离开京城的时候,他的名字叫承瑷,到了贵州,父亲将他们的名字全部改成了“颍”。
他不会忘记自己七岁生日那天,刚刚起床穿上新衣,正由两个丫鬟喂着吃早点,门外冲进来一群人,年幼的他根本没弄清什么状况,就看见父亲被五花大绑地按在大厅前。
紧接着,母亲、姨娘、两位哥哥,以及府中所有的仆人,全部被集中在院子里。
有一个人大声地宣读了圣旨,他听不明白,但他听懂了“关于颍台,永不释放”几个字。
父亲先被押走,随后的一天里,家中一片哭声,母亲将他紧紧抱在怀里,说了一句话:“瑷儿,替娘照顾好你的父亲。”
他还不懂这句话的含义,只是和母亲一起哭。
押送他们的车来了之后,他听到有人嘶叫:“夫人上吊了。”
当时还发生些什么他记不太清楚,只知道七岁生日那天,他失了家,失了母亲,失了自由。
关在颍台的那些日子里,他再没有过生日。每到这一天,他请求看守的卫兵帮他买来一些彩纸,他折了很多纸鸟,爬上屋顶然后一只一只地抛出去。
他会坐在屋顶上望着天空,坐上一整天。
天空很蓝,很高,他不知道在天的那头是什么样子的,因为他从来没见过,连想象的空间都没有。
日消月长,春去秋来。
屋顶上的男孩坐成了少年,少年又成了青年。
“从今往后,你们的名字全部改成颍。”修王载钊望着三个儿子:“我们来到贵州,这辈子你们爹是回不去了,等将来如果你们哥几个有机会能回京,记得替我给你们爷爷磕个头。”
颍璜和颍玳连声答应,唯有颍瑷不说话,载钊望着他:“怎么?三子,有什么想法?”
颍瑷只盯着手中的杯子仍是不说话。
之后颍瑷如出了笼的鸟一样,在整个贵州欢腾起来。
不到一年,修王三公子颍瑷就成了贵州最有名的花花公子。
颍瑷最喜欢去的地方是天龙桥的戏园子,这天他和往常一样与一帮朋友来天龙桥看戏。
台上唱得正热闹呢,突然间听得有人大喊:“失火啦!”
众人惊慌四散,颍瑷起身,身边护卫替他分开人群护着他往外走。
慌乱中,一名女子撞到了他的怀里。
美丽而年轻的女人,被一双强壮有力的手臂围住。
四目相对,两颗心碰撞发出的声音,盖住了现场的尖叫声与吵闹声。
颍瑷不由分说将女子横抱起来往外跑去,直到安全的地方才将她放下。
女人满面通红,不知是因为害怕还是害羞。
“姑娘你没事吧?”颍瑷温柔地问她,她点头,朝他行了礼:“多谢公子。”
一问之下,姑娘说她名叫秋叶,家里是做银器的,她是苗人。
颍瑷立即让人去打听这家名叫瑞光的银器铺,店铺老板一家五口,秋叶是他们的小女儿。
“公子,他们家都参加了紫星教。”打探的人回来汇报,颍瑷只是微微一笑并不说话。
离京前,皇帝载钧和平王载铭将他召入宫中密谈,要求他所做之事他不敢抗命。琇書網
全家老小的性命都系于他一身,他们之所以会来贵州,父亲之所以在老年还能获得自由,皆因为自己,必须进入到紫星教中去。
秋叶家是紫星教徒颍瑷并不觉得奇怪,在贵州,紫星教徒虽说没有一半,但至少有十之三成。
贵州地处偏远之地,交通闭塞,经济落后,老百姓都过着贫苦的生活。
紫星教宣称可以治百病、死还魂,入教的教徒每个家庭有一个孩子可以免费读书,一年中有两次免费治病的机会,还可以在年底分得一笔钱。
这些虽然看起来并不多,但对于穷苦的家庭来说,无疑是天大的好事。
紫星教在贵州百姓的心目中,比官府有用,比官府更像父母。
颍瑷开始不明白他们哪来的钱,后来才知道,教内有一套完善的整钱体系。
一种途径是教徒交纳的会费,不过这些是少数,毕竟到年底这些钱基本都连本带息还给他们。
第二种途径是做生意。教徒中的生意人,为紫星教各分坛和总坛经营了全国各行各业的商铺、钱庄,这是紫星教最大的财富来源。
第三种途径是贪污,紫星教扶植的官员,每年必须向教内交纳一笔不小的费用,他们不心疼,都是贪来的,交了之后才可能贪的更多。
第四种途径是杀人掠货。用不正当的手段偷盗、抢夺,或者充当杀手获取钱财。
还有其他一些零星的敛财方法,各省的总坛对本省的财政负责,每年抽两成上交总坛。
神君比皇上都有钱。
这是颍瑷知道他们的财政收入之后第一个想法。
只是在当时,颍瑷虽然到了贵州到处结交各种各样的人,无论官员富商,还是普通百姓,挑夫走卒,他不计身份与之交往,但始终没有进入到紫星教的内部。
他当然知道,对方在观察他。
他在言语之中,偶尔会不经意流露出对皇上的不满,对自己处境的抱怨,但总是点到即止。
颍瑷知道,紫星教的高层不会喜欢一个鲁莽的小子,他们需要一个真正能办大事的人。
秋叶,不管是不是紫星教送到他面前来试探他的人,他都需要利用她来接近紫星教。
主意一定,颍瑷对秋叶展开了攻势。
大概没有一个女孩子能经得住王府的翩翩公子一往情深的追求,秋叶很快地被颍瑷深深吸引,而颍瑷也被这个可爱大方热情美丽的女孩子打动。
一日,颍瑷将秋叶接到南阳河的游船之上,一边欣赏着河边的景色,一边讲着絮絮的情话。
颍瑷将她的小手握在手中抚摸,低低地问她:“秋叶,愿不愿意到王府来?”
秋叶红着脸:“公子不嫌弃秋叶是苗家身份?”
“苗家、汉家,都是一家。”颍瑷将她的手放到唇边轻轻地吻着,秋叶使劲挣脱出来:“虽是苗女,但秋叶也知女子守德。”
颍瑷点头道:“颍瑷也不是轻薄之人,但实在是太喜欢姑娘了。秋叶,你放心,我明天就去府上向你父母求亲。”
说着,他抱起秋叶走向船舱,在船身的晃动中,颍瑷和秋叶紧紧地贴合着,两岸的灯光照着船窗,衬着河里的光晕,反射在他们雪白的躯体上,一切显得梦幻和不真实。
秋叶抱着颍瑷的脖子娇声地喘息着:“这是真的吗?”
颍瑷咬着她的耳朵:“真的,秋叶,你属于我了,我也是你的。”
两天之后,颍瑷带着礼物去了瑞光银器铺,拜访了秋叶的父母。
他提亲,但也提了一个要求:“请岳父大人为小婿引见紫星教的坛主。”
自己女儿即将嫁入修王府,秋叶的父母没有理由拒绝这个请求,何况坛主早已吩咐过要他好好地对待颍瑷,将他适时带入教中。
所谓的一拍即合。
颍瑷就此进入紫星教,之后快速地升迁。两年即成为贵阳总坛的坛主。
这期间,他与秋叶的女儿也出生了。
但他始终没有将秋叶迎娶进门。
修王载钊根本不同意这门亲事,无论颍瑷如何哀求,载钊只丢了一句话:“除非我死了。”
那一刻,颍瑷的心中蓦地腾起“你去死吧”的念头,可望着父亲的白发和因为长期营养不良的浮肿,颍瑷的心又软了。他想起母亲临死前的话,他得替她照顾好父亲。
一个女人而已,她只是自己计划中的一部分。为了国,为了家,女人和女儿,只能放在一旁。 蓝星,夏国。
肿瘤科病房,弥漫着医院独有的消毒水味道。病房是单人间,设施俱全,温馨舒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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可对于孑然一身的路遥来讲,却是无人问津的等死之地。
他是癌症晚期,靠着意志力撑到现在,但也只是多受几天罪罢了。
此刻,路遥躺在病床上,怔怔望着床头柜上的水杯,想喝口水。
可他拼尽全力却无法让身体离开病床。剧痛和衰弱,让这原本无比简单的事情成了奢望。
这时,一道幸灾乐祸的声音响起:“表哥~你真是狼狈呢。连喝口水都得指望别人施舍。”
一位英俊的年轻男子悠闲坐在病床前,翘着二郎腿,眼睛笑成一道缝。
“你求求我,我给你喝口水如何?”
路遥面无表情,一言不发。自从失去了自理能力,一帮亲戚的嘴脸已经见多了,不差这一个。
男子起身,将水杯拿在手里递过来,“表哥别生气,我开玩笑的,你对我这么好,喂你口水还是能办到的。”
说完话,他将水杯里的水,缓缓倒在路遥苍白消瘦的脸上。
被呛到,路遥无力的咳嗽几声,好在少量的水流过嗓子,让他有了几丝说话的力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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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张鑫,为什么?我从未得罪过你。你去星盟国留学,还是我资助的!”
张鑫将水杯放下,不紧不慢的说:“谁让你这么古板呢,只是运点感冒药罢了,又不犯法,你非得千方百计的拦着。”
路遥脸上闪过一丝了然之色,道:“张鑫你这垃圾,狗改不了吃屎。将感冒药运到国外提炼毒品……咳咳……”
张鑫理了下领带,笑道:“你别血口喷人啊,我可是国际知名企业家。这次回国,‘省招商引资局’还打电话欢迎我呢~”
路遥叹了口气,现在的自己什么都做不了,索性闭上眼睛不再说话,安静等待死亡的到来。
但张鑫却不想让眼前饱受病痛折磨、即将离世的表兄走好。他附身靠近,悄悄说道:琇書蛧
“表哥啊~其实呢,我这次回国主要就是见你一面,告诉你一声——你的癌,是我弄出来的~”
路遥陡然挣开眼,“你说什么!”
张鑫笑眯眯的掏出个铅盒打开,里面是件古怪的三角形饰物,仅有巴掌大小,中间是只眼睛似的图案,一看就很有年代感。
“眼熟吧?这是我亲手送你的,货真价实的古董。我在里面掺了点放射性物质,长期接触就会变成你现在这副鬼样子。”
路遥马上认出来,这是自己很喜欢的一件古物,天天摆在书桌上,时不时的把玩,没想到却是要人命的东西!
他伸出枯枝似的手臂,死死的抓住眼前人的胳膊!“你……”
“别激动~表哥,我西装很贵的。”张鑫轻松拿掉路遥的手,小心的捏起铅盒,将放射性饰物塞进他怀里。
“我赶飞机,得先走一步。你好好留着这个当做纪念吧,有机会再去你的坟头蹦迪~”
说完话,张鑫从容起身离开。临走前,还回头俏皮的眨眨眼。他原本就男生女相,此时的神态动作居然有些娇媚。
保镖很有眼力劲,赶紧打开病房门。同时用无线耳麦联络同事,提前发动汽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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路遥只能无力的瘫在床上,浑身皆是钻心剜骨般的剧痛,还有无穷悔恨、不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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但很快,剧痛渐渐消失,只剩麻木,路遥隐约听到过世的双亲在喊他。
就在路遥的身体越来越飘,即将失去意识时,胸口突然阵阵发烫,将他惊醒。
从怀中摸出那三角形饰物,发现这玩意变得滚烫无比,还在缓缓发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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