见到杨缱,无霜木头人般眨了眨眼,无雪目光灼灼,无风则挂着苦笑道,“县君大人,您这突然袭击也太突然了些吧。”
杨缱答非所问,“我本意只是带无霜一人,你与无雪若不阻止就没事。”
……怎么可能不阻啊,人一来就动手,也不说是您有请,不然我们能还手么!无风尴尬地咧嘴,“那怎么做您能消气儿?”
“什么也不用做。”杨缱看他,“待着就行。”
说完,她趋马回到校场另一边,暗七亲自将弓递上,一旁的玲珑则递上了一小把削了箭头、还被包了软布的箭。杨缱盯着箭看了一会,转头问暗七,“这样成么?”
暗七心叹自家小姐果真不适合做坏事,“顶多难受两日,连内伤都不会受,小姐避开心口就成……真避不开也无妨,以那三人的功力,咳半个月就没事了。”
杨缱点头,接过箭枝试着搭了搭弓,突兀问道,“你可受伤?”
暗七怔了怔,抬头看向马背上的身影,沉默了一下才决定说实话,“轻伤,养几日便好。”
“辛苦了。”杨缱低头对她笑了笑,“需要什么尽管跟我提,或者我找小孟来给你们瞧瞧。”
“……不用,哪还需要麻烦太医。”暗七也忍不住对她勾了勾唇角,“小姐去吧,别让燕亲王府那几个小瞧了您。”
杨缱自信地对她眨眨眼,转身便突然利落地搭了弓。
随着弓弦被她一点点拉开,马背上的少女目光专注,整个人气势大变,霞光映红了她精致的小脸,夕阳下,少女如同一只盯准了猎物的凶禽猛兽,戴着护指的手指轻轻一颤,箭矢便嗖地一声射了出去
中!
利箭嗡嗡声还在耳边彻响不觉,无霜瞪大眼睛一动不动,无雪和无风则都震惊地望向落在他脚边的箭枝,接着又齐刷刷看向无霜耳边的箭靶,那里,红彤彤的朱砂粉赫然显示着方才那一箭的目标。
擦耳而过!
“好准头。”无风忍不住赞了一声。
以他们的眼力,自然看得出方才杨缱压根没瞄准他们,可这种指哪射哪的准,却是他们主子完全做不到的。或者说,不仅是他们主子,就算他们自己亲身上阵,准头也就这样了。
真可惜啊,县君不会练武呢。
“……县君还包了箭头。”无雪咂咂嘴,“以为要吃苦头,果然我想多了。”
“县君的气性呀,也就这么大,咱们大概是沾了主子的光了。”无风叹,“听说县君杀过人。”
“真的假的?”无雪瞪大眼睛。这样的明城县君……杀过人?
“骗你作甚。”无风白了她一眼,突然望向远处,“咦,又来人了哦豁!”
他话音未落,又一支箭擦着无霜耳边嗖地一闪,竟是与方才那一箭相差无几!
无霜木着脸一动不敢动,“……为何都冲我来?”
“大约是你拦了那位女侠。”无雪忍笑地朝暗七的方向努了努下巴,换来对方冷冰冰的对视。
彼时杨缱已纵马在校场上飞驰,搭弓,射箭,一整套动作流畅自如。而校场入口处,几个身影同时走来,正是晚一步的杨绪尘杨绪冉兄弟。在两人身前,一抹耀眼的红衣如同鲜明的标志,刹那间将整个灰暗的校场点亮。
几人站定后便朝着场内望去,杨绪尘紧蹙着眉,其他两人则俱是双目精烁地盯着杨缱的动作,谁都没有出声,耐心地等杨缱将箭囊射空,杨绪冉才手搭喇叭喊道,“四妹妹!”
杨缱听到声音,勒紧缰绳回头。
“阿离。”杨绪尘朝她招招手,“这怎么回事?”
杨缱趋马来到几人面前,利落地跳下马背,道,“我做功课呢。”
“谁准你这般做功课了?”杨绪尘严厉地看过去。
“你凶什么。”红衣似火的年轻人没好气地摇了摇手里折扇,“爷自己的人被绑着爷还没心疼,你着什么急?没瞧见杨缱削了箭头呢。”
杨绪尘冷冷瞥他,“小王爷还是慎言的好,这里是信国公府,绪尘教导自家妹妹关你何事?”
“呵,”季景西啪地合上折扇,遥遥点了点箭靶上那三人,“那是爷手下暗卫,你说关不关我的事?你们信国公府突然出动暗卫绑了爷的人,还不准说两句了是不是?”
两人一言不合吵起来,听得一旁杨绪冉一个头两个大,“停停停,您二位先别吵,先把事情搞清楚,四妹妹你来说,那三人是何身份?小王爷突然上门要人,总得说明白是不是?”
杨缱一手还持着弓,眼观鼻鼻观心站着,半个眼神也没赏给那边替自己说话的某人,“是燕亲王府的暗卫,我绑来的。”
杨绪冉一听,下意识看了一眼季景西,见这位小王爷一脸的不以为耻反以为荣,差点笑出来,“你绑他们做什么?”
杨缱答,“做功课。”
杨绪冉:“……”
杨绪尘简直要被她这答案气笑了,咳了几声才道,“我不问你为何,立马去给我放人,接下来怎么做你自己心里清楚,十篇家训,默不完不准睡。”
“等等。”季景西反身挡在两人中间,“为何要罚?她又没伤人。”
杨绪尘压根没理他,越过季景西的肩直直望向杨缱,“听到没有?”
“杨绪尘你够了!”季景西脸色微变,“不问缘由就罚人是你们杨家的规矩?你为何不问问她怎么了?她就是撒撒气劲儿,任性一二也不行?”
眼神不善地盯着眼前人,杨绪尘冷笑,“这么说小王爷知道是怎么回事了?不如您来说说?”
季景西:“……”
“行了,别说了。”杨缱忍不住抬手扯了扯身前挡着的人,眼睛红红地直视自家大哥,“大哥莫气,阿离知错了,这就放人。”
杨绪尘抿了抿唇。
虽知她向来有分寸,但这等绑了人的做法却不应该出自他的阿离。她是没伤人,但有一就有二,此次不伤,下次被人教唆着伤呢?知她事出有因,可放任她学这些纨绔习性就是不行。
撒气的法子多了是,吓几个暗卫算什么?有本事找正主去!他还就不信了有他杨绪尘在,还得罪不得季景西?可偏生她有事不寻自己这个大哥,哪怕是跟他商量一句,打声招呼,谁还能拦她不成?
自家妹妹方才的小动作一点不差地落在他眼里,令杨绪尘本就一肚子怒意此时直接飙到了顶点,但气归气,一看见她随时要哭出来的模样,那气性就仿佛被吹爆了的球,砰地四散开来,一时间怒也不是,心疼也不是。
季景西在杨缱扯他衣服的瞬间就乐得心底开花,然而刚一回头就瞧见她眼泪汪汪,顿时整个人都慌了方寸,说话都语无伦次起来,“别哭啊,杨绪尘吓你呢……好啦是我错了,我给你赔罪好不好?要不我站过去给你射几箭?”
结果这不说还好,一说,杨缱的眼泪突然就开了闸,不要钱一般吧嗒吧嗒往下掉,也不知是哪来的委屈,只觉得自己难过得不得了,憋了好多日的情绪瞬间就压不住地放飞。
这一下,在场三人都慌得不知所措起来。
“哎哟别哭别哭,这是怎么了,谁欺负你跟三哥说!”杨绪冉手忙脚乱地找身上的帕子,还没来得及揪出来,一旁自家大哥便突然伸手将一叠方方正正的锦帕递了出去。
“别哭了。”尘世子还没从尴尬中解脱出来,只能继续板着脸,“还有外人在场。”
外人来不及瞪他,也懒得找帕子了,他离得最近,直接伸手去帮人擦眼泪,结果手还没伸到跟前,就无情地被人拍掉了,“规矩点,站好!”
季景西:“……”
几天里第二次被人打了手,小王爷心里苦,但小王爷不说,直接将杨绪尘手中的帕子塞过去,“那你来。”
杨缱默默将眼泪擦干净,转身朝箭靶那边走,三人连忙跟上。那边,暗七已提前将无霜等人解了绑,见自家主子过来,顿时齐刷刷跪地。
“给县君请罪,望县君责罚。”三人喊得气贯长虹。
杨缱面无表情地开口,“怎么罚?”
“呃……”无风试探地看了一眼他家主子,福至心灵地答道,“谨听县君发落。”琇書蛧
“瞧见了?”季景西瞥杨绪尘,“真是他们得罪杨缱。”
杨绪尘一脸的“别跟我说话否则我就不客气”,警告地瞪他一眼,接着望向自家妹妹。后者委屈兮兮地与他对视。杨绪尘叹了一声,无奈地伸手揉她,“你高兴便好。”
杨缱忍不住蹭了蹭他的掌心,回身望向无霜三人,突然觉得没什么意思,“算了,起吧,一个月内别让我瞧见你们……往后也别再阻暗七了。”
三人一言不发地望向季景西。
小王爷尴尬地咳了一声,“听见了就照做。”
杨缱面无表情地盯着季景西,后者抽了抽唇角,认输般叹气,“好我知道了,你消气儿没?没有的话我给你递支箭?”
“……”
这人真是!!
“小王爷扛不住我一箭。”杨缱没好气地答了一句,将手边的弓和箭囊卸下递给白露。
被人强行打断,她也不强求,反正今日她什么事都没做成,方才又丢脸地哭唧唧,如今缓过气来,已是破罐破摔。
“我回锦墨阁了。”她闷声开口。
“不气了?”季景西凑上前歪头看她,“想不想去曲觞楼?今儿那边有庙会,还有热闹的杂耍,曲觞楼二楼临街的厢房正好能瞧见,带你去散心?”
“不去。”杨缱答。
杨绪尘一听这臭小子居然敢当着他的面拐带他宝贝妹妹,当即就黑了脸,若非杨绪冉拦着,怕是一脚都要踹上去,听到杨缱干脆利落拒绝,这才脸色微霁,却还是忍不住磨牙。
而季景西干脆视而不见身后两个姓杨的,仗着三个暗卫俱在,有恃无恐,“真不去?除了杂耍,还有傩戏,擂台比武、猜谜……还有一整条街的小吃,捏糖人尝过吗?烤金馒头呢?拔丝糖,凉面,小馄饨?对了,那时候你不是一直念叨想吃食云斋的水晶凉糕么?”
“……”闭嘴,别说了。
杨缱强忍着答应的冲动,板着脸不语。
“得,爷知你想什么,等着。”季景西朝她眨眨眼,站定了回头看身后两个如出一辙黑着脸的人,“杨绪尘杨绪冉,她今儿心里不好受,方才还哭了一场,气结于心如何是好?你们当兄长的能不能干点实事?”
她气结于心是因为谁?你敢不敢说!
“我们要干的实事便是将方才认错的小王爷你赶出阿离视线。”杨绪冉笑得咬牙切齿。
季景西不为所动,“别跟爷说这些没用的。就问你们一句,你们多久没带她逛过夜市了?”
杨绪尘:“……”
杨绪冉:“……”
“我不去……”杨缱忍不住开口。
“你闭嘴。”季景西瞥她,“靖阳皇姐近日也闷坏了,想约你出门又怕你还气着。她三年未归,甚是想念京里的一切,你若是去,我便去接她。”
杨缱顿时说不出话,仿佛不认识他一般盯着人猛瞧:何时这般伶牙俐齿了,话都让你一人说完了好么?
“怎么,第一日发现本世子长得好?”季景西扬眉,“克制点啊,县君大人。”
“……”
这人好烦啊!!
杨家兄妹三人心中齐齐怒吼。 蓝星,夏国。
肿瘤科病房,弥漫着医院独有的消毒水味道。病房是单人间,设施俱全,温馨舒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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可对于孑然一身的路遥来讲,却是无人问津的等死之地。
他是癌症晚期,靠着意志力撑到现在,但也只是多受几天罪罢了。
此刻,路遥躺在病床上,怔怔望着床头柜上的水杯,想喝口水。
可他拼尽全力却无法让身体离开病床。剧痛和衰弱,让这原本无比简单的事情成了奢望。
这时,一道幸灾乐祸的声音响起:“表哥~你真是狼狈呢。连喝口水都得指望别人施舍。”
一位英俊的年轻男子悠闲坐在病床前,翘着二郎腿,眼睛笑成一道缝。
“你求求我,我给你喝口水如何?”
路遥面无表情,一言不发。自从失去了自理能力,一帮亲戚的嘴脸已经见多了,不差这一个。
男子起身,将水杯拿在手里递过来,“表哥别生气,我开玩笑的,你对我这么好,喂你口水还是能办到的。”
说完话,他将水杯里的水,缓缓倒在路遥苍白消瘦的脸上。
被呛到,路遥无力的咳嗽几声,好在少量的水流过嗓子,让他有了几丝说话的力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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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张鑫,为什么?我从未得罪过你。你去星盟国留学,还是我资助的!”
张鑫将水杯放下,不紧不慢的说:“谁让你这么古板呢,只是运点感冒药罢了,又不犯法,你非得千方百计的拦着。”
路遥脸上闪过一丝了然之色,道:“张鑫你这垃圾,狗改不了吃屎。将感冒药运到国外提炼毒品……咳咳……”
张鑫理了下领带,笑道:“你别血口喷人啊,我可是国际知名企业家。这次回国,‘省招商引资局’还打电话欢迎我呢~”
路遥叹了口气,现在的自己什么都做不了,索性闭上眼睛不再说话,安静等待死亡的到来。
但张鑫却不想让眼前饱受病痛折磨、即将离世的表兄走好。他附身靠近,悄悄说道:琇書蛧
“表哥啊~其实呢,我这次回国主要就是见你一面,告诉你一声——你的癌,是我弄出来的~”
路遥陡然挣开眼,“你说什么!”
张鑫笑眯眯的掏出个铅盒打开,里面是件古怪的三角形饰物,仅有巴掌大小,中间是只眼睛似的图案,一看就很有年代感。
“眼熟吧?这是我亲手送你的,货真价实的古董。我在里面掺了点放射性物质,长期接触就会变成你现在这副鬼样子。”
路遥马上认出来,这是自己很喜欢的一件古物,天天摆在书桌上,时不时的把玩,没想到却是要人命的东西!
他伸出枯枝似的手臂,死死的抓住眼前人的胳膊!“你……”
“别激动~表哥,我西装很贵的。”张鑫轻松拿掉路遥的手,小心的捏起铅盒,将放射性饰物塞进他怀里。
“我赶飞机,得先走一步。你好好留着这个当做纪念吧,有机会再去你的坟头蹦迪~”
说完话,张鑫从容起身离开。临走前,还回头俏皮的眨眨眼。他原本就男生女相,此时的神态动作居然有些娇媚。
保镖很有眼力劲,赶紧打开病房门。同时用无线耳麦联络同事,提前发动汽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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路遥只能无力的瘫在床上,浑身皆是钻心剜骨般的剧痛,还有无穷悔恨、不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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但很快,剧痛渐渐消失,只剩麻木,路遥隐约听到过世的双亲在喊他。
就在路遥的身体越来越飘,即将失去意识时,胸口突然阵阵发烫,将他惊醒。
从怀中摸出那三角形饰物,发现这玩意变得滚烫无比,还在缓缓发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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