躺着,只能看到天,看碧蓝的穹顶和洁白的云朵,以及缓缓掠过的黑白黄灰的各色鸟儿。
她的少年也喜欢看天。在大湖村时,她和少年肩挨肩坐着,少年不是在望那汪大湖,就是在望天空。
少年望向天空时很远,望向大湖时稍微近些,她拉拉少年的衣袖,少年便会收起遥远的目光,扭头看她。
她每每为这场目光争夺战的胜利而欣喜。
她问了管事的师姐,师姐也疑惑夏景为什么没有来山谷,便是青霞真人和掌门真人刚入门的时候,都在这座山谷里度过了不少时光。
云依依想,可能是青霞真人见夏景俊逸聪敏,心中欢喜,留少年多待些时日。
青霞真人已经一千多岁,是个老得不能再老的老婆婆。村里的老婆婆都喜欢夏景,都会千方百计地挽留少年,都会将自己的孙女或外孙女,往少年怀里推。
青霞真人已经一千多岁,外女和外孙女也是很老很老的老婆婆了,倒是不用担心这个。
日轮快到中天,光烈了些,云依依从竹榻上起来,拿着扫帚和簸箕,进了屋子。
夏景是个懒鬼,却很爱干净,常骗村里的小孩为他打扫房间。山谷里没有小孩可以骗,云依依于是做了那个不请自来的小女孩。
先用抹布去擦柜板和桌板上的尘土,将这些无孔不入的小捣蛋鬼卷在布里,抖在地上,然后用扫帚推赶它们,催它们乘上簸箕大船。
船在她的手上摇啊摇,摇出屋子,摇过院子,摇到林子里,哗啦啦沉没在草丛里,像评书里的谋杀案。
放好清洁用具,云依依到院门边的大水缸前,用葫芦舀一团映着蓝天的水,交换着倒在左右手上。
这也是少年的喜好,打扫完房间要洗手,饭前饭后也要洗手,她曾问过少年为什么,少年叨叨些细菌病毒之类听起来就很可怕的东西,吓唬她。
她喜欢打扫屋子,喜欢学少年清洗手掌。
打扫屋子让她觉得她是这所院子的女主人,染上少年的习惯让她觉得他们格外亲近。
就像村里梨花家的黄狗,一听到敲碗的声音就会奔向家门,这是一种驯化,喜欢也是一种驯化,她也让不喜雨的少年站在雨里等她哩!
水从她的指缝间淌过,带来一阵清凉也带来闪闪发光的水珠,葫芦做成的水瓢在水中漂着,像那天她撑的小船。
她将葫芦按下去,舀满满一瓢水,往院子的角落走。
一周前,她自山谷的林子里寻得了两枝花,一枝白色,一枝红色。白花像云,她生在灰石板上的灵根也像云,红花似火,夏景生在灰石板上的灵根也似火。
她将两枝花移栽在墙角,云倚着火,火挽着云。每次路过院子,往那边瞧一眼,她的心就一阵欢喜。
她想,夏景也喜欢花,回来后一定会站在墙角看许久,少年会意识到她的小心思吗?
夏景当然意识得到。
花在墙角,风从敞开的院门和院墙上方刮来,大半被墙壁挡了去,余下一小份力道,吹在两枝花上。
红花的花枝粗些硬些,巍然不动,白花的花枝细些软些,在微风中摇摇摆摆。摇摆的白花距红花很近,却怎么也触不到红花的花瓣。
夏景抬起手掌,指尖轻轻按红花的花枝,两朵花在风中贴在了一起。
一声惊喜的叫自他身后响起,他转过身,抱住了扑来的少女。少女的柔软的躯体和淡淡的芳馨,撞在他的心中。
云依依太过惊喜,以至于来不及放下水瓢,里面的浇花水随着她抱夏景的动作划过一道弧,泼在旁边立着的水心身上。
水心眨了眨眼睛。
感觉到手上的湿润,听到水洒在地面的声音,云依依才想起了水瓢,往水声的方向看去。m.xiumb.com
“啊!”她发现了水心,见到了女孩被水沾湿的胸前。
她忙向女孩道歉,水心摇摇头,淡淡说一句无事。
云依依又邀女孩到屋里,换上自己的干衣服,水心再次摇头,淡淡说一句不用。
云依依想到评书里有着怪癖的仙人,以为女孩是其中的一员,没有再劝。
她回头看夏景,一个月的思念在刚刚的拥抱中得到了暂时的满足,一个月的委屈于这份满足里充分反应,化作一分埋怨、三分娇嗔和六分小脾气。
她想要转过身去,不理这个失踪了一个月的少年,却舍不得移开眼。她的双脚不只不愿远离,反而想要再靠近一点。
这具身体似乎不再是她的,而成了少年的。
她只能更换表达不满的方式,鼓起脸,睁大眼,饿狠狠地盯少年的脸
夏景掐她细嫩的脸颊,在她的鼻尖点一下,解释道:“青霞师尊留我在山上。”
水心睨他一眼。
夏景没说道侣的事,一是他还没想好怎么与云依依解释,二是出云子告诉他,掌门请他暂时不要透露这件事。
太上长老在收徒大典上卷了一个仙苗当道侣,实在不是一件好听的事,先瞒下来,等个几年,说太上长老和新收的弟子日久生情,便自然多了。
七峰里,除了他们外,也只有玉蝉子、掌门和武隆真人知道这件事。
夏景继续道:“师尊一说可以下山,我便下来寻你了。”
水心又瞥他一眼。
夏景说的都是实话,青霞和他结为道侣,可不就是留他在山上?刚刚青霞让他下山,他一盏茶没有耽搁,立即搂着水心,让女孩御剑带他下来了。
明明是他不晓得扶光宗的规矩,在青岚峰上逍遥了一个月,经了这避重就轻的两句话,传到云依依耳中,却成了少年被青霞老祖留下,苦苦盼望,终于在一个月后找到时机,下来找她。
少女的气顿时消了。
为防她多问,夏景握住她的手:“一个月过去,你的修行如何了?”
云依依猛地一激灵,记忆中小时候夏景考校她功课的感受涌上来,她这一个月几乎没有离开夏景的小院,别说修行,师尊给她的小册子都丢在自己院子里,没有带来。
“我想起来了,衣服还没有收!”她抽出手掌,逃出夏景的小院,往自己的院子跑去。
她要临阵抱佛脚,回去好好翻一翻小册子,再来应付夏景的考校。她走得太急,忘了问站在夏景身边的女孩是谁。
少女的背影消失在院门后,风大了些,墙角的红花和白花摇晃着,像在欢笑。
院子里有两间房,一间主屋,一间侧屋。夏景瞧一眼水心胸口的水渍,迈进侧屋,打开衣柜,果然见到了云依依的衣服。
他拿出其中一件,丢向跟进来的水心。
女孩的视线跟着那件长裙抬起,又落下,她没伸手去接,长裙散在地上。
夏景揉揉额头,重新丢过去一件:“接着。”
女孩抱住了长裙。
“换上。”夏景又道。
女孩解下了腰带。 蓝星,夏国。
肿瘤科病房,弥漫着医院独有的消毒水味道。病房是单人间,设施俱全,温馨舒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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可对于孑然一身的路遥来讲,却是无人问津的等死之地。
他是癌症晚期,靠着意志力撑到现在,但也只是多受几天罪罢了。
此刻,路遥躺在病床上,怔怔望着床头柜上的水杯,想喝口水。
可他拼尽全力却无法让身体离开病床。剧痛和衰弱,让这原本无比简单的事情成了奢望。
这时,一道幸灾乐祸的声音响起:“表哥~你真是狼狈呢。连喝口水都得指望别人施舍。”
一位英俊的年轻男子悠闲坐在病床前,翘着二郎腿,眼睛笑成一道缝。
“你求求我,我给你喝口水如何?”
路遥面无表情,一言不发。自从失去了自理能力,一帮亲戚的嘴脸已经见多了,不差这一个。
男子起身,将水杯拿在手里递过来,“表哥别生气,我开玩笑的,你对我这么好,喂你口水还是能办到的。”
说完话,他将水杯里的水,缓缓倒在路遥苍白消瘦的脸上。
被呛到,路遥无力的咳嗽几声,好在少量的水流过嗓子,让他有了几丝说话的力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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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张鑫,为什么?我从未得罪过你。你去星盟国留学,还是我资助的!”
张鑫将水杯放下,不紧不慢的说:“谁让你这么古板呢,只是运点感冒药罢了,又不犯法,你非得千方百计的拦着。”
路遥脸上闪过一丝了然之色,道:“张鑫你这垃圾,狗改不了吃屎。将感冒药运到国外提炼毒品……咳咳……”
张鑫理了下领带,笑道:“你别血口喷人啊,我可是国际知名企业家。这次回国,‘省招商引资局’还打电话欢迎我呢~”
路遥叹了口气,现在的自己什么都做不了,索性闭上眼睛不再说话,安静等待死亡的到来。
但张鑫却不想让眼前饱受病痛折磨、即将离世的表兄走好。他附身靠近,悄悄说道:琇書蛧
“表哥啊~其实呢,我这次回国主要就是见你一面,告诉你一声——你的癌,是我弄出来的~”
路遥陡然挣开眼,“你说什么!”
张鑫笑眯眯的掏出个铅盒打开,里面是件古怪的三角形饰物,仅有巴掌大小,中间是只眼睛似的图案,一看就很有年代感。
“眼熟吧?这是我亲手送你的,货真价实的古董。我在里面掺了点放射性物质,长期接触就会变成你现在这副鬼样子。”
路遥马上认出来,这是自己很喜欢的一件古物,天天摆在书桌上,时不时的把玩,没想到却是要人命的东西!
他伸出枯枝似的手臂,死死的抓住眼前人的胳膊!“你……”
“别激动~表哥,我西装很贵的。”张鑫轻松拿掉路遥的手,小心的捏起铅盒,将放射性饰物塞进他怀里。
“我赶飞机,得先走一步。你好好留着这个当做纪念吧,有机会再去你的坟头蹦迪~”
说完话,张鑫从容起身离开。临走前,还回头俏皮的眨眨眼。他原本就男生女相,此时的神态动作居然有些娇媚。
保镖很有眼力劲,赶紧打开病房门。同时用无线耳麦联络同事,提前发动汽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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路遥只能无力的瘫在床上,浑身皆是钻心剜骨般的剧痛,还有无穷悔恨、不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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但很快,剧痛渐渐消失,只剩麻木,路遥隐约听到过世的双亲在喊他。
就在路遥的身体越来越飘,即将失去意识时,胸口突然阵阵发烫,将他惊醒。
从怀中摸出那三角形饰物,发现这玩意变得滚烫无比,还在缓缓发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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