对垒几日后,便进入秋收时节。
沉甸甸的粟米将汜水两岸妆扮成一片金黄色,某种程度上,粮食就是这世道的黄金。
周牵带着山上的老弱妇孺们开始收割。
与此同时,张遇又尝试了一次渡河,依旧以失败告终。
此后,洧水两岸便静悄悄的。
一切按照李跃的构想在发展。
收割的粮食被送上山后,军中上上下下人心安定起来。
丰收的不仅仅黑云山,周围郡县都是如此,郑家又送来三千多石粮食,还有一百多头猪,几十头野鹿,三百多只羊。
缑氏、京县犒劳了两百余头牲畜。
李跃下令全部宰杀,洧水防线近六千人,每人能分到七八斤肉。
当天晚上士卒们分成三批,一批休息,一批警戒,一批在岸边燃起篝火,烤肉炖肉,一边吃一边朝对岸大骂。
连续三个晚上。
无论骂的多么难听,对面没有任何动静。
粮食收割完成,对黑云山而言,这场战争已经赢了一半。
再打下去也没多少意义,李跃不可能吞并许昌,张遇也攻不破黑云山。
正寻思着怎么收尾,有人却先沉不住气了。
郗逸之从荆襄赶来,带着江东朝廷荡寇将军的任命诏书,“桓公费尽心思为将军求得封赏,寨主不可辜负桓公的一片心意。”
手上提着诏书,却没有宣诏的意思,居高临下的眼神在李跃脸上晃动。
李跃道:“不知桓公要在下如何做?”
郗逸之道:“张遇累败于寨主,今士气全无,何不一鼓作气,大破之?”
“张遇虽然小败几次,主力未损,兵力优势仍在,深沟高垒,难以攻破。”李跃实话实说。
不料郗逸之脸色一沉,“寨主这是在搪塞桓公?”
一个郗逸之李跃自然不放在眼中,但背后的桓温就不得不掂量掂量了。
“非是在下搪塞,而是形势如此,张遇用兵谨慎,虽折损千余人马,但手上仍有三万之众,我军只有五千余人,能守住洧水已是不易,何谈进攻?跃兵败事小,耽误桓公之事,乃是大罪,若荆襄愿支援数千人马,在下定赴汤蹈火万死不辞!”
李跃客客气气的把球踢了回去。
五千人主动进攻深沟高垒的三万大军,这事放在哪里,都是自己占着理。
但郗逸之不是善解人意之人,步步紧逼,“黑云山加上轩辕山有四万之众,足以与张遇一战!”
此言一出,帐中诸将皆怒目而视。
能说出这种话,已经暴露出江东朝廷是怎么看待北人的,分明就没把黑云山当人看。
黑云山有四万人不假,但老弱妇孺占了一大半,这些人就因为郗逸之的一句话,全被推上战场?
这是让他们去送死!
似乎他也感觉说错话了,改口道:“拣选山上青壮与老卒,凑出两万人马,足以一战。”
李跃心中一动,此前桓温的信中,并不是这么咄咄逼人。
好歹桓温也是带过兵上过战场,不会这么愚蠢,黑云山的价值是呼应他日后北伐,而不是陷入江东的内耗之中,孤注一掷。
即便打赢了又能如何?
除了让黑云山成为众矢之的,李跃看不到任何好处。
“这是阁下之意,还是桓公之意?”李跃盯着他的眼睛,不再隐藏自己的气势。
每个从刀山血海里滚出来的人,身上都会沾染些煞气。
目光一碰触,郗逸之主动避让了,“桓公已将中原之事托付于某!”
桓温手上捏着江南半壁江山,既要盯着刚刚平定的蜀中,还要盯着建康朝廷,日理万机,不可能面面俱到。
“阁下请回,没有桓公钧令,恕难从命!”李跃懒得跟他多费口舌,今天别说一个郗逸之,就算桓温来了,黑云山也不可能整个压上去。
君子之泽,五世而斩。
郗鉴高风亮节,有匡扶社稷之功,没想到他的后代,沦落成如此模样,忘记了他们原本也是北人。
“你……”郗逸之面色涨红。
“洧水堡兵凶战危,阁下乃江南贵人,不宜立于危墙之下,来人送客。”
“哼!”郗逸之拂袖而去,手中的诏书也带走了……
与此同时,张遇也在受谢家的诘问。
“区区一黑云山,数千贼众,张刺史三万大军,被阻于洧水之南不得寸进,损兵折将,颜面尽失。”谢肃似笑非笑,轻轻挥动着玉柄麈尾。
张遇沉声道:“黑云山非寻常贼寇……”
谢肃麈尾一扫,打断道:“张刺史此败,令我谢家在建康颜面尽失,伯父大为不满。”
张遇额头上暴起一根根青筋,几场小败已经让他怒火中烧,一個谢家的小辈,也敢当面指责他。
长吸一口气后,还是冷静下来,“莫要忘了,是你们谢家的人先临阵而逃,折损了我军士气,后面的战事方才不利,某不斩你们谢家人,已算法外开恩!”琇書蛧
谢肃哑然,真算起来,是他的小叔父谢万的过错。
若揪着此事不放,张遇杀了谢万,江东也挑不出毛病。
“还有,某与你们谢家只是协作,并非是你们谢家的下属。”张遇语气平静,却又透着一股威仪。
若不是谢万关键时候临阵脱逃,他的大军已经一鼓作气杀到北岸。
战争就是如此,第一战折了锐气,后面更难打。
而且对面死守营垒,让张遇无计可施。
真把家当葬送在这里,他这个豫州刺史也当到头了。
“小子失言,张使君恕罪。”谢肃及时低头,以麈尾掩面。
张遇神色缓和了一些,“要破黑云山贼子,需你我两家合力,只需击败他们一次,黑云山便会土崩瓦解!”
“使君所言甚是,今贼人死守洧水,如之奈何?”
“守得住南面,守得住北面否?我已去信洛州刺史刘国,约他南下,共剿灭黑云山。”张遇在中原混迹几十年,人脉多少还是有些。
而且目前为止,他是羯赵的豫州刺史,并非江东的。
黑云山崛起,对洛阳的威胁比豫州更大,向北一步就是成皋,向西一步就是洛阳,居高临下,高屋建瓴……
如今黑云山兵力集结在洧水,那么北面肯定空虚。
谢肃右手玉柄麈尾又欢快的摇动起来,左手大袖一展,聚于腰后,挺起胸膛,名士风范尽显,“当日黑云山胆敢拒绝我伯父,不剿灭此贼,难消心头之恨。” 蓝星,夏国。
肿瘤科病房,弥漫着医院独有的消毒水味道。病房是单人间,设施俱全,温馨舒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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可对于孑然一身的路遥来讲,却是无人问津的等死之地。
他是癌症晚期,靠着意志力撑到现在,但也只是多受几天罪罢了。
此刻,路遥躺在病床上,怔怔望着床头柜上的水杯,想喝口水。
可他拼尽全力却无法让身体离开病床。剧痛和衰弱,让这原本无比简单的事情成了奢望。
这时,一道幸灾乐祸的声音响起:“表哥~你真是狼狈呢。连喝口水都得指望别人施舍。”
一位英俊的年轻男子悠闲坐在病床前,翘着二郎腿,眼睛笑成一道缝。
“你求求我,我给你喝口水如何?”
路遥面无表情,一言不发。自从失去了自理能力,一帮亲戚的嘴脸已经见多了,不差这一个。
男子起身,将水杯拿在手里递过来,“表哥别生气,我开玩笑的,你对我这么好,喂你口水还是能办到的。”
说完话,他将水杯里的水,缓缓倒在路遥苍白消瘦的脸上。
被呛到,路遥无力的咳嗽几声,好在少量的水流过嗓子,让他有了几丝说话的力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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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张鑫,为什么?我从未得罪过你。你去星盟国留学,还是我资助的!”
张鑫将水杯放下,不紧不慢的说:“谁让你这么古板呢,只是运点感冒药罢了,又不犯法,你非得千方百计的拦着。”
路遥脸上闪过一丝了然之色,道:“张鑫你这垃圾,狗改不了吃屎。将感冒药运到国外提炼毒品……咳咳……”
张鑫理了下领带,笑道:“你别血口喷人啊,我可是国际知名企业家。这次回国,‘省招商引资局’还打电话欢迎我呢~”
路遥叹了口气,现在的自己什么都做不了,索性闭上眼睛不再说话,安静等待死亡的到来。
但张鑫却不想让眼前饱受病痛折磨、即将离世的表兄走好。他附身靠近,悄悄说道:琇書蛧
“表哥啊~其实呢,我这次回国主要就是见你一面,告诉你一声——你的癌,是我弄出来的~”
路遥陡然挣开眼,“你说什么!”
张鑫笑眯眯的掏出个铅盒打开,里面是件古怪的三角形饰物,仅有巴掌大小,中间是只眼睛似的图案,一看就很有年代感。
“眼熟吧?这是我亲手送你的,货真价实的古董。我在里面掺了点放射性物质,长期接触就会变成你现在这副鬼样子。”
路遥马上认出来,这是自己很喜欢的一件古物,天天摆在书桌上,时不时的把玩,没想到却是要人命的东西!
他伸出枯枝似的手臂,死死的抓住眼前人的胳膊!“你……”
“别激动~表哥,我西装很贵的。”张鑫轻松拿掉路遥的手,小心的捏起铅盒,将放射性饰物塞进他怀里。
“我赶飞机,得先走一步。你好好留着这个当做纪念吧,有机会再去你的坟头蹦迪~”
说完话,张鑫从容起身离开。临走前,还回头俏皮的眨眨眼。他原本就男生女相,此时的神态动作居然有些娇媚。
保镖很有眼力劲,赶紧打开病房门。同时用无线耳麦联络同事,提前发动汽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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路遥只能无力的瘫在床上,浑身皆是钻心剜骨般的剧痛,还有无穷悔恨、不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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但很快,剧痛渐渐消失,只剩麻木,路遥隐约听到过世的双亲在喊他。
就在路遥的身体越来越飘,即将失去意识时,胸口突然阵阵发烫,将他惊醒。
从怀中摸出那三角形饰物,发现这玩意变得滚烫无比,还在缓缓发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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