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把自己锁在了屋里,终于在睁开眼那一刻放声大哭,泉涌的泪从眼尾一直落,一直落。我的哭声很大,掩盖住了世上有所音声。我嚎叫着,哭喊着,眼前是幽暗的红漆门,怀里是玉儿只穿过几次的羊毛衫,我给洗好了的,要他带回去穿,可他说太厚重了,带着宝儿还提着一堆东西很不利落,我心想也算了,将它留下来算是一个安慰。抓着玉儿的衣物,我哭得更疯了。
窗外,隐隐约约地站着一头狼,高高地,面无表情地看我…许久不见臭狼的真身,我愣了好一会儿才接着哭,边哭边偷看窗外那头狼,可是一看过去又变回了臭狼的面孔,是我出现了幻觉罢…是怕他怕的,我不怕一头骁勇的狼,可是我很怕狼头人身的他。臭狼静静地隔着窗看了我许久,抬起一只手想说些什么却又停滞了,我大喊:“不吃,你去吃…吧”我很怕他,他长着臭狼的脑袋,身体却是臭狼肉身的,原来我将人身的臭狼当作了自己的神明,却不敢多看几眼巽风泽的狼王,不敢多看这真正的神明。
窗外狼头人身的臭狼拿他那双敦厚干净的手拍了拍窗,开口唤了几声“狐狸,岐儿,你是在想我们的崽子吗”我们?他说了这话我才想起,原来玉儿不是我自己的崽子,哦,对,臭狼救了我的命,之后半推半就地…竟然连崽子都是因为他才有的。狐岐还有什么是自己的?名字吗?“岐儿”我勉强唤了自己一声,极力地求自己别在臭狼面前这样伤心狼狈,医者仁心,他会因为我的伤心而伤心,会因为我的愧疚而憎恨自己…
真是稀罕了,我竟然为了臭狼不伤心而忍泪。
“岐儿,你看看我”我没答他,半晌后,抬眼只见臭狼走到了门边将门闩撞开了,啪嗒清脆的一声,木条落到了陶砖地板上,臭狼随手将一包烧鹅扔掉了桌上,随后便关上了门来抓我,不是抱我,是抓我。
我才做的素衫被他的爪子挠破了两道,哭得更难受了,怎么都觉得眼前一片灰灰的,都看不清楚他是不是夜子郎了。
“狼…王”
“别叫我这个,岐儿该叫我的名,什么狼王,我好没用”臭狼说着,还是停顿了下来,胡乱地擦泪。
“子郎”
我的抽泣声自己控制不了,只能这样一字一顿地叫他,用我最难听的声音稀罕地叫了他一声狼王。我觉得自己的声音好小,很沙哑,可是喉咙却不疼,嘴皮子还在,可是却说不出什么话。忍着不去看他那张像人又像狼的脸,我往前倾了倾,忽而笑得尖了起来,连我自己也吓着了。
“子郎,下雨了,不要出去”
我是真心地向他说这话,谁知道他也不即刻回应我,逼得我只好壮了壮胆儿去抚了抚他的唇,湿湿的,上头有它的气味,我学着他喂我吃药的样子,将摸完他唇的手指伸进了嘴里舔舐,臭狼忽也哭了起来,让我告诉他该怎么做才能让我多笑笑。
臭狼毫不避讳地说,他怕我郁郁而终。他平日里多忌讳一个死字,我说错了话他都会打我的手心,可是今日…我没敢看他,勉强拼凑起来几个还发得出声音的字,
“你,要吃饱了,不要,饿着”
我以为他听了我的话会回去好好吃午,可是他出去一会儿就又回来了,连他爱吃的脆皮烧鹅也没拿出去拆了吃,和我对视两眼,忽抽出来手巾胡乱擦了唇,说他喝了一大碗粥呢,问我想不想也吃一些,他说:“今日我是闲人,要好好和笨狐狸说说话。”我的声音很哑,说出来的话断断续续的,
“臭狼…给擦…身”忘乎所以地哭了许久,涕泪把发丝沾在我脸上,嘴里流出来的唾沫也将小臂滴湿了,下身粘粘的很不舒服,我稍稍低头便能闻到我的与臭狼的那股味儿,不刺鼻,可是彼此的汗液□□交杂在一起,腥得发臭,我总想吐,怎么可能吃得下饭。m.xiumb.com
等了会儿,臭狼端进来一盆热水,那个木盆儿是我们搬来时做的,现在看还新的很,好像那年我们才结了契兄弟,满房满屋都是臭狼亲手操办的家伙,那时候我还认生的很,不敢在人多的地方待着,以至于让他觉得愧疚,说没给我一间像人住的房子,陪他住破山洞凿出来的小屋子着实是委屈我,直到前几年我实在找玉儿找得发疯,他地街与家里两头跑顾不上我才想着要在花市建个房,随便做点什么营生,只要能守着我就好。哈,无奈实在住不习惯这好屋子,偏偏此生有最刻骨的记忆在旧屋里,我不愿意住下,原来只是我自己贪恋臭狼和玉儿。岐儿来巽风泽睁眼就是灰蒙蒙的石壁,冰凉温润,面前的人就是臭狼。我在旧屋有了玉儿,玉儿在我们的床榻上出世…不能说了,再说,又要掉泪。
“来了来了,明早我再把褥子晒晒,左右晚上都要回旧屋睡的,还是岐儿你现想回去?我陪你回去好不”臭狼边说边将我盖着的薄棉褥子掀开了,小小的一件,分明就是我的遮羞布。
我摇头回绝了,挪了挪双脚给臭狼腾了个位置出来,好让他帮我看看底下的伤口。
“岐儿,是起疹子了…我以为等你吃了再清洗也不打紧的”臭狼说着忽然笑了声,说我的皮肉娇气,他正要着手去揉一把布巾,不曾想我一起身将他的手抓住了,我觉得他看得不够细致,所以让他伸手看看。
我将他的手指从我手臂上刮下来滑滑的唾水,牵着他的手给我打探伤口。
他一摸…霎时我就狠狠嚎了声,肠口像被人用铁刀片割开了一道口子那样疼,不是我忍不了疼,是那疼痛不像别的,只要我一有动静它便疼个没完没了,像是出大恭时排出来琉璃碎片那样疼。臭狼又皱着眉头往里摸了摸,我哭得更厉害了,无奈,彼此都心照不宣地安静下了,臭狼很小心地撤手,给那些脏东西都擦干净了后才说道:“岐儿,不哭了,我去把水倒了就来给你上药,下着雨就不给你擦身子了”语罢,他盯着脏水里染了血的白布看了好一会儿才起身出去,我不知道他想的什么,忙盖上了厚的棉被。算了,他想的什么我也懒得知道,此时此刻我只是需要有个什么帮我上药,只是需要有只什么给我舔舔汗水和我的泪,是人是鬼,是妖是神都不要紧。
我趴在被窝里等了好一会儿臭狼才来,左手里拿着个绿色的拳头大小的罐儿,右手拿了条干净的白布巾。
臭狼坐下来了,将我的被褥挪开,只留一小块儿盖着被。薄荷香的药油味儿一出来我就知道疼了,怕得直咬虎口。臭狼揉了揉我的尾骨说:“唉,都红起来了,我下手重些…岐儿忍忍”果然,那些生药膏一上来,整个下身都跟猴屁股似地,人家的屁股是红,我虽然看不到自己的,却十分吃痛地明白自己简直是被伤口撒了盐那般火辣。好在,这疼劲儿不一会儿就散去了,臭狼再给按摩按摩就只剩冰凉冰凉的感觉了。臭狼制的药就是这样,一开始不是奇苦不比就是疼痛得要归阴司,过后却是长长久久地,药起了作用,虫儿似地攀在体内给我解毒,安抚我受了伤的地儿。只要有作用,药性稍烈些也不打紧。
虽如此,可我还是不太敢下床,臭狼见我这样趴在床上不起来,便也不催我吃饭了,只默默地给我端来热水让我喝,喝了两大碗,我不得不出去撒尿了,臭狼搀着我到了厕门便走开了,我颤悠悠经过厨房时却被他拉了进去,我一看,他连饭菜都打理好了,小心让我坐到椅上,忽诡猾地问道:“岐儿,你自己吃还是我喂你”
“好没意思”我回了句,拿过小勺吃了起来。白粥,几叶大叶菜,还有精瘦的烧鹅肉。看对面的臭狼提着筷子拿那些皮蘸着酸酱吃,我不住问道:“我家小二真细致,知道我不吃皮就把肉挑给我,臭狼说,我怎么报答你”臭狼看了我两眼,笑得很苦,
“岐儿好吃好睡就是报答,我给不了你什么太富盈的日子,只想在这巽风泽好好照顾你,好了,快好好吃”语罢,臭狼吃掉了碗里最漂亮的一块烧鹅皮。
他的话我没太听懂,只是我看他哽咽着,有些被吓着了,三两下就把粥都吃干净了,洗了洗嘴便跑了回去。
这一跑不要紧,坐到榻上才发觉自己的不对,明明才吃完饭,可我却觉得肚里被掏空了,上腰两侧很不舒服,连着大腿根儿也痉挛起来。臭狼回来时看了我一眼,忙走过来给我把了脉,又摸了我的额头,一番周折后才皱着眉道:
“岐儿,你有些肾虚”我一听整个人更难受了,直躺在床上起不来。五脏六腑空了一般,肚皮都紧接着肚,两边肋骨也缩了起来似地…忽听臭狼悠悠地说:“岐儿,我去给你煮些参汤来…”听他的语气颇为内疚,出去前还给我拿来了一身衣裳,让我把那素衫换了。也不想想,到底是因为谁才破掉!
臭狼在给我端来参汤后便把门开了,说没什么雨了,让我喝完出去外头吸吸几口气。我干脆不在房里喝,端出去坐到他边上看着他喝。臭狼瓷杯里泡着几颗枸杞,而我手里是纯纯的参汤…我说:“臭狼,我们不那样了,你再等几年吧”我想着,从前找玉儿那二十来年都不亲近,想必他能忍,谁知他直盯着我回道:“等什么,岐儿还晾着我吗?”听他的语气,大有要和我好好算帐的意头,我忙抱住自己虚透的腰,“不到两个时辰就要了六回,臭狼是觉得人参好采吗”语罢,臭狼看了我两眼,神情里爱笑不笑的,忽喝了口茶说道:“那我再等等,等岐儿一个月,明日我就杀只雏鸡炖了给你好好补,岐儿,等你好些我们每日…”我没敢听下去,喝了参汤便走了出去,倚着门故作看风景的模样,谁知臭狼又神不知鬼不觉地从身后抱住我,安慰道:“岐儿,我说笑的,等养好了我就舍不得碰你了,你别怕我…都是因为你我才会那般冲动”我抬头看他,臭狼的脸上有着狼的轮廓,我摸了摸他的唇尖,忽然明了了,
“好,我不怕臭狼”话落,我牵他的手抚摸我发髻上的白玉簪子,我说我戴得习惯了,问臭狼能不能把这个一直让给我戴,臭狼看了我两眼,笑说:“我很愿意,等过了冬月岐儿再给我做个布袋子装锁匙,就当是回礼吧”我说好,等我把玉儿的平安符做好了就着手给他缝个扎扎实实的布袋子。
十五月圆夜,好苦。 蓝星,夏国。
肿瘤科病房,弥漫着医院独有的消毒水味道。病房是单人间,设施俱全,温馨舒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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可对于孑然一身的路遥来讲,却是无人问津的等死之地。
他是癌症晚期,靠着意志力撑到现在,但也只是多受几天罪罢了。
此刻,路遥躺在病床上,怔怔望着床头柜上的水杯,想喝口水。
可他拼尽全力却无法让身体离开病床。剧痛和衰弱,让这原本无比简单的事情成了奢望。
这时,一道幸灾乐祸的声音响起:“表哥~你真是狼狈呢。连喝口水都得指望别人施舍。”
一位英俊的年轻男子悠闲坐在病床前,翘着二郎腿,眼睛笑成一道缝。
“你求求我,我给你喝口水如何?”
路遥面无表情,一言不发。自从失去了自理能力,一帮亲戚的嘴脸已经见多了,不差这一个。
男子起身,将水杯拿在手里递过来,“表哥别生气,我开玩笑的,你对我这么好,喂你口水还是能办到的。”
说完话,他将水杯里的水,缓缓倒在路遥苍白消瘦的脸上。
被呛到,路遥无力的咳嗽几声,好在少量的水流过嗓子,让他有了几丝说话的力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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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张鑫,为什么?我从未得罪过你。你去星盟国留学,还是我资助的!”
张鑫将水杯放下,不紧不慢的说:“谁让你这么古板呢,只是运点感冒药罢了,又不犯法,你非得千方百计的拦着。”
路遥脸上闪过一丝了然之色,道:“张鑫你这垃圾,狗改不了吃屎。将感冒药运到国外提炼毒品……咳咳……”
张鑫理了下领带,笑道:“你别血口喷人啊,我可是国际知名企业家。这次回国,‘省招商引资局’还打电话欢迎我呢~”
路遥叹了口气,现在的自己什么都做不了,索性闭上眼睛不再说话,安静等待死亡的到来。
但张鑫却不想让眼前饱受病痛折磨、即将离世的表兄走好。他附身靠近,悄悄说道:琇書蛧
“表哥啊~其实呢,我这次回国主要就是见你一面,告诉你一声——你的癌,是我弄出来的~”
路遥陡然挣开眼,“你说什么!”
张鑫笑眯眯的掏出个铅盒打开,里面是件古怪的三角形饰物,仅有巴掌大小,中间是只眼睛似的图案,一看就很有年代感。
“眼熟吧?这是我亲手送你的,货真价实的古董。我在里面掺了点放射性物质,长期接触就会变成你现在这副鬼样子。”
路遥马上认出来,这是自己很喜欢的一件古物,天天摆在书桌上,时不时的把玩,没想到却是要人命的东西!
他伸出枯枝似的手臂,死死的抓住眼前人的胳膊!“你……”
“别激动~表哥,我西装很贵的。”张鑫轻松拿掉路遥的手,小心的捏起铅盒,将放射性饰物塞进他怀里。
“我赶飞机,得先走一步。你好好留着这个当做纪念吧,有机会再去你的坟头蹦迪~”
说完话,张鑫从容起身离开。临走前,还回头俏皮的眨眨眼。他原本就男生女相,此时的神态动作居然有些娇媚。
保镖很有眼力劲,赶紧打开病房门。同时用无线耳麦联络同事,提前发动汽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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路遥只能无力的瘫在床上,浑身皆是钻心剜骨般的剧痛,还有无穷悔恨、不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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但很快,剧痛渐渐消失,只剩麻木,路遥隐约听到过世的双亲在喊他。
就在路遥的身体越来越飘,即将失去意识时,胸口突然阵阵发烫,将他惊醒。
从怀中摸出那三角形饰物,发现这玩意变得滚烫无比,还在缓缓发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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