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应该没什么问题,保护几周看看情况。”医生说,“我建议您吃一段时间流食,尽量不咬硬物。”
“亲爱的,你看上去像恐怖电影里刚刚咬过人的吸血鬼。”明妮笑了半天后,又试图安慰我,“别担心,小说里的女吸血鬼都是大美人呢。”
我照了照镜子,决定最近一段时间都不笑不说话了。
“你的牙齿够硬,我听说珍妮那女人嘴巴肿得没法见人,已经回家休养了。谢天谢地,今年不用再看到她了。”
“伤得这么严重?”我担心地问。
“一点儿都不重,是宿舍那群长舌妇,她们把她打架的事情到处传,她没脸见人了而已。”
第二天,哈里斯凑到我前排,转身问我:“听说你被强吻了?感觉怎么样?”
周围响起了毫不掩饰的笑声。
我瞪了他一眼,不再理他,他却又凑近我,小声问:“那是你的初吻吗?如果是的话你就太吃亏了,珍妮拉塞尔小姐可是情场老手呢。”
我真想喷一句关你什么事,可是想到自己还戴着牙套呢,便勉强忍住了。
“你怎么不说话?”他单手托着腮,歪歪头说,“我还想称赞你歌唱得不错呢,你都不理我,叫人家怎么夸你呢?”
我一声不吭地起身,坐到了另一排。
周围又响起了揶揄和对哈里斯的嘲笑声,他却毫不知耻地起身,向众人行礼,仿佛他是个知难而上的英雄似的。
上课了,弗拉维教授叫我和一位同学辩论。
虽然我尽量不露出牙齿,可还是被对面的青年发现了,他强行憋住笑容和我辩论,可总是说几句就闷笑两声,不一会儿,整个课堂上都响起了窸窸窣窣的闷笑声,然后不知为什么就变成了哄堂大笑。
“珍妮小姐也太热情了吧。”
“你的牙齿还在吗?”
“下次别吻得这么激烈了。”
讲台上的弗拉维教授严肃地说:“安静!都安静!”
笑声总算平息了,结果教授下一句就是:“纳西斯小姐,您的牙齿还好吗?”
我在沸腾的笑声中也无奈地笑了,摇摇头说:“没事,但需要戴一段时间牙套。”
弗拉维教授笑呵呵地说:“那就好,那就好。”他举起一根手指晃了晃,“这充分说明了连尖锐的牙齿也抵挡不住鲁莽的冲击力。”在一片笑声中,他鼓鼓掌让我坐下,又叫别人辩论。
下课后,哈里斯锲而不舍地追上来。
“难怪刚才不说话,你怕我看到吗?”
我无奈地停下来:“别再缠着我了,不然我就告诉教授。”
哈里斯微笑着看了我一会儿:“我觉得你戴牙套也挺可爱,不需要藏着掖着。”
“你知道治安法第十三章第三十五条是什么吗?”
“让我想想……流氓罪吗?哦……有哪位狠心的小姐舍得把我送进监狱啊,我围在她身边像条小狗狗一样,她会忍心踹我一脚吗?”
我烦躁极了,想马上甩开他,却看到校园中庭绿色的草坪中央围满了人,有人正站在石凳上呼喊着什么。
“昨夜葳蕤党发动政变,总统先生退位了!”
我挤进人群,从分发报纸的人手中抢到了一张报纸,报纸头条就是昨夜的政变。
兰斯特希尔顿和他的政党不再满足于游行和示威了,他们现在是国家第二大党,并且在去年的选举中获得了执政党的地位,可这并没有满足他们膨胀的野心。就在昨夜,他们的军队举着火把包围了市政厅,从深夜一直到凌晨。而破晓的时候,总统先生通过电报发表了退位声明。
这分明是一场震惊世界的政变,而局势明朗后,人民的感情却明显倒向了葳蕤党,大街小巷、公寓楼房,甚至市政厅和公共建筑的窗口都飘着红色的鹰旗,很多主流报纸也都流露出赞同的口气,他们谴责总统在过去十几年里政绩败坏,早就该下台了,甚至大学校园里都看到了举着红色鹰旗的人。
第二天是鲍威尔教授的课,他在讲述国际公法的时候偶然提到了法律是从属宪法的强制性规定,谁知就被冷嘲了一句。
“宪法?这个国家也配讲宪法?”
鲍威尔教授皱起眉头,冷冷地说:“是谁?站起来!”
杰米伊登从他的位置上站起来,直视着讲台上的男人:“是我。”
“你?呵!很好,滚出去!”
“您只有一句让我滚出去吗?您是站在这里讲宪法的人啊!有人公然违背了宪法!用政变夺取了政权!而你只会让我滚?在这里教授着法律,学习着法律的我们就这样沉默吗!当外面什么也没发生,然后顺从了一切!”
鲍威尔教授的脸色越来越冷,甚至有种咬牙切齿的味道,他一字一句地说:“给我滚出去!”
杰米嘲讽地笑笑,抱着书本离开了课堂。
他离开后,教授像第一次给我们上课时那样静默了一会儿,犀利的蓝眼睛扫视过每个人。
“还有人想出去吗?”他问。
教室里安静得连呼吸声都听不到。
“很好,继续上课!”
这件事发生后,虽然到处议论纷纷,可人们也只是在议论而已,就像在谈论着今天天气很闷,可能会下雨一样。甚至一周后都不再讨论了,这件稀奇事从茶余饭后的闲谈落入了旧闻。毕竟一切都没变,连物价都没波动一下,这根本不是什么关乎国计民生的大事嘛。
周六的傍晚,我接到了一个电话。
“安妮小姐吗?我是阿加,您还记得我吗?我是萨沙夫人的女仆。”对方的声音有些急躁。
“发生什么事了?”我好奇她怎么会打电话为我。
“您能来一趟吗?我们夫人很不好……”对方犹豫了片刻,抽抽噎噎地说,“自从裘恩小少爷去世,都一个月了,夫人每天……我不知道该怎么办……您是和她通信最频繁的人,请您来看看她吧。”
我蒙了,呆坐在沙发上,脑海里一片空白。
裘恩……死了……这怎么可能……
自从进入大学,我每天都很忙碌,已经很久没和萨沙通信了,再次来到她家时,我发现整栋房子安静地像坟墓一样。
“夫人从不离开床铺,她不允许任何人说笑,还叫男仆打死周围的鸟儿,她不允许听到任何鸟鸣声。”阿加忧心冲冲地说,“每次老爷回来,她都和老爷大吵大闹,老爷骂她是疯女人,我真害怕他会把她送进疯人院。”
“我知道了,我去见见她。”
我轻手轻脚来到她门前,房门没关,里面黑漆漆的,还拉着窗帘。
我来到她床前,一个苍白憔悴到简直认不出的人正躺在那里。她紧闭着双眸,眼角还有泪痕,如果不是还有微弱的呼吸,我都怀疑她已经死了。
“萨沙,萨沙。”我呼唤她。
她缓缓睁开了眼睛,只是那双曾经充满了光辉的眼睛此时宛若一个没有灵魂的人偶,她呆呆地望着我,好一会儿才发出一丝沙哑的声音。
“安妮啊,我的裘恩,他死了……”
我想起我们曾笑谈着希望之心犹如冬日之火,灭之如绝生命。
我没有做过母亲,所以不能理解孩子对于一个母亲的意义,可看着萨沙,我知道裘恩对她而言就是希望之心,因为失去他后,她仿佛失去了活下去的动力。
“阿加说你已经很久没吃过东西了,吃点东西好不好?”我恳求道。
萨沙摇了摇头:“你走吧,以后也不必再来了,我们已经道过别了。”
难以想象这是萨沙,这场婚姻究竟做了什么,把一个聪明鲜活的女孩变成这样?
时间一分一秒地过去,而萨沙又闭上了眼睛,显然不想再与我交谈了。
我不知道该做些什么,又该说些什么,最后,我起身走到窗前,轻轻拉开一条缝隙,让天光洒进来一点。
想起初遇的时候,她曾望着暴风雨来临前的天空说过几句话,那时候她苍白而彷徨的神情让我印象深刻。
“我想做一只鸟,就这么俯冲下去,然后自由地飞往远方,不需要任何落脚的地方,永远飞翔下去就好。”我轻声问,“那时候你不曾俯冲下去,而现在却有那个胆量了吗?”琇書網
床上的人依然紧闭着双眼。
“我没资格站在这里要求你振作起来,因为我没有失去孩子,所以体会不到你的痛苦,也不懂你的绝望。”
“我只想告诉你,你永远都不会知道,遇到你的那天我有多么欣喜。有那样一个女孩子,她知性优雅、博学多识、谦逊有礼,简直是我梦里都不敢企及的人。她对我那么好,嘱咐我小心,还带我去看莎美乐,讲女王的故事……”
“我以为我遇到了知音……”
“呵,但终究是不同的吧,你怎么会是我的知音呢?你这样的千金大小姐一定没有体会过在学校里被人骂婊子,被人拳打脚踢;没有体会过没钱上学,为了上学而低声下气;更没有体会过被男人们当做玩物,恶意的戏弄和调笑。”
“我贫穷、无知,是个女人,所以我不配被平等地对待,我只能低三下四、忍气吞声,被欺负就忍着,挨了打就受着,被骂被笑被看不起我没有怨言,因为我明白自己贫穷无知,是个女人。”
“所以我向上向上再向上!我用尽了全力,可我的努力也被鄙视和嘲笑!时至今日,他们仍然不把我当人看!即便如此,我也没有放弃去面对这一切!”
“你怎么会是我的知音呢!你只不过是站在女王脚下,亲吻着她的裙角,崇拜着女王故事的人罢了!别说像女王一样砍下欺凌者的头颅,你连面对这个世界的勇气都没有!”
我拉开窗帘,让阳光洒满卧室。
“别倒下去萨沙,我不知道你遭遇了什么,但你要相信,不是只有你我走在这荆棘丛里。” 蓝星,夏国。
肿瘤科病房,弥漫着医院独有的消毒水味道。病房是单人间,设施俱全,温馨舒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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可对于孑然一身的路遥来讲,却是无人问津的等死之地。
他是癌症晚期,靠着意志力撑到现在,但也只是多受几天罪罢了。
此刻,路遥躺在病床上,怔怔望着床头柜上的水杯,想喝口水。
可他拼尽全力却无法让身体离开病床。剧痛和衰弱,让这原本无比简单的事情成了奢望。
这时,一道幸灾乐祸的声音响起:“表哥~你真是狼狈呢。连喝口水都得指望别人施舍。”
一位英俊的年轻男子悠闲坐在病床前,翘着二郎腿,眼睛笑成一道缝。
“你求求我,我给你喝口水如何?”
路遥面无表情,一言不发。自从失去了自理能力,一帮亲戚的嘴脸已经见多了,不差这一个。
男子起身,将水杯拿在手里递过来,“表哥别生气,我开玩笑的,你对我这么好,喂你口水还是能办到的。”
说完话,他将水杯里的水,缓缓倒在路遥苍白消瘦的脸上。
被呛到,路遥无力的咳嗽几声,好在少量的水流过嗓子,让他有了几丝说话的力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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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张鑫,为什么?我从未得罪过你。你去星盟国留学,还是我资助的!”
张鑫将水杯放下,不紧不慢的说:“谁让你这么古板呢,只是运点感冒药罢了,又不犯法,你非得千方百计的拦着。”
路遥脸上闪过一丝了然之色,道:“张鑫你这垃圾,狗改不了吃屎。将感冒药运到国外提炼毒品……咳咳……”
张鑫理了下领带,笑道:“你别血口喷人啊,我可是国际知名企业家。这次回国,‘省招商引资局’还打电话欢迎我呢~”
路遥叹了口气,现在的自己什么都做不了,索性闭上眼睛不再说话,安静等待死亡的到来。
但张鑫却不想让眼前饱受病痛折磨、即将离世的表兄走好。他附身靠近,悄悄说道:琇書蛧
“表哥啊~其实呢,我这次回国主要就是见你一面,告诉你一声——你的癌,是我弄出来的~”
路遥陡然挣开眼,“你说什么!”
张鑫笑眯眯的掏出个铅盒打开,里面是件古怪的三角形饰物,仅有巴掌大小,中间是只眼睛似的图案,一看就很有年代感。
“眼熟吧?这是我亲手送你的,货真价实的古董。我在里面掺了点放射性物质,长期接触就会变成你现在这副鬼样子。”
路遥马上认出来,这是自己很喜欢的一件古物,天天摆在书桌上,时不时的把玩,没想到却是要人命的东西!
他伸出枯枝似的手臂,死死的抓住眼前人的胳膊!“你……”
“别激动~表哥,我西装很贵的。”张鑫轻松拿掉路遥的手,小心的捏起铅盒,将放射性饰物塞进他怀里。
“我赶飞机,得先走一步。你好好留着这个当做纪念吧,有机会再去你的坟头蹦迪~”
说完话,张鑫从容起身离开。临走前,还回头俏皮的眨眨眼。他原本就男生女相,此时的神态动作居然有些娇媚。
保镖很有眼力劲,赶紧打开病房门。同时用无线耳麦联络同事,提前发动汽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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路遥只能无力的瘫在床上,浑身皆是钻心剜骨般的剧痛,还有无穷悔恨、不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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但很快,剧痛渐渐消失,只剩麻木,路遥隐约听到过世的双亲在喊他。
就在路遥的身体越来越飘,即将失去意识时,胸口突然阵阵发烫,将他惊醒。
从怀中摸出那三角形饰物,发现这玩意变得滚烫无比,还在缓缓发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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