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几日虞宅热闹的宛如过年。
而沈府却安静得不像话。
沈知节因事留在京城处理,这会儿听完小厮的禀报,他面色沉静如水,看不出任何动怒的模样。
沈婉如就坐在他下首,她太了解自己的父亲,她惹了父亲不快,父亲越是淡漠冷静,她要受到的惩罚只会更重。
沈婉如垂下头,眼睫微垂着,不敢说一句话。
沈知节摆了摆手,让小厮离开。
正堂只剩下父女二人,他起身双手负背,往门口走了几步,“你在江南被人捧得久了,少了些分寸,冲动易怒。”
“对不起……父亲。”沈婉如唇色微白,“我原以为有皇帝阻拦,我再从中挑拨一二,安王一定会再三权衡。”
她没想到萧承安不仅没有听从皇帝的话,皇帝还突然改变了念头,直接赐婚给虞昭和萧承安!
这直接打乱了她所有的计划!
“皇帝的心思岂是你能猜得透的?”沈知节垂眸,声音淡淡,“如姐儿,别觉得你做过可以预知未来的梦,便觉得可以高枕无忧。”
“就比如陈州一事,你不是说那药方有用吗?为什么虞昭能想出比你拿出来的药方更管用的药方?”
沈婉如脸色苍白,攥紧双手,难以掩饰慌张,“女儿……女儿也没想到虞昭会突然改变药方。”
“所以,你那预知梦只有一定的用处,指着它,我们不可能达成所愿。”
沈知节转过身,看向自己的这个女儿,“嫁给太子有什么不好?等你成了太子妃,我自会想法子帮你控制了太子,让他对你言听计从,待他登基,区区一个虞昭和萧承安,你想怎么对付他们不可以?”
沈婉如眼睛睁大,震惊,惊恐,又透露出丝丝惧怕,“父亲……”
“如姐儿,你要相信,父亲不会害你。”沈知节轻轻拍了拍她的肩膀,“你自己不是告诉父亲了吗?陛下寿元已不到一年。太子必定会登基,只是一年而已,想想你能将虞昭和萧承安都踩在脚下的那天。”
沈婉如抖着唇,最终什么都没说,沉默认同了沈知节的建议。
沈知节很满意女儿的听话。
他不再在府上停留,出门忙碌。
……
虞昭和萧承安的婚事根本不用他们二人操心,靳素玉和暂且住在虞宅的裴氏全权接管,她们很快就拿定了章程,六礼一步一步来,纳吉,纳征,请期,迎亲,全都给虞昭和萧承安安排好了。
萧承安和虞昭唯一要操心的就是喜服上的花样子,成亲那日她们要戴的配饰,该怎么设计。
萧承安借此由头,三天两头地往虞昭房中钻。
虞昭对花草最为了解,手下的工笔画,更是一绝,而与她相比,萧承安的画工便有些捉襟见肘。
“前几日从江南运来的喜服所用的布匹已经放在王府库房了,还有一些金丝银线,三箱金子,三十盒翡翠玉石,玛瑙珊瑚,还有从岭南送来的粉色珍珠,我去瞧过了,个个饱满圆润很适合做首饰。”
萧承安坐在虞昭的书房,把早就列好的单子交给虞昭,让她去看上面记的各种物品。
虞昭被萧承安抱在怀里,强硬的让她坐在他的腿上,也好在虞昭已经习惯了。
“这么多东西,我也戴不完啊。”虞昭只是粗粗扫了一眼单子上的物品,有些无奈。
“谁说全都是给你戴的?”萧承安刮了她挺翘鼻梁一下,含笑说,“还有我的呢。”
虞昭斜他,“你的自有别人去准备,怎么还要我来?”
萧承安便说,“从我们认识到现在,你还没给我绣过一个荷包。”
虞昭:“……”
萧承安又酸溜溜道,“定情信物,也没见多少。”
虞昭:“……”
她表情有些皲裂,迟疑片刻,说,“你想让我送你我亲手做的荷包?”
萧承安搂着人家小娘子的腰,“不行吗?”
虞昭盯着他,再三确认,“你确定吗?”
萧承安拿下巴蹭她头顶,“只要是你做的,我保证天天戴在身上。”
虞昭见他不怕,便点点头,“好。”
“你松开我,我把喜服的花样子给画了。”
“就这样画。”
“萧承安,你能不能正经点?纳吉之后,在成亲之前,我们不能见面!”
“我偷偷来的,没人发现,快画吧,咱们的喜服要交相呼应。”
虞昭忍了又忍,给他作乱的脸来了一巴掌,“别得寸进尺!”
萧承安抓住她的小手亲,警告的对虞昭说,“成亲之后,你就甭想再扇我的脸了。”
虞昭盯着他,又不轻不重的拍他的脸颊。
萧承安:“……”
她这是在挑战他作为男人的尊严!
萧承安在心里发誓,等成亲,他一定要虞昭知道什么叫夫纲!
……
翟侯府。
尚清清挺着已经显怀的肚子,坐在冷清正堂内。
她有些口渴,倒了杯茶水,入嘴后那茶水冰凉的很,显然已经放在这儿很久了,也没人换过。
“小顺,茶水都凉了,怎么不换一换?”尚清清蹙着眉头问院子里的小厮。
那小厮正偷懒,闻言不耐烦地说道,“大郎落魄成这样,能有口茶水喝已经不错了,还想要热的?要热的自己去泡。”
这小顺已然不把她放在眼里,尚清清气得直发抖,“我肚子里可还有侯府的种,你怎么能这么怠慢我?!”
小顺哼笑,“要不是因为你肚子里还有个孩子,我才不会连累得在这里伺候。”
跟着这么一对落魄主子,他能有什么作为?
往外面走一圈,其他院的小厮婢女都没人拿正眼看他!
尚清清很是愤怒,还未开口,屋内忽然传出一阵熟悉的痛苦呻吟之声。
她脸色微变,知道翟少棠这是又发病了。
自从翟少棠在去年冬天染上怪病,他的身体成天成天的痛,没有人能查得出来他到底染上了什么怪病,这病不仅折磨得翟少棠日渐消瘦,还把他弄得人不人鬼不鬼!
除了尚清清,没有人知道,翟少棠现在已经瘦得只剩下一把骨头,脸颊凹陷,眼窝也往下陷,整个人就像是皮包骨一般!
尚清清很惧怕现在的翟少棠,怕他古怪阴狠的目光,怕他下一刻就会六亲不认,将她给杀了!
正这么想着,屋内传来一阵劈里啪啦的瓷器被砸碎的声音!
尚清清站起来,正犹豫着要不要进去看上一看,门忽然被打开。
翟少棠身穿中衣,似鬼一样阴森恐怖的眼睛看着尚清清,身体忽然动了。
尚清清惊惧,便要往外跑,身体忽然被人给扑倒在地,尚清清的肚子重重地砸在地上!
剧烈的疼痛翻涌而上,疼得尚清清眼睛飙泪!
翟少棠抓住尚清清的衣襟,声音嘶哑可怖,“你是我的侍妾,不来照顾我,跑什么跑?”
尚清清呜咽的哭出来,捂住自己的肚子,只觉下身在不断流血!
“疼……疼……!”
她尖声叫着。
翟少棠仿若未觉她变得难看的脸色,没有任何血色的唇残忍的勾起,“你疼?你有我疼吗?”
说完,翟少棠拳头重重落在尚清清的腰上。
肚子再次承受了它不该承受的痛疼,尚清清尖叫的声音愈发大起来。
门外的小顺听到这声音,更不耐烦了,他没好气的站起来往正堂内走。
就看到翟少棠发疯一般打着尚清清,而尚清清,下身一片红!
小顺这才意识到事情的严重性,哆嗦了一下,匆匆朝外跑去。
“不好了!尚姨娘流产了!尚姨娘流产了!”
吴氏让人请了个稳婆和大夫。
一番救治之后,稳婆取出了尚清清肚子里已经成型的死胎,而大夫也摇了摇头,“保不住,孩子在尚姨娘摔倒时就已经保不住了,眼下只能让稳婆取出她肚中的死胎,不然她也得死。”
吴氏装模作样的哎了两声,“你也尽力了,这孩子是被他的父亲生生打死的,也怪不得别人。”
吴氏看了一眼那死胎,就觉得瘆人,让人将死胎给烧了,不许留在翟侯府。
走进房中,吴氏闻到一股血腥味,她挥了挥帕子,看着躺在床上生无可恋的尚清清,对她没有任何的怜悯。
“你也节哀,好好养养身体,以后还会有孩子的。”
尚清清想笑,却怎么都笑不出来。
她还能有什么孩子?
和谁有孩子?
翟少棠自己半死不活,能和她有孩子?
吴氏没有多搭理她,自顾自走了。
而杨氏,翟侯爷,从始至终都未曾出现过。
没人关心尚清清的孩子到底保没保得住,原本留在房中的小顺也走了,等尚清清出了小月子,留下来照看她的婢女,也匆匆离开,整个院子,只剩下她和在隔壁发疯发狂的翟少棠。
尚清清看着外面冰冷毫无人气的院子,浑身冷的没有一点热意。
她苦心经营十数年,把虞昭亲手推进马贼窝,自己到京城享受荣华富贵,十年过去,这十年间的一切都仿佛过眼云烟,顷刻间便烟消云散。
这是她应该得到的结局吗?
死在这孤零零的院子里,说不定以后连有人给她收尸都没有。
半敞开的院门有两个结伴的婢女走进来给她们送冷饭残羹。
二人旁若无人的交谈,“哎,你知道吗?前些日子我听隔壁家的婢女说,钦天监已经算出了小安王和琼嘉郡主的婚期。”
“真的?何时成亲?”
“就在今年六月份!二十七日!”
小婢女惊呼一声,“还有不到两个月了!”
“是啊,你这几日没出门,自然也看到,老安王妃带着聘礼去虞宅,前前后后拉了将近一百匹马车的聘礼!”
“那得多少东西啊!”
“谁知道呢,琼嘉郡主真是幸福,能嫁给小安王那般英俊神武,有天人之姿的人物。”
小婢女也羡慕不已。
二人将那些冷饭残羹放下,忽然觉得有人在看她们。
扭头一瞧,被尚清清那阴冷可怕得目光吓了一跳。
“看什么看!”小婢女瞪她,“嫉妒琼嘉郡主啊?有本事你回去与她抢家业去!留在这儿干什么!”
“假凤凰就是假凤凰,真以为自己是郑夫人的义女,就能在京城过得荣华富贵,我看你就是个冒牌货!”
同伴拉了拉她,说道,“好了,反正她也翻不起什么风浪来了,咱们走。”
小婢女哼了一声,“谁让她先吓我们的。”
二人嘀嘀咕咕的,很快就离开了这清冷的偏院。
尚清清嫉妒的眼睛都变得癫狂起来了。
凭什么,凭什么虞昭能风光无两的嫁给萧承安!凭什么她就要在这儿受非人的折磨!
她是郑氏义女,虞家的东西本就该有她一份!凭什么虞昭不给她!
卢三娘当初在虞宅对她说的话历历在目,让她原本死寂的心思再次沉浮起来!
梦寐以求的世子夫人之位没了,她想过的好日子泡汤了,人上人的生活眨眼间烟消云散。
什么都没了!
如果再不抓紧从虞昭手中抢点东西,那她这辈子就完了!
尚清清眼底通红,癫狂的情绪越发浓重起来。
她从榻上爬起,抓起那冷饭残羹,塞进口中。
……
成亲的日子订下,沈婉如却没有任何动作,虞昭惊疑不定,又暗暗松了一口气。
她这会儿正坐在廊下,手中拿着一个绣绷,仿佛在面对什么史上最难解决的疑难杂症般,眉头紧皱。
柳叔从外面走进来,看到虞昭竟然拿起了绣花针,十分稀奇,“昭姐儿,你怎么想着要绣花了?”
虞昭淡定回答,“没什么,只是想绣罢了,柳叔怎么这时候过来了?”
柳叔面露喜色,神秘兮兮的说道,“你猜上个月翟侯府发生了何事?”
虞昭看他,“翟少棠终于被他体内的怪病折磨致死了?”
柳叔呆了呆,下意识回答,“还没有吧?”
虞昭有些失望,“那是什么?”
柳叔说,“尚清清流产了,现在在翟侯府,她和翟少棠都不受人待见,如今恐怕落魄至极了。”
听到这个消息,虞昭淡定的拿着绣花针,往白色布上扎下一针,“早就有所预料了。”
翟少棠被日夜折磨,迟早疯魔,尚清清距离他那般近,以翟少棠那诡秘莫测的性子,迟早会把尚清清同样折磨到流产。
“昭姐儿。”柳叔欲言又止。
“怎么了?”
柳叔看了她半天,最后还是说,“你……果真想嫁给小安王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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可对于孑然一身的路遥来讲,却是无人问津的等死之地。
他是癌症晚期,靠着意志力撑到现在,但也只是多受几天罪罢了。
此刻,路遥躺在病床上,怔怔望着床头柜上的水杯,想喝口水。
可他拼尽全力却无法让身体离开病床。剧痛和衰弱,让这原本无比简单的事情成了奢望。
这时,一道幸灾乐祸的声音响起:“表哥~你真是狼狈呢。连喝口水都得指望别人施舍。”
一位英俊的年轻男子悠闲坐在病床前,翘着二郎腿,眼睛笑成一道缝。
“你求求我,我给你喝口水如何?”
路遥面无表情,一言不发。自从失去了自理能力,一帮亲戚的嘴脸已经见多了,不差这一个。
男子起身,将水杯拿在手里递过来,“表哥别生气,我开玩笑的,你对我这么好,喂你口水还是能办到的。”
说完话,他将水杯里的水,缓缓倒在路遥苍白消瘦的脸上。
被呛到,路遥无力的咳嗽几声,好在少量的水流过嗓子,让他有了几丝说话的力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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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张鑫,为什么?我从未得罪过你。你去星盟国留学,还是我资助的!”
张鑫将水杯放下,不紧不慢的说:“谁让你这么古板呢,只是运点感冒药罢了,又不犯法,你非得千方百计的拦着。”
路遥脸上闪过一丝了然之色,道:“张鑫你这垃圾,狗改不了吃屎。将感冒药运到国外提炼毒品……咳咳……”
张鑫理了下领带,笑道:“你别血口喷人啊,我可是国际知名企业家。这次回国,‘省招商引资局’还打电话欢迎我呢~”
路遥叹了口气,现在的自己什么都做不了,索性闭上眼睛不再说话,安静等待死亡的到来。
但张鑫却不想让眼前饱受病痛折磨、即将离世的表兄走好。他附身靠近,悄悄说道:琇書蛧
“表哥啊~其实呢,我这次回国主要就是见你一面,告诉你一声——你的癌,是我弄出来的~”
路遥陡然挣开眼,“你说什么!”
张鑫笑眯眯的掏出个铅盒打开,里面是件古怪的三角形饰物,仅有巴掌大小,中间是只眼睛似的图案,一看就很有年代感。
“眼熟吧?这是我亲手送你的,货真价实的古董。我在里面掺了点放射性物质,长期接触就会变成你现在这副鬼样子。”
路遥马上认出来,这是自己很喜欢的一件古物,天天摆在书桌上,时不时的把玩,没想到却是要人命的东西!
他伸出枯枝似的手臂,死死的抓住眼前人的胳膊!“你……”
“别激动~表哥,我西装很贵的。”张鑫轻松拿掉路遥的手,小心的捏起铅盒,将放射性饰物塞进他怀里。
“我赶飞机,得先走一步。你好好留着这个当做纪念吧,有机会再去你的坟头蹦迪~”
说完话,张鑫从容起身离开。临走前,还回头俏皮的眨眨眼。他原本就男生女相,此时的神态动作居然有些娇媚。
保镖很有眼力劲,赶紧打开病房门。同时用无线耳麦联络同事,提前发动汽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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路遥只能无力的瘫在床上,浑身皆是钻心剜骨般的剧痛,还有无穷悔恨、不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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但很快,剧痛渐渐消失,只剩麻木,路遥隐约听到过世的双亲在喊他。
就在路遥的身体越来越飘,即将失去意识时,胸口突然阵阵发烫,将他惊醒。
从怀中摸出那三角形饰物,发现这玩意变得滚烫无比,还在缓缓发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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