过了些日子,周钧没有等来朝廷批准敦煌古道的圣旨,却是等来了朝廷关于康家的判罚。
康家勾结匪类,袭击长行坊,戗杀府卫,又私贩蛊药,罪入『十恶』。
判罚如下:主犯不论首从,皆处斩刑;犯家直系父辈及十六岁以上男子处以绞刑;犯家妻妾、弱子、祖父、兄弟、姐妹全部没入官为奴婢;家中的部曲、奴婢、资财、田宅也全部没官;伯叔父、侄子无论是否同居,皆流三千里。
听到这判罚的时候,周钧有些意外。
当初他将康家罪行报至长安的时候,定性为不义、造畜蛊毒和厌魅;但是经过刑部和大理寺审议,康家的罪行被重判为谋叛。
后者是仅次于谋大逆的罪名,无论是恶劣程度还是判罚力度,都要高于周钧的定罪。
为了监理此案,刑部侍郎和大理寺右寺丞,专门带着下辖,千里迢迢来了凉州。
周钧和孔攸小心陪着这二位办案,通过旁敲侧击,才打听到,原来那伙沙州的马匪,被押解入长安一番审问之后,居然审出这案子和吐蕃人还有着联系。
如此看来,康家之案被定性为谋叛,倒也无错。
康家之案涉及面广、案件复杂、犯人众多,放眼整个河西,也是许久未曾见到的大案。周钧陪着刑部和大理寺,忙活了一个多月,才算是处理完此案。.
时间转眼也来到了十月底、十一月初,周钧身为互市监,代武威郡刺史,身兼数职,一边要忙着整理河西互市薄账,一边又要加紧做出武威郡天宝六载的州府阚册。
就在周钧忙的天昏地暗之时,孔攸神色匆匆的入了都督府,又敲响了栒房的大门。
周钧道了一声进,瞧见孔攸的神情,表情一滞,开口问道:“可是重修敦煌古道的奏疏批下来了?”
孔攸皱着眉,慢慢摇头。
周钧心生疑窦,停下了手中的笔,看向孔攸。
后者深吸一口气,说道:“圣人下敕,令王忠嗣入朝受审。”
周钧怔在原地,过了许久,长长叹了一口气。
从朔方开始,再到河西,周钧跟着王忠嗣经历了许多,但是让前者无奈的是,历史并没有改变,后者依然落了個夺权受审的下场。
孔攸见状,朝周钧劝道:“王忠嗣落得今日之遭,也是他深信圣人之过,与主家无关。”
周钧点点头,平静说道:“且说说经过。”
孔攸:“十月初,董延光欲伐吐蕃石堡城。朝廷下旨,令王忠嗣派兵助战。”
“王忠嗣上言:石堡城险固,吐蕃派重兵守卫,现在去攻,必然伤亡数万,恐得不如失。不如暂且秣兵厉马,寻待良机再去攻取。”
“朝廷未纳王忠嗣之言,令其派兵助战,王忠嗣不得已奉诏助董延光攻城。但其中又拖延抗令,董延光不满,上书告王忠嗣阻挠军计,另有图谋。”
“圣人闻之大怒,右相李林甫借机使济阳别驾魏林进言,忠嗣曾自言,幼养宫中,与太子关系亲密。是想拥兵以尊奉太子。”“圣人怒甚,便下敕令王忠嗣入朝,委三司审问。”
周钧听完,回忆史书中的记载。
王忠嗣受审,三司奏其罪当死,恰逢哥舒翰因功入朝,圣眷正隆。后者向圣人进言,愿以官爵赎忠嗣之罪,李隆基感念其忠,故而赦了王忠嗣之罪,将其贬为汉阳太守。
周钧站起身来,对孔攸说道:“王忠嗣乃是将才,在唐军之中威望又高,倘若能够上书……”
孔攸打断了周钧的话:“主家可是想为王忠嗣求情?”
周钧思虑片刻,轻轻点头。
孔攸微微叹气,又说道:“圣人与王忠嗣毕竟有着父子情分,与其说是恼怒,更不如说是忌惮。夺权贬官之后,北藩群龙无首,圣人也算是达到了目的,不会再对王忠嗣行加害之举。”
“所以,无论是谁,倘若肯站出来为王忠嗣求情,圣人大多都会寻个台阶,就此作罢。”
“但是,站出来的这个人,都不应当是主家。”
周钧:“为何?”
孔攸:“其一,主家乃是庞公的西宾,得了赏识,才从胥吏做起,又入朝为官。而庞公又是何许人也?贞顺皇后之内仆,寿王之家公。此番王忠嗣入朝受三司审问,所定罪名,乃是和太子的纠葛,主家贸然说情,恐败坏名声,给人留下两头偏倒的印象。”
听了孔攸的话,周钧不禁点头。
孔攸观察周钧的脸色,又低声说道:“其二,主家欲为王忠嗣求情,是希望后者能够为己所用。但是,王忠嗣笃信圣人,即便遭遇构陷,也不会生出贰心。此等人,很难劝其归心,倘若处理的不好,甚至会适得其反,惹火烧身。”
周钧重新坐回折椅,默然不语。
孔攸又凑近了一些,轻声说道:“主家与王忠嗣相处已久,心生赏识,此情自是自然。但大唐积重难返,仅仅劝回一个王忠嗣,也不过是徒劳。主家当知,这大唐最大的症结,不在北藩,也不在河北,而是在长安。”
周钧明白孔攸话中的深意,开口说道:“时近年底,我很快便要回长安述职。我与王忠嗣素有交情,他的案子,诚如伯泓所说,我不好出言求情,但也不好作壁上观,只是把握分寸罢了。”
孔攸闻言赞许道:“主家所言极是,王忠嗣一案,需得小心对待,关键就在分寸二字。”
周钧:“除了王忠嗣一案,还有重修敦煌古道一事,朝廷迟迟未能下旨,我打算亲自面圣,再澄清利害,争取早日开工。”
孔攸:“王忠嗣被三司会审,河西、陇右节度使将印空置,朝中怕是在顾虑此事,故而诸多事务都暂时搁置。”
周钧:“关于河西节度使,我心中已有人选,倘若能推那人接下将印,敦煌古道一事也有个照应。”
孔攸:“主家所指的那人,可是河西安家的安思顺?”
周钧:“正是。”
孔攸轻轻点头。
接下来的十几日里,周钧处理好了互市监和武威郡刺史的政事,又安排好了匠作工坊的日程。
拜别了凉州城中的诸人,周钧带着孙阿应、仇邕和一众亲兵,骑上快马,离开了凉州,向着长安火速赶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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肿瘤科病房,弥漫着医院独有的消毒水味道。病房是单人间,设施俱全,温馨舒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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可对于孑然一身的路遥来讲,却是无人问津的等死之地。
他是癌症晚期,靠着意志力撑到现在,但也只是多受几天罪罢了。
此刻,路遥躺在病床上,怔怔望着床头柜上的水杯,想喝口水。
可他拼尽全力却无法让身体离开病床。剧痛和衰弱,让这原本无比简单的事情成了奢望。
这时,一道幸灾乐祸的声音响起:“表哥~你真是狼狈呢。连喝口水都得指望别人施舍。”
一位英俊的年轻男子悠闲坐在病床前,翘着二郎腿,眼睛笑成一道缝。
“你求求我,我给你喝口水如何?”
路遥面无表情,一言不发。自从失去了自理能力,一帮亲戚的嘴脸已经见多了,不差这一个。
男子起身,将水杯拿在手里递过来,“表哥别生气,我开玩笑的,你对我这么好,喂你口水还是能办到的。”
说完话,他将水杯里的水,缓缓倒在路遥苍白消瘦的脸上。
被呛到,路遥无力的咳嗽几声,好在少量的水流过嗓子,让他有了几丝说话的力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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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张鑫,为什么?我从未得罪过你。你去星盟国留学,还是我资助的!”
张鑫将水杯放下,不紧不慢的说:“谁让你这么古板呢,只是运点感冒药罢了,又不犯法,你非得千方百计的拦着。”
路遥脸上闪过一丝了然之色,道:“张鑫你这垃圾,狗改不了吃屎。将感冒药运到国外提炼毒品……咳咳……”
张鑫理了下领带,笑道:“你别血口喷人啊,我可是国际知名企业家。这次回国,‘省招商引资局’还打电话欢迎我呢~”
路遥叹了口气,现在的自己什么都做不了,索性闭上眼睛不再说话,安静等待死亡的到来。
但张鑫却不想让眼前饱受病痛折磨、即将离世的表兄走好。他附身靠近,悄悄说道:琇書蛧
“表哥啊~其实呢,我这次回国主要就是见你一面,告诉你一声——你的癌,是我弄出来的~”
路遥陡然挣开眼,“你说什么!”
张鑫笑眯眯的掏出个铅盒打开,里面是件古怪的三角形饰物,仅有巴掌大小,中间是只眼睛似的图案,一看就很有年代感。
“眼熟吧?这是我亲手送你的,货真价实的古董。我在里面掺了点放射性物质,长期接触就会变成你现在这副鬼样子。”
路遥马上认出来,这是自己很喜欢的一件古物,天天摆在书桌上,时不时的把玩,没想到却是要人命的东西!
他伸出枯枝似的手臂,死死的抓住眼前人的胳膊!“你……”
“别激动~表哥,我西装很贵的。”张鑫轻松拿掉路遥的手,小心的捏起铅盒,将放射性饰物塞进他怀里。
“我赶飞机,得先走一步。你好好留着这个当做纪念吧,有机会再去你的坟头蹦迪~”
说完话,张鑫从容起身离开。临走前,还回头俏皮的眨眨眼。他原本就男生女相,此时的神态动作居然有些娇媚。
保镖很有眼力劲,赶紧打开病房门。同时用无线耳麦联络同事,提前发动汽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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路遥只能无力的瘫在床上,浑身皆是钻心剜骨般的剧痛,还有无穷悔恨、不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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但很快,剧痛渐渐消失,只剩麻木,路遥隐约听到过世的双亲在喊他。
就在路遥的身体越来越飘,即将失去意识时,胸口突然阵阵发烫,将他惊醒。
从怀中摸出那三角形饰物,发现这玩意变得滚烫无比,还在缓缓发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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