到了开窑的时间。
为防止作弊,依据约定,双方应互派人到现场监督。
但龙窑技术成熟,大概能产出多少,大家心里有数,不需要太过关注。
相反,葫芦窑的表现,才是决定输赢的关键。
因此只派了邓芝、于立和冯玉树去云鹏坊应应景,有邓芝这位通判压阵,他是老狐狸,云鹏坊翻不出花来。
徐昀留在元宝谷搞接待,温州各界名流几乎全来了,还有莺莺燕燕的许多女眷,闻风而动的摊贩自发的在谷外做起小生意,烟火缭绕,蔓延三五里之远,热闹的像是一年一度的上元节。
正跟吕方闲聊的时候,周霄也来了,徐昀急忙迎前几步,道:“些许小事,怎么惊动三先生的大驾?”
周霄只带了两个书童,穿的粗布麻衣,笑吟吟道:“我来给六弟捧场,放心,不管输赢,没人能欺负咱们永嘉学派!”xǐυmь.℃òm
徐昀心里感动,周霄这些年只在书院讲学,甚少搭理俗务,却为了他两次主动下场。
别的不说,永嘉学派内部之团结,比起那些勾心斗角的所谓教派,如太平教,五方鬼道等,实在强了太多。
周霄扭头看向吕方,问道:“吕大人,听闻你给城内传的沸沸扬扬的几十万贯豪赌当了中人?”
吕方笑道:“万卷先生消息灵通,不过朝廷严令禁赌,民间虽兴盛此风,却不可自父母官而起。两家的钱交给了江心寺,做中人的,也是江心寺。”
他这个中人行事隐蔽,双方的钱并不经手,而是直接存入江心寺的长生库里。
朝中若有人想藉此攻讦,查无实证,又能奈他何?。
周霄点点头,吕方能明了此节,还不是太蠢。
温州连续遭遇动荡,如今该求稳,若吕方再被弹劾去职,朝廷任命一位新知州,摸不着脾性,弄的人心惶惶,得不偿失!
他袖手环顾周遭,忽而扬起下巴,道:“那就是葫芦窑?”
徐昀解释道:“对!形如葫芦,故有此名。”
周霄变得严肃起来,道:“六弟跟乌鹏这场纷争,本来掀不起如今的声势。于烧瓷而言,你是外行,没人觉得会有什么技艺方面的革新,还有什么输了的去蜂巢接客,戏谑大过正经,大家只当是有钱没地花的纨绔玩闹取乐……”
吕方忙道:“龙台先生若是纨绔,天下岂还有读书人?”
周霄诧异的看了眼吕方,上次在徐宅门外对付何亮和冯西亭,这位尚首鼠两断。
多日不见,跟徐昀的言谈间已经透着股谄媚,想必个中又有隐情。
徐昀看出周霄的疑惑,悄然使了个颜色,周霄微微颌首,道:“我等自然知晓六弟不是胡闹,可海商的五万贯真金白银砸进去,震动四方,引来今日的万众瞩目。六弟想没想过,万一你败了,后果如何,能否承受?”
在不明真相的人看来,之前徐昀跟乌鹏对赌,只要请贵人介入说合,无论输赢,还可以稍微存些体面。
但柜坊的推波助澜,海商的一掷千金,让事态完全失控,徐昀站在悬崖边,退无可退。
一旦输了,将名声大坏。
徐昀笑道:“败了无非将元宝谷拱手让人,赔两万贯,或者还会搭上名声……三先生,事功之学,并非空想,而要付诸实践。实践自有对错,然而错的是教训,也是经验,能让我们在对的道路上继续前行。所以,钱财与我如浮云,名声与我如粪土,只要我知道在做正确的事,这才是事功,而不是求名逐利!”
周霄慨然道:“我多虑了!六弟能看破名利,又能高于名利,我道无忧矣!”
这时京牧匆匆来到跟前,低声道:“李屯田和乌鹏到了!”
乌鹏会来,在徐昀意料之中。
他一是要亲眼看着葫芦窑开窑,二是要赢了后狠狠的当众羞辱自己。
这样的快意,不来元宝谷怎么成?
李屯田的出现,却有些意料之外。
既然出动了乌鹏这个棋子,藏身幕后旁观棋局变幻,方是正确的做法。
徐昀唇角流出笑意。
李屯田乱了!
毕竟四十万贯,对谁都不是小数目。
他在府邸里坐不稳当!
由此可见,弈棋之道,存乎一心。
李屯田占尽先机,被徐昀用五万贯做了个局,立刻攻守逆转。
思忖间,谷内密密麻麻的人群分成两列,奢华的八掆舆出现在视野之内,穿着榷货务公服的胥吏们前呼后拥,扑面的威风让人喘不过气来。
“哼!”
吕方轻轻哼了一声,没有说话。
周霄皱眉道:“李屯田六品官,竟敢坐八掆舆,胆大包天!”
八掆舆需八人抬起,舆上遮有帷幔,顶上加饰银顶、华盖和白铜,舆前有軨杆,可供乘坐着倚靠,另有几案供人读书写字。
按规制,只有一品大员才有资格乘坐。
徐昀笑道:“紫色服也非三品以上大员不能穿,放眼望去,天下有钱富商,无不朱紫。这些规制,形同虚设,像李大人这样有来头的内侍,更是毫无约束。”
八掆舆稳稳当当的停靠在地面,随从掀起帷幔,李屯田慢悠悠的站起来,拱手笑道:“吕大人。”
吕方抱拳回礼,道:“李大人!”
然后指着周霄和徐昀,道:“我来给大人引荐,这位是……”
李屯田使了个下马威,淡漠的道:“不必了,本官没有跟白衣之身说话的习惯!”
此言一出,何等傲慢,围观的沈谦、诸葛云等人无不愤慨,正要挺身而出,被徐昀摇头阻止。
然后见他直接无视李屯田,侧身对周霄做了个请的手势,道:“三先生,这边来,离吉时还有一会,我备了好茶,你我边饮边等。”
周霄哈哈大笑,道:“这茶是否只有白衣之身能饮?”
“那倒不是,人跟狗最大的区别,就是从不狗眼看人低。”
吕方目瞪口呆,李屯田固然无礼,可六先生你的反击是不是太犀利了点?
他可是皇帝的内侍,打狗还得看主人,一句话就结下了生死大仇,何必呢?
李屯田脸色剧变,差点以为听错了。
身边随从暴怒道:“你说什么?敢骂榷易使是狗,你找死!”
徐昀奇怪的眼神看着随从,道:“我没骂,是你在骂!”
啪!
李屯田重重一耳光抽在随从脸上,道:“滚!”
随从吓的抱头鼠窜,引发了众人的起哄和嘲讽。
李屯田没想到下马威没用,还连累自己成了笑柄,阴冷的目光盯着徐昀,道:“你是元宝坊的东主?” 蓝星,夏国。
肿瘤科病房,弥漫着医院独有的消毒水味道。病房是单人间,设施俱全,温馨舒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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可对于孑然一身的路遥来讲,却是无人问津的等死之地。
他是癌症晚期,靠着意志力撑到现在,但也只是多受几天罪罢了。
此刻,路遥躺在病床上,怔怔望着床头柜上的水杯,想喝口水。
可他拼尽全力却无法让身体离开病床。剧痛和衰弱,让这原本无比简单的事情成了奢望。
这时,一道幸灾乐祸的声音响起:“表哥~你真是狼狈呢。连喝口水都得指望别人施舍。”
一位英俊的年轻男子悠闲坐在病床前,翘着二郎腿,眼睛笑成一道缝。
“你求求我,我给你喝口水如何?”
路遥面无表情,一言不发。自从失去了自理能力,一帮亲戚的嘴脸已经见多了,不差这一个。
男子起身,将水杯拿在手里递过来,“表哥别生气,我开玩笑的,你对我这么好,喂你口水还是能办到的。”
说完话,他将水杯里的水,缓缓倒在路遥苍白消瘦的脸上。
被呛到,路遥无力的咳嗽几声,好在少量的水流过嗓子,让他有了几丝说话的力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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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张鑫,为什么?我从未得罪过你。你去星盟国留学,还是我资助的!”
张鑫将水杯放下,不紧不慢的说:“谁让你这么古板呢,只是运点感冒药罢了,又不犯法,你非得千方百计的拦着。”
路遥脸上闪过一丝了然之色,道:“张鑫你这垃圾,狗改不了吃屎。将感冒药运到国外提炼毒品……咳咳……”
张鑫理了下领带,笑道:“你别血口喷人啊,我可是国际知名企业家。这次回国,‘省招商引资局’还打电话欢迎我呢~”
路遥叹了口气,现在的自己什么都做不了,索性闭上眼睛不再说话,安静等待死亡的到来。
但张鑫却不想让眼前饱受病痛折磨、即将离世的表兄走好。他附身靠近,悄悄说道:琇書蛧
“表哥啊~其实呢,我这次回国主要就是见你一面,告诉你一声——你的癌,是我弄出来的~”
路遥陡然挣开眼,“你说什么!”
张鑫笑眯眯的掏出个铅盒打开,里面是件古怪的三角形饰物,仅有巴掌大小,中间是只眼睛似的图案,一看就很有年代感。
“眼熟吧?这是我亲手送你的,货真价实的古董。我在里面掺了点放射性物质,长期接触就会变成你现在这副鬼样子。”
路遥马上认出来,这是自己很喜欢的一件古物,天天摆在书桌上,时不时的把玩,没想到却是要人命的东西!
他伸出枯枝似的手臂,死死的抓住眼前人的胳膊!“你……”
“别激动~表哥,我西装很贵的。”张鑫轻松拿掉路遥的手,小心的捏起铅盒,将放射性饰物塞进他怀里。
“我赶飞机,得先走一步。你好好留着这个当做纪念吧,有机会再去你的坟头蹦迪~”
说完话,张鑫从容起身离开。临走前,还回头俏皮的眨眨眼。他原本就男生女相,此时的神态动作居然有些娇媚。
保镖很有眼力劲,赶紧打开病房门。同时用无线耳麦联络同事,提前发动汽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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路遥只能无力的瘫在床上,浑身皆是钻心剜骨般的剧痛,还有无穷悔恨、不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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但很快,剧痛渐渐消失,只剩麻木,路遥隐约听到过世的双亲在喊他。
就在路遥的身体越来越飘,即将失去意识时,胸口突然阵阵发烫,将他惊醒。
从怀中摸出那三角形饰物,发现这玩意变得滚烫无比,还在缓缓发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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