何东帆是第一批论文答辩毕业生,正好是今天。
她知道他肯定没问题,她想给他庆祝一下。
下公交车后,宁欣往玉和大学走,路过一家花店,她在想要不要仪式感地给他买一束花。
但料想,他肯定会别别扭扭嗤‘大男人收什么花’,她就打消这个念头。
走了一段距离,宁欣又改主意了。
她没有过的,她都想他有。
参与,也算是了却曾经的遗憾。
而且一想到他待会儿收到一束花别扭的模样,莫名觉得会可爱。
宁欣掉头,还没走几步,一辆普通的黑色轿车停在她旁边。
她警惕地往人行道内侧靠了靠。
黑色轿车后车窗落下,露出一张成熟英挺的面孔,他的眉宇同何东帆有七八分的相似高度。
宁欣怔住,是何东帆的舅舅。
在宁欣怔愣之际,林冀开口邀请:“宁小姐,方便的话可以聊两句吗?”
宁欣回过神,走近:“可以。”
司机从车上下来,绕过车尾,给宁欣拉开车门。
宁欣礼貌颔首表示‘谢谢’,然后侧身坐上车。
司机关闭车门,没再上车。
车窗缓缓升起,阻隔了马路上的所有杂音。
密闭狭窄的空间,宁欣连呼吸都不自觉放缓。
林冀开门见山,问:“宁小姐,我想请问你,对于何东帆出国留学深造这件事,你作为他的女朋友,是什么态度?”
突如其来的问题,宁欣神经紧张的在脑海里过了一遍,开口:“我支持。”
林冀听见这回答,转头看了一眼宁欣,姿态放松散了一些:“那在这件事上,我们是同一战线。”
这就扯到战线了?
果然是军人。
宁欣心里这样想。
林冀又问:“那他放弃留学这件事,你怎么想?”
放弃留学?
何东帆放弃留学?!
宁欣听见这个消息,惊讶程度不亚于在这儿看见林冀。
林冀从宁欣的表情就能看出,她对此事并不知晓。
他描述事情大概:“当年小帆选择这个专业,我是不理解的,我只当他是青少年叛逆期。但我给他尝试的机会,也给他再次选择的机会。去年中秋节他回北都,拿着ioi赛事的成绩和对未来的规划来见我,他是认真在对待,是有抱负和理想的,我被他说服了。在他给我阐述的规划里,大学毕业后会出国继续进修,而ioi赛事的成绩是敲门砖,他获得留学资格并被hsd大学提前录取。关于留学进修,他要在这个行业里自己闯出名头,学历的继续提升是必须的。可今年过年那会儿他回来,他改变主意了,选择直接参加工作,这件事闹得很不愉快,他也是除夕当晚立刻就离开北都,这几个月,也没有要回心转意。”
他早早就获得留学资格…
他放弃了…
还有,除夕当晚…
宁欣很清楚的回忆起那天,何东帆上午坐飞机回北都,午夜后又风尘仆仆的回来。
宁欣被这些信息冲击,思绪很乱,很缓慢的反应:“我不知道这些事。”
“现在看来,是这样。”林冀看向宁欣,“你应该知道现在初出茅庐的大学生职场竞争有多激烈,学历就是第一道门槛,他现在还能算优秀,一毕业就进入行业头部公司,超过大部分毕业生。但也要知道,他从进入行业头部公司那一刻起,他仅仅本科的学历就已经处于末端。能力固然重要,但能进入那样公司的人,哪一个又没有点能力呢?没有哪个上司有义务花时间给他证明能力的机会。今后,甚至升职、升迁这样的机遇他都会因为学历第一关就被排除。儿戏的是,他不是没有提升的机会,是他放弃了。”
最后,林冀语气强硬:“我让他选择自己的路,不是让他泯然众人!”
宁欣被林冀的气场微震,同时感同身受林冀所说的,关于‘学历重要性’的一切。
她都清清楚楚的经历过。
宁欣表明自己的态度:“这些我都明白,我会和他谈,我会劝他。”
林冀默声,点头。
他坐正,看向正前方:“宁小姐,你有没有想过他突然放弃出国,是因为什么?”
今天所有的信息对宁欣来说太过突然,她还没来得及分析前因后果。
可现在被林冀点了一下。
她怔了几秒,不安的眸色,猜测:“您的意思是,因为我?”
林冀语气果断:“是。”
宁欣犹如被人当头一棒,脸色瞬间发白。
脑海里,电影片段似的闪过曾经的那些。
她…又成了拖累吗?
林冀再次看向宁欣:“宁小姐,你是我母亲认可的,我自然对你没有任何意见,关于这件事,我有一个提议。”
宁欣看过去,声音暗哑:“什么?”
林冀:“既然你们不愿意分开,那不如你陪他一起去留学。”
陪他一起去留学?
宁欣极度缓慢地、无措地扯出一个笑容:“我有工作,我要上班。”
林冀:“我了解你一些,我觉得你可以提升一下自我,两个人之间,如果只有一方在前进,那距离,必然越来越远。”
宁欣一直规避忽视的,她和何东帆之间的距离,此刻被赤裸裸的摆上台面。
她低下头,手指徐徐攥紧。
林冀又开口:“你不用担心,关于费用和其他所有的一切,我会帮你安排。”
宁欣短促两个呼吸,松开手指,抬眸,眼里倔强,语词犀利:“林先生,我不需要被安排这些,我有自己喜欢的稳定工作,在你眼里这份工作可能泯然众人,但那是我自己努力争取来的。我自己努力得来的,我才敢要。”
不等林冀说话,宁欣强硬表明态度:“关于何东帆留学的事我会和他好好沟通,我不会让这件事因由我的存在,妨碍他的前途,这个您大可放心。”
宁欣这番硬气的话,倒是让林冀刮目相看。
他以前了解宁欣是通过资料,很表面。
今天看见她,她刚才所展现的,说好听叫规矩,说不好听,就是畏缩。
而此刻,她的气性和气魄出来,他好像明白为什么她会被老太太认可。
但他也反应过来,自己好像让小女孩儿自卑了。
好像他一个长辈在欺负晚辈。
但他没那个意思。
宁欣看林冀不说话,问:“您还有交代吗?”
林冀尴尬,硬着神色:“没有了。”
“那我先走了。”宁欣推开车门,“再见!”
林冀‘嗯’了一声,车门瞬间被甩上。
林冀蹙眉,果然没有好惹的女性!
上到七八十岁,下到七八岁!
他都惹不起!
宁欣等在玉和大学科技楼前,正太阳下,她视线盯着某处。
不知过了多久,成批学生出来。
因为答辩,大家穿了正装,与上班族一样。
却又不一样。
他们脸上没有对工作的疲容,也没有不得志的郁郁寡欢,更没有因为惆怅未来的烦闷…
何东帆,跟宁欣每一次等他时一样,一样的在人群中瞩目,尽管今天大家穿着大同小异。
宁欣脑袋里闪过刚才林冀所说的一句话。
——我让他选择自己的路,不是让他泯然众人!
他会…变得不再瞩目吗?
因为她。
何东帆看见宁欣,拍了一下旁边人肩膀,爽落打了个招呼,便向宁欣跑来。
他微微露着虎牙,手臂揽住她往树荫下走,他看她脸颊微红,额头细密的一层汗,他手臂上抬绕过去,手掌摊开遮在她额头上方:“怎么站在太阳下?”
他没正形的打趣:“想我了吧?”
宁欣没接话。
何东帆察觉不对,在树荫下停下脚步,握着她肩膀对立而站:“宁欣,怎么了?”
宁欣早就千思万绪,她抬起头看着他,她必须确认一件事:“你为什么放弃留学?”
何东帆没想到她会问这个。
他面色僵硬一瞬,进而淡淡一笑,毫不在意的语气:“怎么问起这个?”
宁欣:“你回答我。”
何东帆撇开视线,揽着宁欣继续往前走:“先吃饭去!”
宁欣走了几步,倏然停下脚步,她轻轻推开何东帆,视线定定锁着他:“何东帆,现在就回答我。”
何东帆挂着吊儿郎当的笑意,态度依旧随意:“怎么回事儿?这么严肃干什么?我自己的事,难道我还没有选择的权利?”
宁欣紧紧的呼吸,一簇一簇,颤声问:“是因为我吗?”
何东帆无奈叹气,双手捏住她肩头,郑重其事地说:“这是我自己的选择,跟你没关系,你不要这样想。”
他句句否认。
但说不出合理的原因反驳猜测。
原来,真的是因为她。
因为和她谈恋爱,他就放弃了留学进修的机会!
可笑!
宁欣生气:“幼稚!”
何东帆‘啧’了声,小声反抗:“你别说我幼稚,我不喜欢你说我幼稚!”
“难道不是吗?”宁欣寒着脸色,声声质问,“你到底知不知道你在做什么?”
何东帆:“我怎么不知道?我在选择自己的未来,我在选择我认为最重要的东西。”
“最重要的东西?”宁欣无视周遭人流,声音拔尖,“你知道对你来说最重要的是什么吗?最重要的是你的前途!”
何东帆不禁也加大音量,说得振振有力:“可是对我来说,最重要的是你!”
这话一落,宁欣瞬间眼眶滚烫。
她无法不感动少年热烈的真心。
但这份真心,她怎么受得住。
两人的争执,引来路过的学生侧目。
何东帆看见宁欣红了眼眶,也不顾人来人往,上前一步把人搂进怀里,心疼地抱紧,埋头在她肩膀处,认怂:“对不起,我不该这么大声跟你说话,对不起,我错了,嗯?我错了。”
他拉着她的手放在自己耳朵上:“给你拧耳朵出气好不好?”
他手一松,她的手就从他耳朵落下。xiumb.com
他抱着她,急得微微喘气:“你想过肩摔也行,在这儿都行!宁欣,我错了,真错了。”
宁欣紧扣双臂,整个身子主动往何东帆怀里压。
她贪恋他。
可她的心像被刀绞。
她埋进他胸口,唇瓣被咬出深深的印迹,眼泪无声的滚落。
宁欣缓了口气,吸了一下鼻子,用嘴呼吸,艰难问:“我再问你一次,你去留学吗?”
何东帆身上肌肉一紧。
宁欣想推开何东帆,手上没劲儿,没推动,她全身力气卸掉,深呼吸,再问一遍:“何东帆,你去留学吗?”
何东帆胸口轻轻起伏,语气坚决:“我不去,这是我的选择。我是成年人了,我为自己的选择负责,我不会后悔。”
少年承诺的‘不会后悔’四个字。
好可怕!
哪有人敢赌?
赌赢了,输得是少年的前途。
赌输了,输得是两个人情意。
怎么算,都是两败俱伤!
宁欣闭上眼睛,眼泪滚烫的滑过脸颊。
何东帆后面的一番‘取舍’分析,宁欣已经听不进去,她只是在自我平复心绪。
渐渐的,她平静下来。
她冷静开口:“何东帆,你没有‘我’这个选项了。”
这话出口,宁欣轻而易举推开何东帆。 蓝星,夏国。
肿瘤科病房,弥漫着医院独有的消毒水味道。病房是单人间,设施俱全,温馨舒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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可对于孑然一身的路遥来讲,却是无人问津的等死之地。
他是癌症晚期,靠着意志力撑到现在,但也只是多受几天罪罢了。
此刻,路遥躺在病床上,怔怔望着床头柜上的水杯,想喝口水。
可他拼尽全力却无法让身体离开病床。剧痛和衰弱,让这原本无比简单的事情成了奢望。
这时,一道幸灾乐祸的声音响起:“表哥~你真是狼狈呢。连喝口水都得指望别人施舍。”
一位英俊的年轻男子悠闲坐在病床前,翘着二郎腿,眼睛笑成一道缝。
“你求求我,我给你喝口水如何?”
路遥面无表情,一言不发。自从失去了自理能力,一帮亲戚的嘴脸已经见多了,不差这一个。
男子起身,将水杯拿在手里递过来,“表哥别生气,我开玩笑的,你对我这么好,喂你口水还是能办到的。”
说完话,他将水杯里的水,缓缓倒在路遥苍白消瘦的脸上。
被呛到,路遥无力的咳嗽几声,好在少量的水流过嗓子,让他有了几丝说话的力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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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张鑫,为什么?我从未得罪过你。你去星盟国留学,还是我资助的!”
张鑫将水杯放下,不紧不慢的说:“谁让你这么古板呢,只是运点感冒药罢了,又不犯法,你非得千方百计的拦着。”
路遥脸上闪过一丝了然之色,道:“张鑫你这垃圾,狗改不了吃屎。将感冒药运到国外提炼毒品……咳咳……”
张鑫理了下领带,笑道:“你别血口喷人啊,我可是国际知名企业家。这次回国,‘省招商引资局’还打电话欢迎我呢~”
路遥叹了口气,现在的自己什么都做不了,索性闭上眼睛不再说话,安静等待死亡的到来。
但张鑫却不想让眼前饱受病痛折磨、即将离世的表兄走好。他附身靠近,悄悄说道:琇書蛧
“表哥啊~其实呢,我这次回国主要就是见你一面,告诉你一声——你的癌,是我弄出来的~”
路遥陡然挣开眼,“你说什么!”
张鑫笑眯眯的掏出个铅盒打开,里面是件古怪的三角形饰物,仅有巴掌大小,中间是只眼睛似的图案,一看就很有年代感。
“眼熟吧?这是我亲手送你的,货真价实的古董。我在里面掺了点放射性物质,长期接触就会变成你现在这副鬼样子。”
路遥马上认出来,这是自己很喜欢的一件古物,天天摆在书桌上,时不时的把玩,没想到却是要人命的东西!
他伸出枯枝似的手臂,死死的抓住眼前人的胳膊!“你……”
“别激动~表哥,我西装很贵的。”张鑫轻松拿掉路遥的手,小心的捏起铅盒,将放射性饰物塞进他怀里。
“我赶飞机,得先走一步。你好好留着这个当做纪念吧,有机会再去你的坟头蹦迪~”
说完话,张鑫从容起身离开。临走前,还回头俏皮的眨眨眼。他原本就男生女相,此时的神态动作居然有些娇媚。
保镖很有眼力劲,赶紧打开病房门。同时用无线耳麦联络同事,提前发动汽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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路遥只能无力的瘫在床上,浑身皆是钻心剜骨般的剧痛,还有无穷悔恨、不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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但很快,剧痛渐渐消失,只剩麻木,路遥隐约听到过世的双亲在喊他。
就在路遥的身体越来越飘,即将失去意识时,胸口突然阵阵发烫,将他惊醒。
从怀中摸出那三角形饰物,发现这玩意变得滚烫无比,还在缓缓发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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