萧承安在王府用饭时,靳素玉便喜气洋洋,说道,“我已经请了二伯母,等一会儿准备好礼,再将大雁带过去,下晌就能登门说媒。”
萧承安眉眼轻松,胃口也好,说,“要抓活的大雁。”
靳素玉睨他,“我能不知要活大雁?”
“昭姐儿那边要是松了口,等她府上的宴会结束,咱们再上门提亲,接下来的流程便好走了。”
萧承安迫不及待想把流程尽快走完,直接进入迎娶虞昭进门的阶段,“去镇国寺合八字后,挑吉日时最好挑最近的日子。”
靳素玉瞪他,“难不成你还想这个月提亲,下个月就将人给娶回来?”
萧承安很想直接娶虞昭进门,但顶着亲生母亲如炬迫视,没敢点下头。
母子二人正说着话,门外忽然来了人。
“王爷,老王妃,宫中的贵人有事请你们入宫一趟。”
萧承安眼神闪了闪,说道,“那就让母亲去吧,我有事走不开。”
靳素玉不明就里,“可别耽误了大事。”
萧承安说道,“阿娘放心,不会耽误的。”
靳素玉用过饭就走了。
萧承安恐永王妃那出什么意外,不等别人登门来找他,他就先一步离开王府,去寻找永王妃。
谁料萧承安竟扑了个空。
永王府的下人陪笑说,“老王妃今儿一早就与太后娘娘一起去了镇国寺上香,今儿并不在府上。”
听到这话,萧承安就知道有人在阻止他去虞宅说媒。
他表情难看得很,转身正要上马离开,就被禁军团团围住。
罗统领沉静的站在萧承安面前,朝他叉手行礼,“王爷,请走吧。”
萧承安脸色铁青,说不出的冰冷。
他被带到了太庙。
皇帝直到中午才来看他。
萧承安与皇帝之间的感情向来好,皇帝就只有一个亲生弟弟,那就是老安王,老安王为皇帝鞠躬尽瘁,于四年前战死,皇帝痛心疾首,几乎将萧承安这个弟弟之子当作儿子一样,悉心教导。
萧承安不负皇帝与老安王的教导,出类拔萃,聪慧过人。
皇帝一进殿,就看到跪在蒲团上面对列祖列宗的萧承安。
他后背挺直,也不转头看他这个皇伯。
皇帝心情复杂,在他身边站定。
掌监拿了香过来,递到皇帝面前。
皇帝拜了三拜,亲自将香插入香炉灰中。
“承安,你从未着急娶亲,怎么突然让你堂祖母做媒人,去虞宅说媒?”
萧承安跪在蒲团上,下颌紧绷,面上没有表情,一板一眼地回答,“臣心悦郡主已久,经遭陈州一事,臣只想与她成亲,在她身边照顾她。”
皇帝被他无比深情的话语给梗了一下,半眯着眼,“大丈夫立业不应拘泥于情爱,你现在的功绩还没琼嘉郡主的功绩出众,你还需再打磨打磨,今日说媒就此作罢,你若果真想娶她,下半年皇伯亲自给你们二人赐婚,让虞昭风风光光嫁给你。”
萧承安陡然攥紧手,说道,“陛下,我已与郡主约好,若是反悔不去,她必然不会再嫁给我。”
“那又何妨?若是她果真如此,你大可寻其他女子,看上谁尽管告诉皇伯,皇伯都满足你。”
萧承安沉默下来,好半晌,他才说,“臣非虞昭不可。”
皇帝好声好气跟他说了半天,结果这小子就是轴,说什么都要今天去说媒。
皇帝恼了,脸色沉怒,“朕说不允就是不允,你难道还想抗旨不遵不成?”
萧承安便冲他磕头,没从蒲团上起来,但上半身再次挺直,坚决的看向皇帝,意思不言而喻。
皇帝被他气得火冒三丈,“你今日若敢出这太庙一步,朕让人打断你的腿!”
皇帝说完,便甩袖离开。
列祖列宗在上,皇帝与萧承安都未提及他和虞昭不能在这个时候成亲的真正原因。
皇帝脸色阴沉,让人看紧了周围,决不让萧承安离开。
萧承安又岂是轻易受人钳制的人?今天倘若不能和虞昭说媒,恐怕虞昭这辈子都不可能再嫁给他了。
等皇帝一走,萧承安便开始尝试离开太庙。
饶是他武功高强,周围围着他的禁军也是军队中武艺出类拔萃的那一拨。
他们不敢真伤了萧承安,只能齐齐上阵将萧承安给绑了起来,派人轮流看守。
等他们将人给捆在偏房中时,萧承安的神情已然难看到了极点。
禁军不敢与萧承安说话,生怕再惹怒他,让萧承安做出更加激烈举动。
午时到了,有人来给他送吃食,萧承安阴沉着脸,直接将饭菜踹翻,声音暴戾,“滚!”
送饭的婢女吓得浑身发抖,忙不迭将地上的残渣与摔烂的碗碟给收拾起来,低着头匆匆离开。
禁军看了一眼,欲言又止,最后什么都没说。
中宫那边,靳素玉总觉心有不安,好似有什么事情在发生一般。
她喝了汤,不露声色开口对皇后说,“眼下都已经中午了,也不知道安哥儿去了没。”
皇后捏着筷子的手一顿,没有半点讶异,笑着说,“小孩子的事,就让他自己去忙就是,既然他和琼嘉郡主已经缔结良缘,你还怕他们二人会不成吗?”
靳素玉看着她,忽然说,“杳杳,我昨日来找你,告诉你承安要请堂伯母去虞宅说媒时,你高兴地连连向我打探询问,问昭姐儿和安哥儿现在走到哪一步了。”
“今日安哥儿要与昭姐儿说媒,你怎会只是劝告我两句,反而不问进行得如何了?”
皇后没想到靳素玉这么敏锐,一时有些沉默。
靳素玉将筷子放下,坐在皇后身边,拉住她的手,“杳杳,你告诉我,究竟发生了什么事?”
皇后看着靳素玉紧张哀求的模样,便低声叹了一口气,将皇帝把萧承安困在太庙不许他出去,以及让太后娘娘请永王妃镇国寺上香的事全都告诉了她。
靳素玉震惊至极,“皇兄难道有看上其他的贵女许配给安哥儿?”
皇后摇头,“这怎么可能?他从不会在婚姻大事上主动做承安的主。”
“那将他关在太庙又是意欲何为?”靳素玉有些不高兴,“还是说他想让虞昭许配给他的儿子们?”
“三皇子?还是四皇子?”
皇后说,“四皇子还与小皇孙一个年纪,他怎么可能让虞昭嫁给四皇子?”
“那就是三皇子。”
皇后忧愁地叹了一口气,幽幽看着靳素玉,不知道该怎么开口。
齐王想造反,确凿的证据虽然已经拿到手,可齐王到底还没造反。
皇帝想让人揭发齐王预谋造反,这人又不能是皇亲国戚,他在官员中找了一圈,都觉得不合适。
思来想去,最后还是觉得虞昭这个身为京城名医的大夫身份最好。
她是遗孤,不会被齐王威胁,等在渝州安排的人抵达京城,皇帝就能借渝州的诡异之事让虞昭私底下去一趟渝州,牵扯出齐王企图造反一事后,便能功成身退。
虞昭不能与皇亲国戚沾上边,她若是这个时候与萧承安结亲,她就成了安王妃。
安王妃揭发王叔造反,那百姓该戳皇室的脊梁骨还是会戳,这就与皇帝的本意相违背。
皇帝怎么可能愿意让虞昭在这个时候嫁给萧承安?
可偏偏萧承安在察觉到皇帝想利用虞昭做的事之后,直接跟着他对着干,就是要将虞昭给娶进门。
这让皇帝如何不生气?
齐王造反一事皇后不能告诉靳素玉,只能闭口不言。
靳素玉都快急死了,抓住皇后,“杳杳,你若是不说,我就直接去找皇兄了!”
见皇后还不动,靳素玉重重叹气,抬步就往外走。
皇后忽然抓住靳素玉,无声哀叹,说道,“渝州一事,陛下打算让虞昭前去。”
听到这话,靳素玉整个人都僵在了那里。
“你别去找了,就算见到了陛下,他也绝不可能放承安今天出太庙的。”琇書蛧
靳素玉一下子就瘫软在了地上,皇后吓了一跳,忙扶住她,就见靳素玉泪流满面,“皇兄他怎能如此狠心,他这是要断了我儿的姻缘,让我儿孤苦一生啊!”
皇后也不禁红了眼,“我岂能看他这般阻挠两人?昨夜吵也吵了,闹也闹了,你知萧业是何种人,他一旦制定了计划,不管周遭有多少声音,他都是一条路走到黑的!我根本劝不住他。”
“你放我出宫,我亲自去虞宅,虞昭是我看上的媳妇,谁也不换。”靳素玉擦干净眼泪,无比坚决地说。
她还未走出中宫,就被掌监充满歉意地拦住了去路,掌监躬身行礼,“王妃,陛下有令,您今日不能出宫。”
靳素玉气得手抖。
时间一点一滴流逝,日暮西垂。
本还安静的太庙,忽然乱了起来。
萧承安不知怎么挣脱了束缚,夺走禁军的刀,朝外冲去。
他握着刀宛如刹鬼,谁上来就要与谁拼命一般,禁军见他难以对付,但皇命难违,只能下狠手与萧承安缠斗起来。
萧承安迎着那劈来的刀竟也不避,身上原本华丽的紫色鹤鹿同春圆领袍瞬间划开了一个大口子。
他双目赤红,声音夹冰,“尔等要么杀了我,要么就别阻在我面前。”
禁军们被他完全不惧死亡的气势吓得连连后退,“快快,关上门,不许王爷出去!”
萧承安迎着禁军刀剑,视线冰冷坚决,既不能走门,他索性跳墙。
太庙朱墙高得很,禁军们一面阻拦,一面被萧承安逼的退到了墙角。
萧承安双腿紧绷,屈膝用力,整个人便在刀剑的阻拦之下跳上了墙,身上的衣物被割破撕裂,渗出丝丝血水,混杂往下滴落。
他站在墙头上,凤眸下垂,冷冷扫视了那些禁军一眼,在众目睽睽之下,直接跳了下去。
还未走远,萧承安就碰到了太子。
太子只有一个人,双手掷于身后,就那么看着他。
萧承安握着刀,看着太子的视线不见一点笑容,“你也想阻拦我?”
太子笑着摇摇头,“你知道父皇想做什么,现在你去了虞宅,等同于让父皇的计划破裂,你想过后果吗?”
萧承安提着刀往前走,很快就到了太子身侧,他声音平淡,“不就是去渝州。”
“就算虞昭嫁给我,该去的地方同样能去。”
“哪怕天王老子来了,今天也没人能阻止我去虞宅说亲。”
太子捏了捏眉心,“你记住自己说的话。”
他拍了拍手,拐角处有人将马给牵了过来,“太子殿下,安王殿下!”
“去吧,用不到三刻钟,宫门就要落锁,到时候,你就算再豪横,也不可能有人放你出去。”太子拍了拍他的肩膀。
萧承安翻身上马,想起了什么,侧头对太子说,“谢了。”
“你我兄弟,何须言谢?”
萧承安不再言语,直接骑马朝远处跑去。
路过御膳房,他听到了禽鸟扯着嗓子喊叫的声音,萧承安的动作一停,扭头朝那边看去。
御膳房内的御厨眼前一花,手中即将被杀了做御膳的大雁忽然就没了。
御厨哎了一声,只看到一个残影消失,接着就是马儿低声嘶鸣,哒哒哒马蹄作响,渐行渐远。
路上,他又拦了一个媒婆,直接带着人往虞宅闯。
金吾卫的人瞧见他,便立刻告知了王大郎。
他们哪能拦得住抓雁带人疾驰的萧承安,只能一边追在他身后一边喊着让萧承安停下来。
一路到了虞宅,萧承安才一下马,就看到了脸色铁青的王大郎。
萧承安根本没看他,直接就冲着即将关门的虞宅而去。
“萧承安!你既晚来了这么久!还有何脸面闯进去!”王大郎骤然上前,抓住他的胳膊怒叱!
萧承安一手提着大雁,听到他的质问,脚步一停,忽然间骤然发力,一脚踹在王大郎的腹部,将他直接踹开。
媒人被吓了一跳,还未开口,就瞥见萧承安凉凉看着她,“还不快走?”
他手背,脖颈,额头的青筋暴起,隐现于肌肤之下,仿佛随时随地都能爆发一般。
媒人大气儿都不敢出,忙抚着胸口就往虞宅而去。
萧承安冷淡扫过王大郎,“想娶虞昭?”
“你这辈子,下辈子,下下辈子都不可能。”
王大郎目眦欲裂,愤怒的就要冲上去与萧承安缠斗。
萧承安压根不搭理他,闪身躲过,加快脚步,在虞宅大门彻底关闭前进去。
谁都不能阻止他娶虞昭。
这一日过得太过漫长,他几乎迫不及待地想见虞昭,发疯地想,迫切地想,失控的想。
他知道自己晚了,迟到了许久,可他仍旧想祈求她的可怜,不要拒绝他。
纤细单薄的肩膀轻颤,发间精致的黄色玛瑙都似乎蔫了下来,软软趴在乌黑发顶。
萧承安嗓音嘶哑到了极点,“昭妹妹,我来求娶你了。”
他想到发狂的小娘子终于是转过了头,一双墨般明亮的眼眸被泪水浸染,看着虞昭倔强又流泪的模样,萧承安的心脏抽痛得厉害。
他松开手中一直提着的大雁,大跨步走过去,把人重重搂进怀里,将她满是泪水的面颊揉进颈间,将她揉进骨血。
虞信虞义与媒人看到这一幕,都不禁张大了嘴,震惊得说不出话来。
虞昭恨恨的咬在他肩膀上,发了狠,口齿间留下了血的味道,萧承安不避不喊疼,只紧紧抱着她,好似抱着失而复得的珍宝。
虞昭声音发颤,带着哭腔说,“萧承安,你知不知道我等了你多久。”
“我以为你不来了。”
萧承安不住地说抱歉,干哑开口,“我怎敢再惹你失望?”
就算是到夜里,就算皇帝真将他的腿给砍了,他爬也要爬过来。
能娶虞昭的人只有他。
只有他。 蓝星,夏国。
肿瘤科病房,弥漫着医院独有的消毒水味道。病房是单人间,设施俱全,温馨舒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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可对于孑然一身的路遥来讲,却是无人问津的等死之地。
他是癌症晚期,靠着意志力撑到现在,但也只是多受几天罪罢了。
此刻,路遥躺在病床上,怔怔望着床头柜上的水杯,想喝口水。
可他拼尽全力却无法让身体离开病床。剧痛和衰弱,让这原本无比简单的事情成了奢望。
这时,一道幸灾乐祸的声音响起:“表哥~你真是狼狈呢。连喝口水都得指望别人施舍。”
一位英俊的年轻男子悠闲坐在病床前,翘着二郎腿,眼睛笑成一道缝。
“你求求我,我给你喝口水如何?”
路遥面无表情,一言不发。自从失去了自理能力,一帮亲戚的嘴脸已经见多了,不差这一个。
男子起身,将水杯拿在手里递过来,“表哥别生气,我开玩笑的,你对我这么好,喂你口水还是能办到的。”
说完话,他将水杯里的水,缓缓倒在路遥苍白消瘦的脸上。
被呛到,路遥无力的咳嗽几声,好在少量的水流过嗓子,让他有了几丝说话的力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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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张鑫,为什么?我从未得罪过你。你去星盟国留学,还是我资助的!”
张鑫将水杯放下,不紧不慢的说:“谁让你这么古板呢,只是运点感冒药罢了,又不犯法,你非得千方百计的拦着。”
路遥脸上闪过一丝了然之色,道:“张鑫你这垃圾,狗改不了吃屎。将感冒药运到国外提炼毒品……咳咳……”
张鑫理了下领带,笑道:“你别血口喷人啊,我可是国际知名企业家。这次回国,‘省招商引资局’还打电话欢迎我呢~”
路遥叹了口气,现在的自己什么都做不了,索性闭上眼睛不再说话,安静等待死亡的到来。
但张鑫却不想让眼前饱受病痛折磨、即将离世的表兄走好。他附身靠近,悄悄说道:琇書蛧
“表哥啊~其实呢,我这次回国主要就是见你一面,告诉你一声——你的癌,是我弄出来的~”
路遥陡然挣开眼,“你说什么!”
张鑫笑眯眯的掏出个铅盒打开,里面是件古怪的三角形饰物,仅有巴掌大小,中间是只眼睛似的图案,一看就很有年代感。
“眼熟吧?这是我亲手送你的,货真价实的古董。我在里面掺了点放射性物质,长期接触就会变成你现在这副鬼样子。”
路遥马上认出来,这是自己很喜欢的一件古物,天天摆在书桌上,时不时的把玩,没想到却是要人命的东西!
他伸出枯枝似的手臂,死死的抓住眼前人的胳膊!“你……”
“别激动~表哥,我西装很贵的。”张鑫轻松拿掉路遥的手,小心的捏起铅盒,将放射性饰物塞进他怀里。
“我赶飞机,得先走一步。你好好留着这个当做纪念吧,有机会再去你的坟头蹦迪~”
说完话,张鑫从容起身离开。临走前,还回头俏皮的眨眨眼。他原本就男生女相,此时的神态动作居然有些娇媚。
保镖很有眼力劲,赶紧打开病房门。同时用无线耳麦联络同事,提前发动汽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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路遥只能无力的瘫在床上,浑身皆是钻心剜骨般的剧痛,还有无穷悔恨、不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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但很快,剧痛渐渐消失,只剩麻木,路遥隐约听到过世的双亲在喊他。
就在路遥的身体越来越飘,即将失去意识时,胸口突然阵阵发烫,将他惊醒。
从怀中摸出那三角形饰物,发现这玩意变得滚烫无比,还在缓缓发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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