郭愚不悦道:“行头让你说,你就说。阴阳怪气的干什么?谁是谁非,自有公断。”
齐明轩道:“徐公子刚入行,跟主事起纠纷,有担忧,可以理解。但瓷行是杜行头当家,公允至正,你大可放心。”
这话才叫阴阳怪气,分明在点郭愚,杜行头当家,你别跳的那么欢。
郭愚哼了一声,端起茶杯,却不说话了。
徐昀道:“事情很简单,乌主事带着一帮人跑到元宝谷耀武扬威,出言不逊。我略作惩戒,教教他做人的道理,这不违背行规吧?”
齐明轩道:“可乌主事说,他只是去给你捧场,你却无缘无故的动手打人……”
徐昀耸耸肩,道:“要这样掰扯下去,天明也分不出对错。这样吧,伤者的汤药费我包了,再给五十贯的误工钱。此事就此揭过?”
乌鹏阴森的道:“你算什么东西?你说揭过就揭过?”
徐昀看也不看乌鹏,目视杜武库,道:“行头,个中曲直,其实不用我说,大家心里也都清楚。乌鹏的脾性,只有他欺人,谁敢欺他?”
无非是见我因行头首肯,顺利加入瓷行,却没走他的门路。所以想着杀鸡儆猴,明面压的是我,其实要拔掉行头的虎须,……”
乌鹏悚然,腾的站起,道:“徐昀,你别挑拨离间,我对行头只有敬重,绝无贰心。”
徐昀笑了起来,道:“乌主事,你激动什么?”
郭愚喝茶的手停了下来,望着乌鹏,若有所思。
齐明轩还是老样子,看不出喜怒。
乌鹏深吸口气,重新坐下来,道:“巧言令色,我不如你。但你弃龙窑,新建葫芦窑,着实坏了祖宗规矩。我提议,将徐昀及冯玉树、曲云竹等人逐出瓷行,永不许入!”
杜武库道:“郭愚,明轩,你们的意见呢?”
齐明轩道:“我同意!”
徐昀眼神瞟过去,从开始到现在,齐明轩似乎一直在帮他说话,可投票的时候毫不犹豫的站在了乌鹏那边。
注意到徐昀的眼神,齐明轩解释道:“徐公子莫怪,我对事不对人。龙窑青瓷,是温州瓷行立身之本。你妄议龙窑之弊,又立新窑,极言其利,怕会引发部分无知行户的效仿,乱了瓷行的根本。”
徐昀腹中冷笑,他何等眼光,看人岂会只看表面,齐明轩这种货色,看似为人方正,往往背后捅刀子的就是此人。
郭愚放下茶杯,粗声粗气的道:“我不同意!”
他指着乌鹏,道:“我没老齐那么伪君子,我对人不对事!老乌你这两年铆足了劲想当行头,几百家行户被你收买了不知道多少。徐昀说你杀鸡儆猴,我觉得十分有理。所以今天的冲突,应该就是你故意挑衅,打算逼徐昀退行,落行头的面子,对不对?”
乌鹏无语,道:“老郭,你这浑人,这么容易被徐昀蛊惑?他改龙窑是真,打行户是真,其他的要紧吗?再说了,我想当行头,你们两个就老实了?”
眼看着徐昀一句话挑起来主事们内斗,还把彼此心照不宣的那点家丑外扬,杜武库皱眉道:“住口。”
郭愚立刻闭嘴。
乌鹏想解释,杜武库脸色冷了下来,道:“我当真管不了你了?”
乌鹏悻悻然的扭过头去,显然心里不服。
徐昀贱兮兮的火上浇油,道:“行头,瞧见了吧?他日乱瓷行者,不是我的葫芦窑,而是某人……”
乌鹏简直气的半死,道:“徐昀,你干脆直接说我的名字好了……”
“你看,不打自招了吧?”
旁边看戏的冯玉树噗嗤笑出声。
杜武库也没想到严肃的“过堂”会变成小孩子的闹剧,猛的拍下桌子,道:“你们两个,谁敢多说一句,立马给我滚出瓷行!”
老虎不发威,当杜砲的诨号是白叫的?
徐昀见好就收,本来乌鹏在瓷行具有绝对优势,经过他这番操作,现在双方沦落到同一起跑线。
没看杜武库暴怒的时候,是让两人都滚出去?
“打人的事,徐昀付汤药费,赔五十贯,就此揭过。可改龙窑的事,徐昀,你最好能说服我。否则瓷行那么多张嘴,杜某想捂也捂不住,只能对不起你了!”
乌鹏骤然来了精神,支棱着耳朵,听徐昀道:“行头,龙窑是祖宗规矩不假,但这规矩也不是一开始就成型的。龙窑发展至今,至少有三千年的历史了吧?形态和规制一直在改进,所以才有今日瓷行的繁茂,烧出远销海外的上品青瓷。如果故步自封,早晚被北人的马蹄窑超过……”
“可笑!”
乌鹏道:“不错,龙窑是在一直改进,但那是无数陶工费尽毕生心血总结出来的经验。你不过是平阳县的一介腐儒,懂什么窑炉?难道不听你的,南人的龙窑就要完了?”
杜武库也摇了摇头,沉声道:“徐公子,乌鹏话糙理不糙。你那葫芦窑据说是把龙窑和马蹄窑结合起来的怪异之物,估计连最基本的火温都控不好,又谈何改进?对不住,瓷行你不能待了……”
乌鹏大喜,刚要狠狠的嘲讽徐昀,却见徐昀依旧淡然从容,道:“孰优孰劣,口说无凭。我愿跟乌主事打赌,元宝谷刚建好的葫芦窑,长约二十五尺,他选自家的窑炉,尽可挑一百尺以内的,我们比一比。”
乌鹏奚弄道:“怎么?你打算跟我比产量,还是比良品?一百尺对二十五尺,呵,当我不知道你的心思?我赢了,也胜之不武,你大可继续抵赖。”
徐昀笑道:“乌主事大概惯常抵赖,故以己度人,觉得天底下的人都是无赖。我身为永嘉六先生,可不是你这样的无名小卒,脸面对你不重要,对我比性命还重。”
乌鹏咬牙切齿,道:“你!你!”
徐昀忽而起身,郑重其事的躬身,道:“行头,就如乌鹏所说,我们既比产量,也比良品。凡有一样输了他,就算我全输了。我要让天下人瞧瞧,到底葫芦窑厉害,还是龙窑厉害,我到底是坏了祖宗规矩,还是救了祖宗创下来的瓷行!”
这番话掷地有声,杜武库颇为动容,道:“乌鹏,你敢不敢应战?”
“这……”
乌鹏犹豫,道:“行头,刚才不是说了,让徐昀滚蛋的吗?”
他倒不是担心输给徐昀,而是能直接达成目的,又何必浪费时间呢?
杜武库道:“徐公子把话说到这个份上,若不敢应战,瓷行没脸赶人。老夫虽不是永嘉先生,但脸面,也是要的!”
徐昀及时给乌鹏上筹码,道:“如果我输了,不仅我退出瓷行,把元宝谷免费奉送,还额外给乌主事两万贯,权当赔礼道歉!”
乌鹏的眼睛亮起来。
两万贯,够让所有人疯狂了!
徐昀见鱼儿即将上钩,抛出了陷阱,道:“可如果你输了,我要你退出瓷行,名下所有窑炉归我,还要去蜂巢接客三日……乌主事,接客三日就能跟两万贯对等,传出去,不知多少男人羡慕呢……”Χiυmъ.cοΜ
郭愚乐的打跌,道:“这个赌注好,我爱看……”
齐明轩默默的喝茶,只当没有听见。
唯有杜武库诧异的看向徐昀,六先生这是要脸还是不要脸,永嘉学派就这么有辱斯文的?
乌鹏先是被钱财动了心,这会脑子红温,已受不得激,既然你急着送死,那就让你死的心服口服,张狂大笑,道:“好,我应了!” 蓝星,夏国。
肿瘤科病房,弥漫着医院独有的消毒水味道。病房是单人间,设施俱全,温馨舒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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可对于孑然一身的路遥来讲,却是无人问津的等死之地。
他是癌症晚期,靠着意志力撑到现在,但也只是多受几天罪罢了。
此刻,路遥躺在病床上,怔怔望着床头柜上的水杯,想喝口水。
可他拼尽全力却无法让身体离开病床。剧痛和衰弱,让这原本无比简单的事情成了奢望。
这时,一道幸灾乐祸的声音响起:“表哥~你真是狼狈呢。连喝口水都得指望别人施舍。”
一位英俊的年轻男子悠闲坐在病床前,翘着二郎腿,眼睛笑成一道缝。
“你求求我,我给你喝口水如何?”
路遥面无表情,一言不发。自从失去了自理能力,一帮亲戚的嘴脸已经见多了,不差这一个。
男子起身,将水杯拿在手里递过来,“表哥别生气,我开玩笑的,你对我这么好,喂你口水还是能办到的。”
说完话,他将水杯里的水,缓缓倒在路遥苍白消瘦的脸上。
被呛到,路遥无力的咳嗽几声,好在少量的水流过嗓子,让他有了几丝说话的力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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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张鑫,为什么?我从未得罪过你。你去星盟国留学,还是我资助的!”
张鑫将水杯放下,不紧不慢的说:“谁让你这么古板呢,只是运点感冒药罢了,又不犯法,你非得千方百计的拦着。”
路遥脸上闪过一丝了然之色,道:“张鑫你这垃圾,狗改不了吃屎。将感冒药运到国外提炼毒品……咳咳……”
张鑫理了下领带,笑道:“你别血口喷人啊,我可是国际知名企业家。这次回国,‘省招商引资局’还打电话欢迎我呢~”
路遥叹了口气,现在的自己什么都做不了,索性闭上眼睛不再说话,安静等待死亡的到来。
但张鑫却不想让眼前饱受病痛折磨、即将离世的表兄走好。他附身靠近,悄悄说道:琇書蛧
“表哥啊~其实呢,我这次回国主要就是见你一面,告诉你一声——你的癌,是我弄出来的~”
路遥陡然挣开眼,“你说什么!”
张鑫笑眯眯的掏出个铅盒打开,里面是件古怪的三角形饰物,仅有巴掌大小,中间是只眼睛似的图案,一看就很有年代感。
“眼熟吧?这是我亲手送你的,货真价实的古董。我在里面掺了点放射性物质,长期接触就会变成你现在这副鬼样子。”
路遥马上认出来,这是自己很喜欢的一件古物,天天摆在书桌上,时不时的把玩,没想到却是要人命的东西!
他伸出枯枝似的手臂,死死的抓住眼前人的胳膊!“你……”
“别激动~表哥,我西装很贵的。”张鑫轻松拿掉路遥的手,小心的捏起铅盒,将放射性饰物塞进他怀里。
“我赶飞机,得先走一步。你好好留着这个当做纪念吧,有机会再去你的坟头蹦迪~”
说完话,张鑫从容起身离开。临走前,还回头俏皮的眨眨眼。他原本就男生女相,此时的神态动作居然有些娇媚。
保镖很有眼力劲,赶紧打开病房门。同时用无线耳麦联络同事,提前发动汽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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路遥只能无力的瘫在床上,浑身皆是钻心剜骨般的剧痛,还有无穷悔恨、不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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但很快,剧痛渐渐消失,只剩麻木,路遥隐约听到过世的双亲在喊他。
就在路遥的身体越来越飘,即将失去意识时,胸口突然阵阵发烫,将他惊醒。
从怀中摸出那三角形饰物,发现这玩意变得滚烫无比,还在缓缓发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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