯,想喝口水。
可他拼尽全力却无法让身体离开病床。剧痛和衰弱,让这原本无比简单的事情成了奢望。
这时,一道幸灾乐祸的声音响起:“表哥~你真是狼狈呢。连喝口水都得指望别人施舍。”
一位英俊的年轻男子悠闲坐在病床前,翘着二郎腿,眼睛笑成一道缝。
“你求求我,我给你喝口水如何?”
路遥面无表情,一言不发。自从失去了自理能力,一帮亲戚的嘴脸已经见多了,不差这一个。
男子起身,将水杯拿在手里递过来,“表哥别生气,我开玩笑的,你对我这么好,喂你口水还是能办到的。”
说完话,他将水杯里的水,缓缓倒在路遥苍白消瘦的脸上。
被呛到,路遥无力的咳嗽几声,好在少量的水流过嗓子,让他有了几丝说话的力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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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张鑫,为什么?我从未得罪过你。你去星盟国留学,还是我资助的!”
张鑫将水杯放下,不紧不慢的说:“谁让你这么古板呢,只是运点感冒药罢了,又不犯法,你非得千方百计的拦着。”
路遥脸上闪过一丝了然之色,道:“张鑫你这垃圾,狗改不了吃屎。将感冒药运到国外提炼毒品……咳咳……”
张鑫理了下领带,笑道:“你别血口喷人啊,我可是国际知名企业家。这次回国,‘省招商引资局’还打电话欢迎我呢~”
路遥叹了口气,现在的自己什么都做不了,索性闭上眼睛不再说话,安静等待死亡的到来。
但张鑫却不想让眼前饱受病痛折磨、即将离世的表兄走好。他附身靠近,悄悄说道:琇書蛧
“表哥啊~其实呢,我这次回国主要就是见你一面,告诉你一声——你的癌,是我弄出来的~”
路遥陡然挣开眼,“你说什么!”
张鑫笑眯眯的掏出个铅盒打开,里面是件古怪的三角形饰物,仅有巴掌大小,中间是只眼睛似的图案,一看就很有年代感。
“眼熟吧?这是我亲手送你的,货真价实的古董。我在里面掺了点放射性物质,长期接触就会变成你现在这副鬼样子。”
路遥马上认出来,这是自己很喜欢的一件古物,天天摆在书桌上,时不时的把玩,没想到却是要人命的东西!
他伸出枯枝似的手臂,死死的抓住眼前人的胳膊!“你……”
“别激动~表哥,我西装很贵的。”张鑫轻松拿掉路遥的手,小心的捏起铅盒,将放射性饰物塞进他怀里。
“我赶飞机,得先走一步。你好好留着这个当做纪念吧,有机会再去你的坟头蹦迪~”
说完话,张鑫从容起身离开。临走前,还回头俏皮的眨眨眼。他原本就男生女相,此时的神态动作居然有些娇媚。
保镖很有眼力劲,赶紧打开病房门。同时用无线耳麦联络同事,提前发动汽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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路遥只能无力的瘫在床上,浑身皆是钻心剜骨般的剧痛,还有无穷悔恨、不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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但很快,剧痛渐渐消失,只剩麻木,路遥隐约听到过世的双亲在喊他。
就在路遥的身体越来越飘,即将失去意识时,胸口突然阵阵发烫,将他惊醒。
从怀中摸出那三角形饰物,发现这玩意变得滚烫无比,还在缓缓发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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