有一天,她问我:“你觉得我像你一样……再去读书好不好?”
看着她苍白消瘦的脸颊,我热切地称赞道:“这个决定太好了,你不应该每天待在房间里,应该多出去走一走。”
萨沙心不在焉地说:“我以前只看哲学方面的书,喜欢诗歌和艺术,但这次我想学点别的,比如股票、财务、经营什么的。”
股票?经营?
我疑惑地看着她:“你想研究经济学吗?”
“我想请专业人士来上课,教我点新东西。”萨沙犹豫了一下说,“你可以陪我吗?单独会见男客人很容易引来风言风语。”
“当然,只要你好好的,我会经常来。”
从这天起,萨沙隔三差五就邀请一些先生过来,给她讲解股票市场、财务管理、公司运营等方面的知识。
一忙起来,她脸色明显变好了,也偶尔能露出笑容。
只是她仍然沉默,时至今日,她都没有对过去提一个字,包括她的父母、丈夫、死去的儿子,一个字都没有。
某个周末,我一走进她家,就看到了坐在一辆汽车上的萨沙,她对我招手说:“快坐上来,我们去野外。”xǐυmь.℃òm
“今天不上课了,去野餐吗?”我问。
“当然要上课。”萨沙介绍司机说,“这是马丁先生,我们的老师,今天教我们开车。”
开车!
我惊讶地看着她,而她脸上挂着愉悦的笑容,显然跃跃欲试。
时间已经进入了6月,黑色的铁皮车厢像个蒸笼一样,坐在里面热汽腾腾的,等汽车来到野外时,我已经汗流浃背了。
马丁先生是萨沙家的司机,他年纪不小了,说话风趣幽默,很讨人喜欢。他耐心地为我们讲解了发动汽车的步骤后,就问我们准备好自己开车了没有。
“夫人和安妮小姐还有什么问题吗?”他问。
萨沙:“是的,请问方向盘打一圈,车轮转多少度呢?”
我:“方向盘可以控制前轮,那控制后轮用什么呢?”
马丁先生:“……”
我们大概是问了非常愚蠢的问题,马丁先生无奈道,他也说不清原理,开车是用身体去体会的事情,反正这里连个鬼影都没有,直接上去开吧。
我们从早上练到傍晚,虽然也经受了类似啊啊啊啊!快刹车,要掉河里了!的惊吓,但整体来说,我们都学会了基本操作。
后来我们每隔一段时间就在马丁先生的陪伴下去野外练车,等天气热了,马丁先生有些扛不住,我们便自己出去。
而那一天,萨沙从随身携带的小皮包里掏出了一把手枪。
“今天我们练练这个。”她语气平淡得像在说我们去拐角吃个冰激凌吧。
“老天,你从哪里弄到了一把手枪?”我惊讶地看着她。
“有钱什么都可以买到。”她面无表情地说。
那把手枪通体漆黑,在阳光下闪烁着冰冷的金属光泽,看着就让人心惊肉跳,我摇摇头说:“也许……我们不该玩这个,万一伤到人呢。”
“这里连个鬼影都没有。”
“我们根本用不到手枪。”
“萨斯国的女人都携带枪支防身的,你太老土了。”她打开车门走出去,装子弹,上膛,举枪,一气呵成。
我站在旁边,紧张地看着她。
萨沙应该也没开过枪,只见她紧紧握着枪托,手臂却开始打晃。
一阵风吹过,开满黄色野花的草地像波浪一样涌动,发出沙沙的声音,不远处一条小溪水声潺潺,蜿蜒穿过茂密的桦树林。
这里寂静优美,风光无限,清澈的日光洒向世间万物,像温柔梦幻的吻一样。
然后砰的一声,我倒了,萨沙也倒了。
我是被萨沙的尖叫和枪响吓得跌坐在地,而萨沙是整个人向后倒去了,我急忙搀扶她,惶急地问:“你没事吧?受伤了吗?”
“冲击力好大……”她皱着眉头,脸上却挂着轻松的笑容,“下次不会这样了。”
“你吓我一跳。”我责怪道。
“你要试试吗?我可以教你。”她高兴地说。
“我可以换个好点的老师吗?”
这种日子一直持续到暑假,我坐火车回到了巴巴利亚。
刚下车我就看到了一个盛大的游行队伍,许多人举着标语和牌子招摇过市。这种干热的天气里,太阳如同要灼烧大地,迎面扑来的热浪更是让人窒息,他们不找个凉快的地方躲躲,却群情激奋地在太阳底下游荡,撕心裂肺地喊着。
“普国人不买菲利斯人的东西!”
“菲利斯人想占领普国,普国人必须保护自己!”
“菲利斯人滚出普国!”
我无奈地想着,巴巴利亚不愧是葳蕤党的票仓,果然政治热情比其他地方强烈很多。
我停在一家报摊前,问油光满面,不断摇着一本杂志扇风的老板:“有法制时报吗?”
“没有。”老板面无表情,热到连应付顾客的心情都没有。
“政法周刊呢?”
“没有。”
“舆情呢?”
“有。”他递给我一份报纸,忽然解释道:“最近关停了一大批报社,很多报纸都没有了。”
“为什么?”
“因为那些报社都是菲利斯人开的,过去他们一直通过报纸欺骗大家,而现在兰斯特元首粉碎了他们的阴谋。”
舆情的头版头条就在攻击菲利斯人,其他版面更是猖獗,有犀利的社评,嘲讽的漫画,口吻已经不再像过去那样矜持,而是十分露骨地辱骂和批判这个民族。我又扫了眼其他报纸,而几乎每一种报纸都对菲利斯人有着强烈的反对情绪。
忽然,我听到了清脆的玻璃破碎声,循声望去,只见几个青年正在向一家门口写着fl字样的商店扔石头。那是家女性服装店,橱窗里摆放着各种精美的衣裙和鞋帽,店员愤怒地跑出来,刚骂了一句,就被石块砸中了脑门。
打人者嚣张地骂道:“滚出去!别来我们的国家!滚出去!滚出去!”
很多人在围观,他们指指点点,发出笑声,里面甚至还有一位治安官,然而他笑呵呵地站在旁边,根本不阻止。
光天化日之下,我简直不敢相信巴巴利亚的治安乱成了这个样子。
“没人阻止吗?这也太过分了。”我生气地说。
老板忽然冷冷地问我:“你同情他们?你是菲利斯人?”
“我不是菲利斯人,可这家服装店的老板做错了什么,被欺负成这样,连警察都不管!”
“你是菲悯吗?”老板说了一个陌生的词汇。
“菲悯是什么?”
“菲利斯人同情者,你是菲悯的话,你就是叛国者!报纸还回来,我不卖给你了!”他情绪激动地说。
我急忙走开,低声嘟囔道:“真是的,干嘛上纲上线的……”
发生在巴巴利亚街头的事情着实让我目瞪口呆,可等我回到家,还有更让我惊呆的事情。
我家肉店的招牌上竟然写着纳西斯肉铺八号店。
所谓八号店到底是随便放了个数字上去呢,还是真的有了另外七家店?
在店里工作的仍然是霍普先生,他热情地迎接了我。
“这半年纳西斯先生把生意做大了,他在上城区一共开了12家店,生意好得不得了。您家已经不在楼上了,他没有告诉你吗?你们搬新家了。”霍普先生说。
“我没告诉他们,本想给他们一个惊喜的,没想到他们先给了我惊喜。”
霍普先生非要开车送我回家,他实在太热情了,我都不好意思拒绝他的好意。
在路上,我又看到了游行队伍,不由皱眉:“巴巴利亚到底怎么了?”
“事情很糟糕。”霍普先生叹息道,“不知道为什么,大家对我们的抵触情绪越来越大了,一些极端分子也不工作,整天到处叫嚣着不要买菲利斯人的商品,不给菲利斯人工作。我很多朋友的生意都做不下去了,被迫关店,我都不敢对外说自己是肉店的合伙人,生怕他们也来砸我们的玻璃。”
“别担心,治安不会一直败坏下去的。”我安慰他道。
汽车停在了商业区一处干净的店铺前,西装革履的威廉跑出来拥抱了我。
“你怎么不打电话,让我去接你。咱们搬家了,我买了一套公寓,有电梯的那种,你的房间都装修好了,我给你买了大衣橱和梳妆镜,你一定会喜欢的。”他兴高采烈地说。
威廉说得没错,这真是座漂亮的公寓,客厅宽敞,采光明亮,无论墙纸还是家具都崭新崭新的,我从一个房间跑到另一个房间,还到柔软的弹簧床上跳了跳,开心得不得了。
“爸爸呢?”我问。
“他整天没事做,去街上参加游行了,傍晚就回来。”威廉说。
我差点被口水呛到:“他疯了吗!我在街上看到了,那些人又野蛮又疯狂,他居然还凑上去?”
威廉摇摇头说:“等他回来,你千万别这么说,他会发脾气的。现在他是葳蕤党的拥趸,狂热得跟小青年一样,没事就捐款捐物,我也拿他没办法。”
果然晚餐的时候,爸爸高高兴兴地打开收音机,调到一个频道,里面正播放着一场狂热的演讲,是葳蕤党的党魁兰斯特希尔顿正通过广播向全国发表演说。
“我们可以换个频道吗?他的声音太吵了,我头疼。”威廉叹了口气说,“今天是全家团聚的好日子,我们就不能放点音乐,在客厅里跳个舞什么的。”
“放尊敬点,这是我们国家的元首。”爸爸不满地说,“年轻人不要只贪图享乐,要多为国家做点贡献。”
威廉给我一个无奈的眼神,闭上了嘴巴。
一顿晚饭,我们就在父亲激动着讲述元首先生英明的政治举措中度过了。我从没见过父亲这样兴奋自信的模样,他声音洪亮,脊背挺直,脸上好像发着光一样,威廉形容的没错,他像个狂热的小青年。
说真的,葳蕤党做得不错,至少曾经弯腰驼背,萎靡不振的国民现在满怀希望,充满了对美好生活的自信。
爸爸还在热情地评论着:“元首的决定太英明了,早就应该登记菲利斯人的财产了,看看他们到底霸占了多少国家资源!内力约根森那个老家伙傻眼了吧,他公司开采的是我们普国的矿产,谁允许他一个菲利斯人偷偷开采的!一定要让他关门大吉,还要没收他的钱,把他的家产都充公!”
作者有话要说:我只是不小心发出来了,本打算放存稿箱的,没有二更哈 蓝星,夏国。
肿瘤科病房,弥漫着医院独有的消毒水味道。病房是单人间,设施俱全,温馨舒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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可对于孑然一身的路遥来讲,却是无人问津的等死之地。
他是癌症晚期,靠着意志力撑到现在,但也只是多受几天罪罢了。
此刻,路遥躺在病床上,怔怔望着床头柜上的水杯,想喝口水。
可他拼尽全力却无法让身体离开病床。剧痛和衰弱,让这原本无比简单的事情成了奢望。
这时,一道幸灾乐祸的声音响起:“表哥~你真是狼狈呢。连喝口水都得指望别人施舍。”
一位英俊的年轻男子悠闲坐在病床前,翘着二郎腿,眼睛笑成一道缝。
“你求求我,我给你喝口水如何?”
路遥面无表情,一言不发。自从失去了自理能力,一帮亲戚的嘴脸已经见多了,不差这一个。
男子起身,将水杯拿在手里递过来,“表哥别生气,我开玩笑的,你对我这么好,喂你口水还是能办到的。”
说完话,他将水杯里的水,缓缓倒在路遥苍白消瘦的脸上。
被呛到,路遥无力的咳嗽几声,好在少量的水流过嗓子,让他有了几丝说话的力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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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张鑫,为什么?我从未得罪过你。你去星盟国留学,还是我资助的!”
张鑫将水杯放下,不紧不慢的说:“谁让你这么古板呢,只是运点感冒药罢了,又不犯法,你非得千方百计的拦着。”
路遥脸上闪过一丝了然之色,道:“张鑫你这垃圾,狗改不了吃屎。将感冒药运到国外提炼毒品……咳咳……”
张鑫理了下领带,笑道:“你别血口喷人啊,我可是国际知名企业家。这次回国,‘省招商引资局’还打电话欢迎我呢~”
路遥叹了口气,现在的自己什么都做不了,索性闭上眼睛不再说话,安静等待死亡的到来。
但张鑫却不想让眼前饱受病痛折磨、即将离世的表兄走好。他附身靠近,悄悄说道:琇書蛧
“表哥啊~其实呢,我这次回国主要就是见你一面,告诉你一声——你的癌,是我弄出来的~”
路遥陡然挣开眼,“你说什么!”
张鑫笑眯眯的掏出个铅盒打开,里面是件古怪的三角形饰物,仅有巴掌大小,中间是只眼睛似的图案,一看就很有年代感。
“眼熟吧?这是我亲手送你的,货真价实的古董。我在里面掺了点放射性物质,长期接触就会变成你现在这副鬼样子。”
路遥马上认出来,这是自己很喜欢的一件古物,天天摆在书桌上,时不时的把玩,没想到却是要人命的东西!
他伸出枯枝似的手臂,死死的抓住眼前人的胳膊!“你……”
“别激动~表哥,我西装很贵的。”张鑫轻松拿掉路遥的手,小心的捏起铅盒,将放射性饰物塞进他怀里。
“我赶飞机,得先走一步。你好好留着这个当做纪念吧,有机会再去你的坟头蹦迪~”
说完话,张鑫从容起身离开。临走前,还回头俏皮的眨眨眼。他原本就男生女相,此时的神态动作居然有些娇媚。
保镖很有眼力劲,赶紧打开病房门。同时用无线耳麦联络同事,提前发动汽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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路遥只能无力的瘫在床上,浑身皆是钻心剜骨般的剧痛,还有无穷悔恨、不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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但很快,剧痛渐渐消失,只剩麻木,路遥隐约听到过世的双亲在喊他。
就在路遥的身体越来越飘,即将失去意识时,胸口突然阵阵发烫,将他惊醒。
从怀中摸出那三角形饰物,发现这玩意变得滚烫无比,还在缓缓发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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