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下让李屯田出离愤怒了,道:“来人,藐视上官,依律当处以耐刑。给我抓起来,就在这里,剃光他的鬓角眉毛,给长长记性!”
榷货务的胥吏们正要一拥而上,吕方拦在徐昀跟前,道:“都住手!”
几个心眼子活泛的放慢脚步,毕竟温州这一亩三分地上,知州是名副其实的老大,冲撞了不好交代。
可总有不怕死的,不管不顾的伸手去抓徐昀的胳膊。
徐昀猛然回头,目光如电,冷冷的如同实质,让那人心头惊惧,手停止在半空。
吕方唯恐伤者徐昀,顾不得跟李屯田撕破脸,厉声道:“大胆!给我拿下!”
旁边维持秩序的衙役腾的过来几十个,拔出腰刀架在了这群胥吏的脖子上,寒刃刺目,杀气腾腾。
李屯田双手叉腰,捏着嗓子骂道:“吕方,你胳膊肘往外拐,护着这刁民,信不信我连你一起参?”
他平素说话故意压低嗓音,听起来跟正常男人区别不大,这会原形毕露,果真绵细中透着尖锐,表明了内侍的身份。
吕方肃然道:“李大人,朝廷有严令,你是监当官,只负责榷货之事,不许干扰地方,肆意扰民。何况徐昀既入州学,就是举士,又先后两次记功一等,岂能视为白身?真闹起来,你参不倒我,反而要被御史台盯上,怕是保不住现在的差事……”琇書網
李屯田背后冒出鸡皮疙瘩,御史台的疯狗固然可怕,但真正可怕的是宫里那些眼红他的同行们。
宫里的内侍多,可外面的位子少,谁不想到地方一边捞钱,一边享福?
就算没有行差踏错,还得严加提防他们捅刀子,如果被御史台盯上,送把柄手里,
眼见李屯田骑虎难下,乌鹏及时站出来,低声道:“大人,不必动气,等到开窑之后,分出胜负,到时自有百般羞辱等着他。”
李屯田想想也是,拂袖道:“本官大量,不跟奸猾小儿一般见识!吉时将至,早早开窑吧!”
吕方看向徐昀,示意他见好就收,徐昀也不好让吕方太过为难,环顾四周,朗声道:“诸位宾朋前来观礼,招待不周,还请见谅。自行上高台就座,开窑仪式,马上举行。”
为了应付今天的场面,徐昀特地命人加班加点,在葫芦窑的对面搭建了三层高台。
众人免费看了场好戏,纷纷乐呵着窃窃私语,跟随茶行手下和衙役们的指引去高台就座。
三层是留给大人物们的,可经过刚才的冲突,无论如何尿不到一个壶里,各坐各的,泾渭分明。
李屯田毫不客气的占据了最中间的位置,围拢在他身边的除了胥吏,还有跟榷货务有生意往来的部分商人。
徐昀、吕方、周霄等州衙官员和名流文士坐在稍稍靠右的位置,曲云竹经营的茶行生意也归榷货务管,但她却公开坐在徐昀这边,算是跟李屯田彻底决裂。
吉时已到。
“燃香!”
“祭祖!”
“敬酒!”
“跪拜!”
“开窑门!”
随着阮俊生声嘶力竭的呐喊,窑门大开,准备好的陶工们穿着里外浸透了水的衣服,包住头脸,手上裹着十几层同样浸透水的厚布,鱼贯而入,接力将层层叠叠的支圈搬出,堆放到中间的空地上。
“咦,东主,你瞧,元宝坊用的是什么匣钵?我怎么感觉有点怪?”
乌鹏身边带着云鹏坊的匠作,一眼看出支圈跟匣钵的不同。
但距离隔得太远,支圈外层又故意用布遮掩形状,除非上手研究,否则看不透个中玄机。
“怪吗?”
乌鹏眯着眼,费尽的瞅了半晌,黑着脸道:“可能就是做的有点小吧……”
李屯田打断两人,道:“这匣钵是干什么用的?”
榷货务不管瓷行,他还是第一次现场观看开窑。
乌鹏忙解释道:“瓷坯入窑最宜洁净,一沾泥渣便成斑驳。因窑风火气冲突,易于伤坯。所以坯体必用匣钵套装,方能成器!”
“原来如此!”
李屯田望着如山堆积的匣钵,脸上首次露出忧色,道:“怎么出窑这么多?”
乌鹏笑道:“这不算多,改日请大人去观看龙窑的开窑,比这小小的葫芦窑……”忽的站起,颤声道:“啊?这就完了吗?”
最后一名陶工搬着支圈出来,后续没有别的陶工再进窑室,登时引发了高台上下此起彼伏的惊诧声。
今日来观礼的客人,不仅有文人雅士官吏女眷,还有瓷行的各家坊户以及匠作和老陶工。
这些人属于专业中的专业,只看葫芦窑出来的匣钵数量,就知道产量如何。再看匣钵有没有弯墙沉底等等,就能推断出良品如何。
眼前堆积的匣钵不是太多,而是太少!
有人术算好,脱口而出,道:“跟云鹏坊天九龙窑装填的匣钵至少差了三四倍,就算这劳什子的葫芦窑巧夺天工,能把良品提升一成,元宝坊也绝无可能赢。”
“是啊,我记得双方赌的是产量和良品全都胜过,元宝坊才算赢。这怎么可能?赢面太小了!”
“哎,年轻人,不知天高地厚……”
“不是不知天高地厚,而是年轻受不了激,上了人家的大当。”
“听说那天乌主事擅闯元宝谷,当面给徐公子难堪。他气不过,立下了这样对自己不利的赌局……”
“完了!虽然知道没希望,可还是希望徐公子能给瓷行带来点改变……”
“改变?活不下去的,尽早改行吧!”
这些议论丝毫没有影响乌鹏的心情,他笑的嘴角都要合不拢了,冲到徐昀跟前,嚣张的道:“徐昀,胜负见分,你怎么说?”
徐昀看都不看他,淡淡的道:“匣钵未开,怎么见分?乌主事稍安勿躁,别像只猴子似的上蹿下跳,有碍观瞻。”
乌鹏咬牙切齿,道:“好,等敲开匣钵,我看你的嘴,能硬到几时?”
重新回到中间,李屯田斥道:“你急什么?”
“大人,单看匣钵的量,元宝坊远逊我的云鹏坊,其实已经赢了。但徐昀那厮不见棺材不落泪,还在强撑……”
李屯田闻言也是一喜,道:“无妨!他越是色厉内荏,等会越是要让他名声扫地!”
云鹏坊的匠作凑过来,低声道:“东主,切莫大意,徐昀气定神闲,会不会这匣钵有古怪……”
“古怪什么!”
乌鹏瞪了他一眼,道:“给我盯紧了,开匣的时候,别让对方耍花招。”
匠作唯唯诺诺的应了,自家东主可不是好脾气,赶紧把注意力从支圈上移开,全神贯注的盯紧阮俊生。
烧瓷时的讲究,如果第一个匣钵成色好,预示着这一窑很可能会成,如果成色不好,大概率前功尽弃。
因为匠作的眼光代表着经验和教训,所以第一个匣钵惯例会由负责此窑的匠作亲自选择,然后亲自敲开。
阮俊生拿起木槌,紧张的牙齿不停的打架,下意识的抬头望向高台。
徐昀抬起手,百人千人之中,拇指食指相扣,余三指伸直,比了个谁也看不到的OK手势。
但不知为何,阮俊生狂跳的心瞬间平复,所有的嘈杂攸忽远去,木槌轻轻敲开封泥,取出瓷器,高高举起,狂呼道:“器形完整,釉水均匀,上品!” 蓝星,夏国。
肿瘤科病房,弥漫着医院独有的消毒水味道。病房是单人间,设施俱全,温馨舒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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可对于孑然一身的路遥来讲,却是无人问津的等死之地。
他是癌症晚期,靠着意志力撑到现在,但也只是多受几天罪罢了。
此刻,路遥躺在病床上,怔怔望着床头柜上的水杯,想喝口水。
可他拼尽全力却无法让身体离开病床。剧痛和衰弱,让这原本无比简单的事情成了奢望。
这时,一道幸灾乐祸的声音响起:“表哥~你真是狼狈呢。连喝口水都得指望别人施舍。”
一位英俊的年轻男子悠闲坐在病床前,翘着二郎腿,眼睛笑成一道缝。
“你求求我,我给你喝口水如何?”
路遥面无表情,一言不发。自从失去了自理能力,一帮亲戚的嘴脸已经见多了,不差这一个。
男子起身,将水杯拿在手里递过来,“表哥别生气,我开玩笑的,你对我这么好,喂你口水还是能办到的。”
说完话,他将水杯里的水,缓缓倒在路遥苍白消瘦的脸上。
被呛到,路遥无力的咳嗽几声,好在少量的水流过嗓子,让他有了几丝说话的力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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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张鑫,为什么?我从未得罪过你。你去星盟国留学,还是我资助的!”
张鑫将水杯放下,不紧不慢的说:“谁让你这么古板呢,只是运点感冒药罢了,又不犯法,你非得千方百计的拦着。”
路遥脸上闪过一丝了然之色,道:“张鑫你这垃圾,狗改不了吃屎。将感冒药运到国外提炼毒品……咳咳……”
张鑫理了下领带,笑道:“你别血口喷人啊,我可是国际知名企业家。这次回国,‘省招商引资局’还打电话欢迎我呢~”
路遥叹了口气,现在的自己什么都做不了,索性闭上眼睛不再说话,安静等待死亡的到来。
但张鑫却不想让眼前饱受病痛折磨、即将离世的表兄走好。他附身靠近,悄悄说道:琇書蛧
“表哥啊~其实呢,我这次回国主要就是见你一面,告诉你一声——你的癌,是我弄出来的~”
路遥陡然挣开眼,“你说什么!”
张鑫笑眯眯的掏出个铅盒打开,里面是件古怪的三角形饰物,仅有巴掌大小,中间是只眼睛似的图案,一看就很有年代感。
“眼熟吧?这是我亲手送你的,货真价实的古董。我在里面掺了点放射性物质,长期接触就会变成你现在这副鬼样子。”
路遥马上认出来,这是自己很喜欢的一件古物,天天摆在书桌上,时不时的把玩,没想到却是要人命的东西!
他伸出枯枝似的手臂,死死的抓住眼前人的胳膊!“你……”
“别激动~表哥,我西装很贵的。”张鑫轻松拿掉路遥的手,小心的捏起铅盒,将放射性饰物塞进他怀里。
“我赶飞机,得先走一步。你好好留着这个当做纪念吧,有机会再去你的坟头蹦迪~”
说完话,张鑫从容起身离开。临走前,还回头俏皮的眨眨眼。他原本就男生女相,此时的神态动作居然有些娇媚。
保镖很有眼力劲,赶紧打开病房门。同时用无线耳麦联络同事,提前发动汽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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路遥只能无力的瘫在床上,浑身皆是钻心剜骨般的剧痛,还有无穷悔恨、不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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但很快,剧痛渐渐消失,只剩麻木,路遥隐约听到过世的双亲在喊他。
就在路遥的身体越来越飘,即将失去意识时,胸口突然阵阵发烫,将他惊醒。
从怀中摸出那三角形饰物,发现这玩意变得滚烫无比,还在缓缓发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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