路混放下筷子,一向精明的脸上此刻却有几分担忧。
“如今这把火越烧越大,我怕万一被知情人听了去,反而害我啊!”
路夫人道,“您怕什么!那真正买粮捐钱的人若是想要声张,不早就到处宣扬了?对方没宣扬,那就说明他不敢露面,再说了,大家也就是心底里猜测猜测,谁还敢到陛下面前求证去?这事对老爷来说,百害无一利,光是这段时间,家里就收了不少好东西呢!”
路混想了想,确实这段时间,在朝堂之上也有诸多同僚有意无意的跟他攀关系,许多事做起来也没以前那么多阻力了,不由得微微一笑,“你说的也对,这件事既然被按在暗处了,定然没人能出来求证,这正是我沽名钓誉的好时机啊。”
路夫人笑了笑,顿了顿,又道,“对了,莹儿跟景将军的事,你有没有试探过景将军的意思?莹儿都十四了,还定下来了,我看她一颗心长在景将军身上,怕是眼里也没别人了,我就怕景将军对她无意,耽误了她……”
路混皱眉,“我就这么一个宝贝女儿,他再怎么样,也不过是个将军罢了,论起官职,还在我之下呢,莹儿是我的掌上明珠,嫁给他,我还觉得委屈了呢,他敢嫌弃?”
路夫人叹口气,道,“你不是不知道,庆功宴那次,他跟那位皇上新封的嘉长关系多亲昵,说他对那沈嘉长有情意我都信,再说了,景将军虽然官居你下,可他跟皇上是一起马上打天下的交情,这条路,我们可千万不能走窄了。”
路混半晌道,“……放心吧,我知道。明个我试探试探他的意思,他虽然年轻,却是个有城府的,想来应该明白怎么取舍。”
路夫人这才放心下来,伺候着他脱衣睡觉。
嘉长府。
七妮一边帮沈令宜将发髻放开,一边道,“放出去的风声如今已经在京城疯传,就连朝中官员都有许多当真的,小姐想要做什么?这段日子路府可没少出风头啊。”
沈令宜笑笑,“别急,你且等着,路丞相如今飞的多高,改日我就让他摔得多重。”
七妮道,“小姐做事向来不留余地,想来这是一出非常精彩的戏了,奴婢都迫不及待的想要看戏了。”
被沈令宜提点过之后,她变得非常谨慎,就连只有两个人在的时候,她也一直喊沈令宜小姐,自称奴婢,不跟以前一样张口闭口“你,我”的了。
……
翌日,早朝结束。
户部侍郎赵春林随着左相路混一起走出来,两个人如今在朝中全是一个党派的,因此走的近。
赵春林皱眉道,“路相,今日景将军又没有上朝啊,他已经连续告病七天了,你说会不会有什么事啊?”
路混也有些怀疑,“什么样的病能养七天还不好?自从开朝以来,他就没来过几天,要么是太过于肆意妄为,要么就是皇上交给了他秘密的任务……”
赵春林摸着胡子道,“路相,这景将军,可不可小觑啊,要不然,咱们去他府上瞧瞧?”
路混点点头,“我也有此意,择日不如撞日,咱们今日便过去吧。”
他被家里催着问景将军婚事的意思,也一个头两个大,今日正好一并问问清楚。
却不曾想,两个人到了将军府,却是将门都没能进去。
守门的下人恭恭敬敬的道,“景将军身体不适,这几天谢客,让两位老爷白跑一趟,真是惭愧。”
赵春林上前一步,不悦的道,“大胆!你可知你面前的人是谁?他可是当朝丞相!来看你家将军,是给你家将军长脸,还不快去禀报,迎相爷进门!”
那门房只一副不卑不亢的模样,反反复复就是那么一句话,“抱歉,将军身体不适,这几天闭门谢客,只能让两位白跑一趟。”
赵春林气的抬手想打人,让路混拦住了,路混道,“好了,赵老弟,人家不愿意见,咱们也别强求了,改日有机会进门再说吧。”
赵春林下了台阶还在气怒,“真是岂有此理!纵然他跟着皇上一起打天下又如何!我们两人放下身段来看他,他却如此不将我们放在眼里!”
路混却想的更多,“他敢这般行事,说不准……有什么倚仗。”
赵春林迟疑了一下,“路相,您的意思是……”
路混顿了顿,问,“你可知近日京城中流传的消息?”
赵春林一愣,“您是说丞相府出钱帮助百姓一事?”
路混点了点头,“这天大的好名声,却无人认领,如今这名声落在我身上,我却总有些不踏实。”
虽然是他一手推动的这些传言,可是真得到了好处,他反而觉得忐忑难安起来。
赵春林忙道,“相爷,这可不能乱说,这天大的好事,本来就是您做的,这名声啊,本来就是您的。”
路混一顿,也明白了赵春林的意思,他今日依靠着这些好名声,做了许多事,若是一旦被人听到他刚才的话,只怕是会鸡飞蛋打。
赵春林见他听明白了,这才接着道,“您怀疑景将军是被派去……”
路混迟疑的点了点头,“不错。”
赵春林却笑着摆摆手,道,“依我之见,不会的,咱们的人一直守着京城内外,没有听说景将军出城的消息,再说了,屯粮这种事,总有些动静的吧,到现在还没有动静,我瞧着这消息八成是假的。”
路混心头一动,隐隐约约想到了什么,但是那缕思绪跑的太快,他什么都没抓住,只是心中的不安加深了一些。
但是如赵春林所说,他如今利用这好名声圈了太多利益,无论如何他也要把这名声保住了。
……
嘉长府,沈令宜挑眉问,“你说丞相府突然出钱在城中请大夫给看不起病的穷苦人家看病?”
梁义点点头,脸上满是纠结之色,“老大,你说路混这是什么意思啊?咱们该不会误会他了吧?”
沈令宜瞥了他一眼,冷笑道,“误会他?误会谁也误会不了他,估计是他回过味来了,觉得这名声太大了,所以做点什么让自己安心一点,不过……哼,这把火烧到这,他可没反悔的机会了。”
梁义在一旁坐着,手里拿着个苹果,坐的没个正形,闻言耸耸肩道,“你小小年纪,也不知道怎么就这么厉害的,我这老大认得太值了。”
沈令宜道,“说了别叫我老大了,我不想当你老大。”
梁义一下子坐起来,道,“那怎么行!你把我从路混的阴谋里救出来了,就得对我负责才行!”
沈令宜哭笑不得。
之前她一直觉得梁义是个忠义实诚之人,却不曾想他忠义实诚的下面,竟然是一副油嘴滑舌爱胡闹的性子。
不过这性子倒是同他这个年纪很是相配,十六七岁的男孩子,就该是这个模样。
沈令宜不理他的油嘴滑舌,只问他,“我让你盯着的事怎么样了?”
梁义啃了一口苹果,道,“我就是为这个来的,你知道这半个月以来,多少双眼睛明里暗里的盯着嘉长府吗?名单我都给你整理出来了。”
他从衣袖里掏出来一张叠好的纸,扔过来,沈令宜打开一看,才发现这不是一张纸,而是三张纸,上面写了许多名字。
从朝廷官员到京中商贾都有。
梁义道,“敢造次的,我都直接解决了,那些远远观望盯着的,我也一直盯着他们,不过这几天盯着你的人却是少了,但依旧有几个顽固分子没放弃。”
沈令宜将那张纸已经仔细的看完了,这会笑道,“总有些人对我的身份存有疑惑,也有些人是因着景荣而盯着我,我猜顽固分子里,路丞相算一号吧?”
“还真让你猜着了!”梁义站起来,有些兴奋道,“路混大概是怕被人察觉,前后换了三四拨人了,但我对路府多熟啊,我肯定能看出来。而且,我再附送你一个消息——”
他走到沈令宜身后,给沈令宜捏着肩膀,笑嘻嘻的道,“路混最近利用你送给他的好消息,可没少做坏事呢!光我知道的,就有好几个肥差落到他手里了!”
他手劲大,沈令宜正好肩膀酸痛,便由着他捏了,梁义虽然大她几岁,可性格使然,她总把梁义当做弟弟,并没有察觉对古代人来说,他二人这种行为是有些不妥的——
而恰好在此时,一个不折不扣的古代人进来了——
景荣事情一办完,便一路快马加鞭,用最快的时间回到京城,就是为了想见她一面,告诉她一切都已经准备妥当了,今年这雪要真的下下来,所有人都不必担心数百万百姓会挨饿受冻了。
可是他一路舟车劳顿,风尘仆仆的赶过来,却看到了什么?
一个穿着暗红色衣衫,骚包的像个男狐狸的男人,正在给她捏肩膀?!两个人还有说有笑的,气氛温馨至极——
景荣一口气没喘上来,哽在嗓子里上也不是下也不是的。
梁义见到冲进来个男人,拍了拍沈令宜的肩膀,小声问,“老大,这是谁啊?”
这番举动更是差点把景荣气吐血,他眼睛似乎是粘在那双放在沈令宜瘦削肩膀上的手上了,怎么也移不开目光。
他不过才离开了不到二十天,这二十天,发生了什么?这男人是谁?竟能与她如此亲近——那样的亲昵,就连他都没有过!
他心中五味杂陈,偏偏还没有立场质问,只能压下满腔酸涩,面上状若无事的道,“宜儿,这位是?”
他故意叫了宜儿。
认识她以来,哪怕两人关系再好,他也一直恪守本分,叫一声“沈姑娘”,生怕污了她名节,可是此刻,他却再也无法保持冷静,几乎是故意、挑衅一般的叫她宜儿。
沈令宜只奇怪景荣突然叫她小名,不过她的性子,自然是不会介意这些,她笑着站起来,道,“这是梁义,前段时间刚被我收在身边的手下,功夫不错,对京城中也熟悉,做起事来方便。”
又对梁义道,“这位是景荣,景将军,我与他私交甚好,常有些来往。”www.xiumb.com
景荣听着这些话,一时有些得意,她用“私交甚好”来形容自己与她的关系,谈及那姓梁的却只说是属下——
可是,他也功夫不错,他也对京城中各方面都熟悉啊,何必再收一个人在身边?
景荣说不上来自己是什么心思,明知道她这般坦然大气,就证明她与那姓梁的之间没有暧昧,可他就是控制不住心里发酸,一想到姓梁的能每天寸步不离的守在他身边,他就有一股危机感。
更别提,那姓梁的还长的唇红齿白,好生俊俏!
他紧了紧手,最终还是什么都没说,冲着梁义略一点头,“你这段时间照顾宜儿辛苦了。”
一副主人的语气进行宣言。
梁义只觉得这景将军对他的态度有些奇怪,却也并没有多想,只笑着道,“原来是景将军,早就听过您的大名,不过二十多岁,便扬名天下,我曾经的愿望便是等长到二十岁的时候,能有您一半的成功就够了!”
他这番恭维话,听到景荣耳中,却是后背一僵。
是了,他怎么忘了,他已经足足二十三岁,而沈令宜今年过了年,也才十二岁,他以前只觉得她太年幼,因此愿意耐心等待,却忘了——
她并不只有他一个选择,这世间,大把的年轻的俊杰,随便她挑选。
这梁义,看起来不过才十六七岁,正是与她最般配的年纪。
一时间,景荣连原本的那点心气都没了,心中涌起浓浓的苦涩与自卑。
他很年轻,年少有为,手握重权,可是比之她,他还是……太老了。
景荣垂下眼去,声音淡了一些,道,“梁公子非池中物,我相信你能行的。”
梁义得了称赞,很是开心,给沈令宜捏肩膀更起劲了,沈令宜理解他被偶像选中的快乐,因此没跟他计较,只问景荣,“事情都办好了?”
景荣看了梁义一眼,沈令宜笑道,“没关系,都是自己人,你说就是。”
景荣心头又是一梗,自己人,才二十天而已,她就这般信赖这个人了? 蓝星,夏国。
肿瘤科病房,弥漫着医院独有的消毒水味道。病房是单人间,设施俱全,温馨舒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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可对于孑然一身的路遥来讲,却是无人问津的等死之地。
他是癌症晚期,靠着意志力撑到现在,但也只是多受几天罪罢了。
此刻,路遥躺在病床上,怔怔望着床头柜上的水杯,想喝口水。
可他拼尽全力却无法让身体离开病床。剧痛和衰弱,让这原本无比简单的事情成了奢望。
这时,一道幸灾乐祸的声音响起:“表哥~你真是狼狈呢。连喝口水都得指望别人施舍。”
一位英俊的年轻男子悠闲坐在病床前,翘着二郎腿,眼睛笑成一道缝。
“你求求我,我给你喝口水如何?”
路遥面无表情,一言不发。自从失去了自理能力,一帮亲戚的嘴脸已经见多了,不差这一个。
男子起身,将水杯拿在手里递过来,“表哥别生气,我开玩笑的,你对我这么好,喂你口水还是能办到的。”
说完话,他将水杯里的水,缓缓倒在路遥苍白消瘦的脸上。
被呛到,路遥无力的咳嗽几声,好在少量的水流过嗓子,让他有了几丝说话的力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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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张鑫,为什么?我从未得罪过你。你去星盟国留学,还是我资助的!”
张鑫将水杯放下,不紧不慢的说:“谁让你这么古板呢,只是运点感冒药罢了,又不犯法,你非得千方百计的拦着。”
路遥脸上闪过一丝了然之色,道:“张鑫你这垃圾,狗改不了吃屎。将感冒药运到国外提炼毒品……咳咳……”
张鑫理了下领带,笑道:“你别血口喷人啊,我可是国际知名企业家。这次回国,‘省招商引资局’还打电话欢迎我呢~”
路遥叹了口气,现在的自己什么都做不了,索性闭上眼睛不再说话,安静等待死亡的到来。
但张鑫却不想让眼前饱受病痛折磨、即将离世的表兄走好。他附身靠近,悄悄说道:琇書蛧
“表哥啊~其实呢,我这次回国主要就是见你一面,告诉你一声——你的癌,是我弄出来的~”
路遥陡然挣开眼,“你说什么!”
张鑫笑眯眯的掏出个铅盒打开,里面是件古怪的三角形饰物,仅有巴掌大小,中间是只眼睛似的图案,一看就很有年代感。
“眼熟吧?这是我亲手送你的,货真价实的古董。我在里面掺了点放射性物质,长期接触就会变成你现在这副鬼样子。”
路遥马上认出来,这是自己很喜欢的一件古物,天天摆在书桌上,时不时的把玩,没想到却是要人命的东西!
他伸出枯枝似的手臂,死死的抓住眼前人的胳膊!“你……”
“别激动~表哥,我西装很贵的。”张鑫轻松拿掉路遥的手,小心的捏起铅盒,将放射性饰物塞进他怀里。
“我赶飞机,得先走一步。你好好留着这个当做纪念吧,有机会再去你的坟头蹦迪~”
说完话,张鑫从容起身离开。临走前,还回头俏皮的眨眨眼。他原本就男生女相,此时的神态动作居然有些娇媚。
保镖很有眼力劲,赶紧打开病房门。同时用无线耳麦联络同事,提前发动汽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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路遥只能无力的瘫在床上,浑身皆是钻心剜骨般的剧痛,还有无穷悔恨、不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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但很快,剧痛渐渐消失,只剩麻木,路遥隐约听到过世的双亲在喊他。
就在路遥的身体越来越飘,即将失去意识时,胸口突然阵阵发烫,将他惊醒。
从怀中摸出那三角形饰物,发现这玩意变得滚烫无比,还在缓缓发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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