事到如今,只有裴老夫人能帮她。她到底是承平侯府的老夫人,有的是办法悄无声息地送沈清棠离开,只要她愿意。

  “我到底叫了您这么多年的祖母,从前祖母对我也是真心当亲孙女疼爱。我知道,祖母不想让我嫁给琮之哥哥。既然如此,何不答应了我?我离开,景明哥哥也能回来。这承平侯府里,兄友弟恭,还是祖母希望看到的样子。”

  她始终平声静气,裴老夫人仿佛头一次才看清这个叫了自己十几年“祖母”的姑娘。

  她冷静,聪慧,一点也不像表面般软弱可欺。

  这承平侯府里的所有人,都叫她给骗了,包括自己。

  事到如今,裴老夫人还能如何呢?

  她到底是累了,底下小辈一场接一场的闹,她疲惫不堪,也力不从心,索性颓然闭上眼。

  “好。”

  她终于应下。

  沈清棠从听禅院出来,时辰尚早,日头如撒了金子一般散在天际,巍巍壮丽。

  她回衔雪院去,落月和蒹葭几个丫鬟在房里削甜瓜,落月将最甜的几块端来给沈清棠,献宝似的,“姑娘快吃,是冰镇过的,可甜了。”

  沈清棠接过甜瓜尝一口,果然很甜。

  她笑着问落月,“是谁送来的?”

  “是无沁斋的嬷嬷送来的。”

  蒹葭接话答,她心里觉着奇怪,这无沁斋向来闭门谢客,何曾这样殷勤过。

  沈清棠也是看着手里的甜瓜,眉眼垂着,若有所思,又问起白露现在如何。

  “许是吓着了。”蒹葭说,“回来就一直待在屋子里,也不说话,也不出来。”

  白露的确是吓着了。

  到底是未出阁的姑娘家,便是连男子都未曾亲近过,更何况今日这样的情形。当时哭得楚楚可怜,伪装有之,自己的惊惧害怕也有之。

  沈清棠挑了两块甜瓜亲自来小偏房看她,“今日难为你了,替我平白受了这一场罪。”

  白露红着眼摇头,“不难为。替姑娘分忧,本就是我应当做的。”

  “不哭了,吃块甜瓜。刚刚无沁斋送过来的,可甜了。”

  沈清棠从托盘里拿了一块甜瓜递给她,白露接过,“谢谢姑娘。”

  她低首吃瓜,沈清棠顺手取了自己头上一支金雀缠枝钗,插去她发上。

  “姑娘……”

  白露怔怔看着她,“这太贵重了。”

  她放下甜瓜想取下来,被沈清棠拦下,她笑了笑,“算不得多贵重,但也是我平日里常戴着的,甚是看重。今日便将它送给你了,权且给你压压惊,莫要推辞。”

  白露这才收下,“多谢姑娘。”

  这支金雀缠枝钗是沈清棠及笄时裴老夫人送的。

  算不得多贵重只是她的托词。这样显贵人家的一支珠钗首饰,落到寻常贫苦人家,便是数年的吃穿用度都不愁了。

  沈清棠离开后,白露小心翼翼将珠钗取下,再不复方才的委屈伤心,满脸欣喜地将其收了起来。

  夜里裴琮之没有过来。

  沈清棠等到夜深,看着泣泪过半的银釭,好看的眉头微微蹙着。终是坐不住,提着风灯带采薇去归崖院。

  裴琮之并未歇下,书房里烛火煌煌,黑楠木翘头案上摆着一幅画像,是一幅美人图。

  画上女子乌云叠髻,杏脸桃腮,娇柔柳腰,似海棠醉日,又似菩萨低眉。

  沈清棠看着,抿紧了唇,“哥哥这是画的谁?”

  裴琮之搁了手中的狼毫笔,到她身边来,明知故问,“妹妹瞧不出吗?”

  画上的女子是沈清棠。

  他想起从前燕城总说她是画里走出的仙子,一时起了兴致,提笔画了这副海棠美人图。

  “好像……是不大像妹妹。”

  裴琮之仔细端详一番,和煦笑,“是我画技不精,这画上人美则美矣,毫无灵魂,抵不上妹妹半分神韵。妹妹莫怪。”

  他去挽袖净手,留神和她说话,“妹妹这么晚来找我,有什么事吗?”

  他知道沈清棠白日去见了裴老夫人,“若是为了西院求情,妹妹就不必开口了。”

  她当真就不开口,不发一言地盯着他看。

  裴琮之叫她这般看着,不忍失笑,“妹妹这是做什么?要活生生将我盯个窟窿出来?”

  “不是哥哥叫我别开口嘛!”

  她还有理,自顾自坐去会客的圈椅上,反倒要他过来哄她。

  “这是怎么了?此前不是妹妹要收拾他吗?如今收拾了妹妹反倒不许。”

  沈清棠垂下眸去,“祖母今日训我了。她把这事还有之前哥哥闹着要娶我的事都怪在了我头上,说是我害的府里家宅不宁。”

  意料之中,裴琮之牵起她的手,将她团团搂进怀里,“那便再不去听禅院便是,妹妹可不是这么好说话的性子,怎的就非要凑上去赶着挨骂?”

  “她到底是祖母。”沈清棠低声道:“她养我这么多年,我本就欠她的。”

  裴琮之挑起她下颌,看进她眼里,“那妹妹还是我带进府里的,怎的妹妹就从未这样听我的话?”

  沈清棠拧着身子不看他,“那哥哥应是不应?不应便罢了,我明日自去祖母面前领罚。”

  她扭身就要走,被裴琮之拉回来,“我也没说不应,妹妹未免太急了些。”

  “那哥哥是应了?”

  他却不点头,只意味深长看她,“那就看妹妹有没有诚意了?”

  书房里也有卧榻,供平时歇息之用。

  裴琮之放开她,径直撩帘进去,从容端坐床榻边,掀起眼帘,漫不经心看着她。烛光昏芒,他姿态温雅贵重,看过来的眸子深处却疏淡不明,叫人揣摩不透。

  沈清棠知道他是什么意思,迟疑片刻,也进去。

  抬手解衣,是烟笼娟纱的百水裙,层层叠叠落了地。

  纤纤细腰,肤如凝脂,她看见他眼里慢慢变得浓郁,沉晦,风起云涌。却稳如磐石,岿然不动。

  沈清棠咬咬唇,只能自己将身子靠过去,依偎进他怀里,白玉似的一截手搂过他的脖颈,万分亲密。www.xiumb.com

  裴琮之顺势垂眸看了过来,语气幽暗莫名,“妹妹既来求我,便只是如此吗?” 蓝星,夏国。

  肿瘤科病房,弥漫着医院独有的消毒水味道。病房是单人间,设施俱全,温馨舒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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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可对于孑然一身的路遥来讲,却是无人问津的等死之地。

  他是癌症晚期,靠着意志力撑到现在,但也只是多受几天罪罢了。

  此刻,路遥躺在病床上,怔怔望着床头柜上的水杯,想喝口水。

  可他拼尽全力却无法让身体离开病床。剧痛和衰弱,让这原本无比简单的事情成了奢望。

  这时,一道幸灾乐祸的声音响起:“表哥~你真是狼狈呢。连喝口水都得指望别人施舍。”

  一位英俊的年轻男子悠闲坐在病床前,翘着二郎腿,眼睛笑成一道缝。

  “你求求我,我给你喝口水如何?”

  路遥面无表情,一言不发。自从失去了自理能力,一帮亲戚的嘴脸已经见多了,不差这一个。

  男子起身,将水杯拿在手里递过来,“表哥别生气,我开玩笑的,你对我这么好,喂你口水还是能办到的。”

  说完话,他将水杯里的水,缓缓倒在路遥苍白消瘦的脸上。

  被呛到,路遥无力的咳嗽几声,好在少量的水流过嗓子,让他有了几丝说话的力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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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张鑫,为什么?我从未得罪过你。你去星盟国留学,还是我资助的!”

  张鑫将水杯放下,不紧不慢的说:“谁让你这么古板呢,只是运点感冒药罢了,又不犯法,你非得千方百计的拦着。”

  路遥脸上闪过一丝了然之色,道:“张鑫你这垃圾,狗改不了吃屎。将感冒药运到国外提炼毒品……咳咳……”

  张鑫理了下领带,笑道:“你别血口喷人啊,我可是国际知名企业家。这次回国,‘省招商引资局’还打电话欢迎我呢~”

  路遥叹了口气,现在的自己什么都做不了,索性闭上眼睛不再说话,安静等待死亡的到来。

  但张鑫却不想让眼前饱受病痛折磨、即将离世的表兄走好。他附身靠近,悄悄说道:琇書蛧

  “表哥啊~其实呢,我这次回国主要就是见你一面,告诉你一声——你的癌,是我弄出来的~”

  路遥陡然挣开眼,“你说什么!”

  张鑫笑眯眯的掏出个铅盒打开,里面是件古怪的三角形饰物,仅有巴掌大小,中间是只眼睛似的图案,一看就很有年代感。

  “眼熟吧?这是我亲手送你的,货真价实的古董。我在里面掺了点放射性物质,长期接触就会变成你现在这副鬼样子。”

  路遥马上认出来,这是自己很喜欢的一件古物,天天摆在书桌上,时不时的把玩,没想到却是要人命的东西!

  他伸出枯枝似的手臂,死死的抓住眼前人的胳膊!“你……”

  “别激动~表哥,我西装很贵的。”张鑫轻松拿掉路遥的手,小心的捏起铅盒,将放射性饰物塞进他怀里。

  “我赶飞机,得先走一步。你好好留着这个当做纪念吧,有机会再去你的坟头蹦迪~”

  说完话,张鑫从容起身离开。临走前,还回头俏皮的眨眨眼。他原本就男生女相,此时的神态动作居然有些娇媚。

  保镖很有眼力劲,赶紧打开病房门。同时用无线耳麦联络同事,提前发动汽车。

  ~~~~~~~~

  路遥只能无力的瘫在床上,浑身皆是钻心剜骨般的剧痛,还有无穷悔恨、不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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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但很快,剧痛渐渐消失,只剩麻木,路遥隐约听到过世的双亲在喊他。

  就在路遥的身体越来越飘,即将失去意识时,胸口突然阵阵发烫,将他惊醒。

  从怀中摸出那三角形饰物,发现这玩意变得滚烫无比,还在缓缓发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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