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搞什么鬼?”箭驽手鹿一凑过去,见良册大老远跑来却只背了一把弓,气愤道:“阿裘呢,你们不是去取鸡血破蜥蜴精的幻术吗?”
良册听同伴发火将视线从鱼怀隐的身上移开,轻咳一声,“你还好意思提,叫你多买几只强健的公鸡,你买那么多鸡崽干嘛,栅栏太大鸡都跑了。”
“跑了!那怎么……”鹿一险些叫出声却被良册一个噤声的手势拦下。
“那怎么办,我们拜城隍的时候,城隍大人特意叮嘱过,说这镇上不止一只吃人的妖怪,还会变成人的样子来迷惑咱们。”鹿一耳语,眼神瞟向鱼怀隐,示意良册此人有问题。
“三百多只小鸡崽,阿裘一个人也不知道要抓多久,我们先撑一会儿吧。”良册使了一个眼色,从箭囊里拎出一支贴着黄符的箭攥在掌心。
“我乃修道之人,不是妖。”鱼怀隐偷听到二人的对话,他望向那个名唤鹿一的少年。
记起当他还是司命残魂的时候,他栖身在羊皮卷里跟着良册加入佣兵团,第一个结识的人就叫鹿一。
印象中,鹿一是个擅长箭驽的器修,年龄和良册相似,修为在练气三层,为人谨慎可靠,平时总会去照顾那些新加入佣兵团的小孩子。
可惜好人不长命,鹿一在一次任务中和佣兵团走散被一只蜥蜴精挖了心,永远留在了荒山大泽中。
这件事曾让良册叹惋,死亡是会在人的心里埋下种子的,至于开出怎样的花,结出什么样的果子,每个人都大不相同。
刚刚良册手持劲弓,奔了很远的路赶来,或许在他的潜意识里,他很渴望能亲手救下鹿一。
这是良册年少的遗憾,如今在傅昭以鬼煞之力凝结出的小世界内成为了现实。
这一刻鱼怀隐忽然明白,傅昭为何会摄走良册的魂魄,因为这里是一个母亲为儿子编织的梦,成全他所有的不甘与不圆满。
“说得好听,这蜥蜴精多次假扮术士在镇中行骗杀人,你怎么证明你不是他的同伙?”鹿一并不相信鱼怀隐的说辞,听他言语间的意思,那妖怪似乎擅于用幻术骗人。
“我……”鱼怀隐本无需自证什么,可他不知自己是否该不请自来,也许会白白浪费了傅昭的一片苦心。
“吞吞吐吐,一试便知!”鹿一抬起箭驽,想以符箭试探鱼怀隐的身份,却被良册一把压下,“鹿一,你方才不是和镇上的捕快,一起监视可疑人的一举一动吗,有什么发现?”
良册不想误伤无辜之人,更怕动起手来吃亏的是他们自己,接着轻声劝道:“万一你射不中就要沦到我们倒霉了。”
此话在理,鹿一左右瞟了一眼空荡荡的大街,无奈叹气,“他们两个进了赌坊之后就看不清了,何况那蜥蜴精一现形,整条街的人都落荒而逃,一个靠谱的都没有。”
两个少年面露愁容,鱼怀隐并不想让他们为难,淡淡道:“你们若是不放心,尽管来验。”
验,这要怎么个验法?
鹿一正琢磨着对面“妖怪”说的话是否有诈,良册却一步冲上去抓住鱼怀隐的手腕,厉声道:“跟我来。”
听人说化形或是披了人皮的妖怪最会逃跑,但若一不小心被人扣住了命门,便是连妖法也使不出来。
良册不知从何处听来这浑话,所以死死地勒住鱼怀隐的生脉,拉他往小巷子里疾行。而鹿一瞧他就这么生拉硬拽着一个妖怪到处跑,不放心地嚷道:“良册危险!”
寒夜微雨,枝头的花被风摇落,死在行人的肩头。
“人分好坏,妖也一样,就算是修士也未必会渡人,你若真的不做害人之事,能否救救他们?”良册在一处窄巷前停下,他侧身让鱼怀隐看清那巷子中的人世疾苦。
衣不蔽体的孩童,即将饿殍的老者,百病缠身的庄稼汉,无辜遭人毒打的女子……
这些人的惨状,在良册少时就深深印在他的脑海中。多年前他与那老者抢夺过深宅大户施舍给他们的残羹剩饭,又同那孩童一起被人牙子锁在柴房里,他听过病者跪在被大雪覆盖的麦田中哭泣,也在山野荒坟上看过被凶徒所害的妇人。
或许还有更多,却也记不清他们从何而来,又因何而苦了。
“爷,给口饭吃吧……”乞讨的孩子跪在鱼怀隐的脚边,他太小了甚至还没学会说吉祥话。
小世界中的一切随缔梦者的心境而变幻无常,鱼怀隐望着那小乞丐,一时间竟分不清此间幻象,到底是良册在命他救旁人,还是奢望有人能够救下彼时的他自己。
“你想让我如何救他?”鱼怀隐黯然开口。
“钱或是吃的,什么都行,修士不是个个都能移山填海,难道连使些法术都不行?”良册质问,他常听戏文里唱那些躲在泥塑后享受世人香火的神明是能够救苦救难的。
可见神仙慈悲,合该堪此一问。
鱼怀隐顺从地用灵力变出一屉热腾腾的肉包子,良册见状忙抓了两个在手上想分给巷子里的可怜人。
但那些包子一旦入手,就立即化作一股清气涌入良册的口鼻,让他顿觉神清气爽却并无饱腹感。
“为何如此?”良册还以为鱼怀隐故意耍他,刚要问罪便听对方解释道:“法术神通本就是天地钟灵之气所聚,对修士而言一口上佳清气足以温饱,可对凡人来说不过是一阵虚无缥缈的风。”
“那银子呢?”良册不依不饶地追问,鱼怀隐幻出一袋金珠递到他眼前。
良册接过那沉甸甸地钱袋,这次金珠并没有化风而去,分到众人手中时银钱落碗掷地有声。
“多谢大爷赏赐……”小乞丐拿到金珠高兴地跑出巷子去买吃的。
鱼怀隐望着小乞丐的背影,言其中弊端,“此术的效用至多可以维持两个日夜,刚才那孩子拿了金珠去换吃的,也必将有摊贩会损失银钱,任何用神通换来的锦衣玉食,终会有人因此挨饿。”琇書蛧
一颗金珠从良册的掌中滑落,他闻言想去追小乞丐却也来不及了。
“钱财不行,治病救人你可会?”良册指向昏倒在地的女子,他显然对鱼怀隐先前种种的无能为力而感到愤怒。
紧随他们而来的鹿一站在窄巷民居的屋檐上,注视着两人的一举一动,不禁因良册的鲁莽而皱眉,担心他激怒“妖怪”被其所伤。
面对良册的责难,鱼怀隐自怀中拿出一枚延寿丹先为重病的庄稼汉服下,去他体内恶疾,又渡灵力给伤重的女子保她性命无虞。
眼见庄稼汉的面色逐渐红润,女子身上的伤痕也尽数褪去,良册和鹿一都松了口气。
想来这天下本没有讲道理的妖怪,甚至也鲜有在乎凡人生死的修士。
他们见识到了鱼怀隐的能耐,知此人若心怀鬼胎,哪里会凭他们摆布,以他们两个毛头小子的实力怕是不知要死上多少回。
鱼怀隐双指隔空悬在女子的手臂上为她治伤,蓦地他瞥见女子的掌纹呈中断浅短之象,心知此人命中带煞定会早亡,难免一时愤慨。
生死若天定,乾坤业已私。
难道天道就如此霸道无情,即便是置身在一个虚幻的小世界中尚不能尽如人愿?
倘若他一定要救——
鱼怀隐变化指法施展命星借寿之术,他不知在小世界中强行改变一个人必死的命运,会不会给他现实中的自己带来无妄之灾,可他不在乎任何后果。因为这一世他做得最多的事情就是和天争一线生机。
但这须弥幻境终究不能和天地造化相比,他在傅昭的鬼煞结界中施展这般道术,立即引起了小世界内的灵力波动。
术成的一刻,他的身体竟出现了半透明的状态,若隐若现似一捧将要溃散的沙。
“道长!”良册及时抓住他的手腕打断了施法,阻止了小世界对鱼怀隐魂魄的排斥。
巷子里刮起了劲风,鱼怀隐侧眸想不通良册为何要拦着他。
毕竟照现在的情形看良册过往的记忆应该暂时被傅昭封印了起来,他不会识得命星借寿的术法。
“你无需担心,我没有害人,此女命有杀劫我在想办法帮她化解……”
红衣灼灼衬得鱼怀隐脸色苍白,良册望着面前的人,瞧见他眉眼间的悲悯和清傲,霎时没了半分先前的底气。
“对不起……”良册认错般地低下头,恍惚道:“我只是常常会梦到一些很可怕的事情,每次经过这里看到有人死去就会莫名地悲从中来,想着要是我能救下他们就好了。”
巷中寂静,鱼怀隐认真地听良册吐露心声,神色动容。
“世人都说天意难违,好像很多时候、很多事情都不知该向谁讨个公道。”良册自嘲一笑,“我厌憎这天命,可也深知诸天仙魔并无垂听世人苦求的责任,那不是你的错,没人有错,也没人该死……”
良册的声音愈发低沉几近于无,他站在生老病死的世人惨像中,身后的夜幕浓云翻滚似滔滔巨浪汹涌而来,细雨蒙蒙沾衣。
他微微抬眸对上鱼怀隐正看向他的视线,“既然生死富贵由天,道长无需白费力气。”
夜色更深,良册说这话时,鱼怀隐已瞧不见他的表情,只听见对方急促地呼吸声。
“不是的,我之所以想替她挡劫是因为我想告诉你,我并未食言。”
腕上的禁锢被松开,然而就在这熟悉的温度即将抽离时,鱼怀隐第一次主动捉了上去,轻轻攥住良册的手背。
“由灵力凝成的钱财和食物的确只是掌中流沙,但我可以用道法开田取水,让劳者守其田,令无家者有屋住、有饭吃。”
鱼怀隐言语坚定,让良册脑海中浮现出一些有关太河镇之外的画面。
“病者可以求医问药,伤者可以向暴徒讨取公道,若是天命定叫人死,我便时时护着,任他什么灾劫来了,一次不行就挡十次,十次不行就挡百次千次,直叫这天肯认输为止。”
一道惊雷劈下,银色的闪电横亘千里,照亮小巷的每一寸地方。
“良册,命是可以改的——”
似曾相识的话如惊雷般在耳畔炸开,良册眉心骤痛,眼中闪过一丝清明,当他再看向鱼怀隐时分明想要说些什么,可身后忽然传来少年的喊声。
“快闪开!”阿裘端着一大盆鸡血姗姗来迟,不待听人解释,就一股脑地泼向巷子里的人。
危急时刻,良册出自本能地将鱼怀隐护在身后,而等他反应过来一盆鸡血早已将他从头到脚浇了个透。 蓝星,夏国。
肿瘤科病房,弥漫着医院独有的消毒水味道。病房是单人间,设施俱全,温馨舒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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可对于孑然一身的路遥来讲,却是无人问津的等死之地。
他是癌症晚期,靠着意志力撑到现在,但也只是多受几天罪罢了。
此刻,路遥躺在病床上,怔怔望着床头柜上的水杯,想喝口水。
可他拼尽全力却无法让身体离开病床。剧痛和衰弱,让这原本无比简单的事情成了奢望。
这时,一道幸灾乐祸的声音响起:“表哥~你真是狼狈呢。连喝口水都得指望别人施舍。”
一位英俊的年轻男子悠闲坐在病床前,翘着二郎腿,眼睛笑成一道缝。
“你求求我,我给你喝口水如何?”
路遥面无表情,一言不发。自从失去了自理能力,一帮亲戚的嘴脸已经见多了,不差这一个。
男子起身,将水杯拿在手里递过来,“表哥别生气,我开玩笑的,你对我这么好,喂你口水还是能办到的。”
说完话,他将水杯里的水,缓缓倒在路遥苍白消瘦的脸上。
被呛到,路遥无力的咳嗽几声,好在少量的水流过嗓子,让他有了几丝说话的力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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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张鑫,为什么?我从未得罪过你。你去星盟国留学,还是我资助的!”
张鑫将水杯放下,不紧不慢的说:“谁让你这么古板呢,只是运点感冒药罢了,又不犯法,你非得千方百计的拦着。”
路遥脸上闪过一丝了然之色,道:“张鑫你这垃圾,狗改不了吃屎。将感冒药运到国外提炼毒品……咳咳……”
张鑫理了下领带,笑道:“你别血口喷人啊,我可是国际知名企业家。这次回国,‘省招商引资局’还打电话欢迎我呢~”
路遥叹了口气,现在的自己什么都做不了,索性闭上眼睛不再说话,安静等待死亡的到来。
但张鑫却不想让眼前饱受病痛折磨、即将离世的表兄走好。他附身靠近,悄悄说道:琇書蛧
“表哥啊~其实呢,我这次回国主要就是见你一面,告诉你一声——你的癌,是我弄出来的~”
路遥陡然挣开眼,“你说什么!”
张鑫笑眯眯的掏出个铅盒打开,里面是件古怪的三角形饰物,仅有巴掌大小,中间是只眼睛似的图案,一看就很有年代感。
“眼熟吧?这是我亲手送你的,货真价实的古董。我在里面掺了点放射性物质,长期接触就会变成你现在这副鬼样子。”
路遥马上认出来,这是自己很喜欢的一件古物,天天摆在书桌上,时不时的把玩,没想到却是要人命的东西!
他伸出枯枝似的手臂,死死的抓住眼前人的胳膊!“你……”
“别激动~表哥,我西装很贵的。”张鑫轻松拿掉路遥的手,小心的捏起铅盒,将放射性饰物塞进他怀里。
“我赶飞机,得先走一步。你好好留着这个当做纪念吧,有机会再去你的坟头蹦迪~”
说完话,张鑫从容起身离开。临走前,还回头俏皮的眨眨眼。他原本就男生女相,此时的神态动作居然有些娇媚。
保镖很有眼力劲,赶紧打开病房门。同时用无线耳麦联络同事,提前发动汽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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路遥只能无力的瘫在床上,浑身皆是钻心剜骨般的剧痛,还有无穷悔恨、不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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但很快,剧痛渐渐消失,只剩麻木,路遥隐约听到过世的双亲在喊他。
就在路遥的身体越来越飘,即将失去意识时,胸口突然阵阵发烫,将他惊醒。
从怀中摸出那三角形饰物,发现这玩意变得滚烫无比,还在缓缓发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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