宁欣坐在椅子上,何东帆站在她身后,他比当事人更紧张的盯着医生。
医生大概近五十来岁,鼻梁上挂着很厚重的眼镜。
他看完检查报告,说出结论:“没出太大的问题。”
听到这话,何东帆紧绷的神经像弹簧一下松开,连带着整个肩背都松展开,可下一秒,他又担忧的强调:“可是她很痛。”
“当然痛啊。”医生眼睛上瞟看着何东帆,“这是骨头,能不痛吗?”
医生看向宁欣,语气硬:“你自己做了手术不知道吗?要对自己的身体负责,下次可就没这么好的运气了。”
何东帆知道医生是好意提醒,但他就是不想听到宁欣被教训,这样程度的也不想。
他手捏着椅背横木,插嘴:“我们知道了,谢谢。”
医生又念叨了两句,给宁欣固定右手臂,提醒嘱咐她最近需要注意的事项。
出医院,坐上出租车,宁欣看着自己被缠绑后吊在胸前的右臂,心里吁气。
又要养一阵子了。
到宁欣家,何东帆也算熟门熟路。
进门后,他找到自己的拖鞋换上,去洗手,然后给宁欣端了杯水出来。
宁欣说了声‘谢谢’。
何东帆又拉开冰箱门,视线扫了一圈里面的蔬菜,问:“你晚上想吃什么?”
他那种熟稔,仿佛他才是这个家的主人。
宁欣走到冰箱跟前,建议:“我们出去吃吧。”
“为什么?”何东帆自我理解后,眉梢微微上挑,“你有想吃的?你想吃什么你告诉我,我去买回来,你就别乱跑了。”
宁欣摇头:“不想你麻烦。”
何东帆笑,无所谓的语气:“这有什么好麻烦的?”
说完,他拉开冰箱时蔬层抽屉,把菜拿出来,怡然自得的安排:“医生说,你这几天得吃清淡点儿。”
宁欣没再阻止。
她坐到沙发上,听着厨房里传来做饭的声音,兀自出神。
何东帆厨艺进步很大,简单做一餐饭菜已经不依赖食谱,并且速度相较以前快了一倍。琇書網
很快,香喷喷的饭菜便端上桌。
宁欣一直觉得,每个人做的饭菜味道都是不一样的,就算按照同样的食谱操弄。
而何东帆做的饭菜,就是独属于他的味道。
宁欣因为用左手吃饭,速度慢。
她很安静,比平时更安静,除了给她夹菜,她说‘谢谢’之外,没任何话。
何东帆察觉她好像有点不开心。
又猜测她大概是因为手受伤了,心情不太好。
他说不准。
他视线左右看了看,忽的嘴角微微勾起。
他抬手拿起搁在旁边的食谱放到宁欣面前:“国庆节我不回北都,正好可以来给你做饭,你随便翻,翻到什么,我做什么。”
宁欣没抬眼眸,咽了嘴里的食物,语气平静:“不用,我可以下去吃,有需要我会叫晓桢来照顾我,你自己多放点心在学业上。”
说完,她用勺子又喂了一嘴食物。
何东帆悻悻的‘哦’了一声,把食谱放回原位。
他思索片刻,小声道:“其实我学业还行,最近在确定论题,没有太多事。”
宁欣没接话,何东帆看了看宁欣右手,试探性问:“你手还痛吗?”
宁欣没开口,也没看他,只是轻轻摇了摇头。
何东帆顿了几秒,放下筷子,身子微微前倾,语气忏悔:“欣姐,今天的事儿算我的。”
“嗯?”宁欣终于抬头看他,用疑惑的眼眸。
何东帆自我反省:“都怪我让你来看比赛才遇到那个人渣,才害你的手又出事。”
“这怎么能怪你呢?”宁欣垂眸,勺子扒拉着碗里最后一口饭,语气坚定,“这是意外,跟你没任何关系,你不许这样想。”
说完,她把碗里最后一口饭菜吃完。
吃完,她伸手想盛点汤。
手伸了一半,被何东帆抢先:“我来。”
他站起身,一手拿着汤勺,一手拿起小汤碗。
他问:“要鸡蛋吗?”
宁欣点头。
他又问:“番茄呢?”
宁欣又点头。
这样小心翼翼的盛上一碗汤,再小心翼翼的放到她面前,最后再小心翼翼看她一眼,提醒她‘还有点烫’。
他快把‘小心翼翼’贴脑门上了,好像生怕惹了她。
又好像,在哄情绪不好的人。
如同那种情侣间吵架,女朋友无故耍性子,男朋友虽莫名其妙却也哄着的味道。
宁欣不是故意这样的脸色,归咎原由,在她那张脸上。
神色不多时,看上去清冷,有距离感。
宁欣因为两人之间此刻的状态不舒服、不自在,吃完饭匆匆说自己要休息,把手机里的视频蓝牙传给何东帆后,催送他离开。
国庆节期间,‘two’格斗馆搞活动挺忙的,在这样的情况下杨晓桢还抽空提着点心和水果上门慰问‘伤残人士’。
她进门便盯着宁欣的手臂叨叨:“我说你今年走得这是什么霉运?还能不能好了?”
宁欣觉得奇怪:“你怎么知道我受伤了?”
“还能怎么知道?当然是何东帆说的,他让我来看看你。”说到这儿,杨晓桢撇撇嘴,责怪,“我们还是不是好姐妹了?你受伤也不说一声。”
宁欣因为杨晓桢提到‘何东帆’神情顿了一下,又轻轻笑着解释:“我这还没到要人照顾的地步。”
杨晓桢不留情的一语道破:“得了吧,你嘴里需要人照顾的程度,我就没见过。”
杨晓桢无意拉扯这个问题,把水果和点心放在茶几上,一屁股坐到沙发里,斜眼看过去,有些拷问的意思:“说说吧,你怎么欺负他了?”
这个‘他’,指的是何东帆。
宁欣坐下,侧身窝在沙发另一头,声音低低的:“我没有。”
“你没有?你要是没有的话,他能不敢上门,还可怜兮兮的求我来看你?”
可怜兮兮?
求?
宁欣瞥了眼餐桌,想起两天前的晚餐,何东帆小心翼翼的神色,又想起这两天他给她发信息,她都是拒绝。
这就是‘欺负’?
脑海里闪现他那张周正英气的脸,眼睛很亮的看着人。
微垂着头,委委屈屈的模样。
宁欣回过神,有些心虚的反驳:“没欺负他。”
杨晓桢才不信。
但她不纠结这个话题,直接问:“你到底怎么想的?我看你不太对劲。”
宁欣默了几秒,闭上眼睛往后靠,声音轻轻的,怕触碰到什么似的:“好像,有点喜欢他。”
!!!
杨晓桢不淡定了,瞬间挪到宁欣面前,八卦快溢出来了:“有点儿?有点儿是几点儿?”
“晓桢。”宁欣睁开眼睛,很认真,“我一直没跟你说过何东帆的家庭情况。”
家庭?
杨晓桢思绪一转,恍然大悟,大义凛然:“你不会是在乎门第吧?现在是二十一世纪,自由恋爱!”
宁欣没回答杨晓桢的问题,只是平静的阐述事实:“何东帆的爸爸是北都市教育厅的。”
“…当官的?”杨晓桢有些诧异。
“嗯。”宁欣点头,补了一句,“官职不算小。”
杨晓桢沉默。
明明她刚才是极度鄙视门第之见的看法,可是在这样的云泥之别下,那些太过赤裸沉重,让人无法用任何新兴思想去掩盖。
宁欣低垂着睫毛:“何东帆和他爸爸关系不好,所以其实我没在乎他爸爸那边。”
杨晓桢眼眸一亮,察觉到一丝转机,忙问:“然后呢?”
“何东帆在乎的家人,应该是他姥姥,舅舅。”宁欣顿了两秒,接着说,“以前我给他做家教的时候,逢年过节会看见有人上门探视慰问老太太,就是那种,你可以在新闻联播上看见的人物,对老人家尊尊敬敬的形色。”
杨晓桢骇然,心情一起一落的。
“他舅舅…”宁欣又顿了一下,嘴角有淡淡的笑意,是无奈,也是无法抵抗的事实,“国庆节阅兵的时候,你可以在电视里看到。”
皇城下的,红色家庭?
杨晓桢愣了好久,揉揉脸颊:“我鸡皮疙瘩都起来了,何东帆看上去没架子啊。”
“因为他只认为,那是他的姥姥和舅舅,仅此而已。”宁欣强调。
这是何东帆的可贵之处。
在大多数人都渴望有捷径的道路时,他有自己想走的路。
这不值得被歌颂。
但绝对值得钦佩。
宁欣看着杨晓桢,看见她久久不说话。
是吧。
连她这样大大咧咧,做事冲动从不在乎后果的人,也无话可说。
宁欣转眸看向阳台外,眼神淡然。
一开始她跃不过去的年龄坎,深层剖析后,竟然是最不值一提的东西。
所以,她对他的喜欢是什么样的喜欢,喜欢有多少,都不重要。
就临门的那一步,都踏不过去。
他们之间的差距,太大了。
她,怎么敢呢?
‘自卑’两个字,都不足以描绘她。
过了好一会儿,杨晓桢才开口:“可你想了这么多,我觉得你已经很喜欢他了。”
宁欣稍愣,有点‘一语惊醒梦中人’的感觉,但她不去深思,她语气清淡:“或许吧。”
“哎——”杨晓桢叹气,“我就是觉得有点可惜,那小子真的很喜欢你,你知道吗?”
宁欣看向杨晓桢,有些渴望她继续说下去。
杨晓桢下巴朝茶几方向点了点:“那些水果和糕点其实不是我买的,是他买的,为了让我来看你,还给我买了一份,缠着我,快把我夸成一朵花了,他说你不让他来,他担心你有事自己硬抗不说,不过你就是这样嘛,什么都不说,也难怪他着急。”
话题跑远了,杨晓桢噜噜嘴,拉回来:“他还把我送到你家楼下,但怕你不乐意没敢上来,他的喜欢…”
杨晓桢想了想,斟酌用词:“真的很纯情,很真心。”
可惜!
真的很可惜!
杨晓桢是真受不了遗憾,话锋一转出了个馊主意:“要不你和他谈着,到时候他家里不同意就赖着呗,实在不同意再分呗?”
宁欣睇杨晓桢一眼,无语至极。
不被家人认可同意,却被坚定选择的爱情,她已经有过一次了。
她比任何人都有发言权,那条路太难走了。
路上全是荆棘,又用爱意的眼泪舔舐伤口。
她至少,不能再重蹈覆辙了。
杨晓桢也就是图图嘴上过瘾,接着问:“那你接下来打算怎么做?”
宁欣想过这问题,彻夜未眠的想过,心里有答案。
她没什么情绪的吐出自己的想法:“快刀斩乱麻,不能拖了。” 蓝星,夏国。
肿瘤科病房,弥漫着医院独有的消毒水味道。病房是单人间,设施俱全,温馨舒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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可对于孑然一身的路遥来讲,却是无人问津的等死之地。
他是癌症晚期,靠着意志力撑到现在,但也只是多受几天罪罢了。
此刻,路遥躺在病床上,怔怔望着床头柜上的水杯,想喝口水。
可他拼尽全力却无法让身体离开病床。剧痛和衰弱,让这原本无比简单的事情成了奢望。
这时,一道幸灾乐祸的声音响起:“表哥~你真是狼狈呢。连喝口水都得指望别人施舍。”
一位英俊的年轻男子悠闲坐在病床前,翘着二郎腿,眼睛笑成一道缝。
“你求求我,我给你喝口水如何?”
路遥面无表情,一言不发。自从失去了自理能力,一帮亲戚的嘴脸已经见多了,不差这一个。
男子起身,将水杯拿在手里递过来,“表哥别生气,我开玩笑的,你对我这么好,喂你口水还是能办到的。”
说完话,他将水杯里的水,缓缓倒在路遥苍白消瘦的脸上。
被呛到,路遥无力的咳嗽几声,好在少量的水流过嗓子,让他有了几丝说话的力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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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张鑫,为什么?我从未得罪过你。你去星盟国留学,还是我资助的!”
张鑫将水杯放下,不紧不慢的说:“谁让你这么古板呢,只是运点感冒药罢了,又不犯法,你非得千方百计的拦着。”
路遥脸上闪过一丝了然之色,道:“张鑫你这垃圾,狗改不了吃屎。将感冒药运到国外提炼毒品……咳咳……”
张鑫理了下领带,笑道:“你别血口喷人啊,我可是国际知名企业家。这次回国,‘省招商引资局’还打电话欢迎我呢~”
路遥叹了口气,现在的自己什么都做不了,索性闭上眼睛不再说话,安静等待死亡的到来。
但张鑫却不想让眼前饱受病痛折磨、即将离世的表兄走好。他附身靠近,悄悄说道:琇書蛧
“表哥啊~其实呢,我这次回国主要就是见你一面,告诉你一声——你的癌,是我弄出来的~”
路遥陡然挣开眼,“你说什么!”
张鑫笑眯眯的掏出个铅盒打开,里面是件古怪的三角形饰物,仅有巴掌大小,中间是只眼睛似的图案,一看就很有年代感。
“眼熟吧?这是我亲手送你的,货真价实的古董。我在里面掺了点放射性物质,长期接触就会变成你现在这副鬼样子。”
路遥马上认出来,这是自己很喜欢的一件古物,天天摆在书桌上,时不时的把玩,没想到却是要人命的东西!
他伸出枯枝似的手臂,死死的抓住眼前人的胳膊!“你……”
“别激动~表哥,我西装很贵的。”张鑫轻松拿掉路遥的手,小心的捏起铅盒,将放射性饰物塞进他怀里。
“我赶飞机,得先走一步。你好好留着这个当做纪念吧,有机会再去你的坟头蹦迪~”
说完话,张鑫从容起身离开。临走前,还回头俏皮的眨眨眼。他原本就男生女相,此时的神态动作居然有些娇媚。
保镖很有眼力劲,赶紧打开病房门。同时用无线耳麦联络同事,提前发动汽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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路遥只能无力的瘫在床上,浑身皆是钻心剜骨般的剧痛,还有无穷悔恨、不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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但很快,剧痛渐渐消失,只剩麻木,路遥隐约听到过世的双亲在喊他。
就在路遥的身体越来越飘,即将失去意识时,胸口突然阵阵发烫,将他惊醒。
从怀中摸出那三角形饰物,发现这玩意变得滚烫无比,还在缓缓发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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