童颜在医院里住了一个礼拜,大部分时间都在睡觉,两只手背上密密麻麻扎满了针孔,护士每天进进出出,早上一瓶营养液,中午,下午各一瓶消炎药。
她怕疼,扎针的时候,总是忍不住的皱着眉头,闭上眼睛。
好似,那扎的不是她的手,而是她的心,这一副残缺破碎的身体,因着这血癌晚期,注定要被扎得千疮百孔。
林然没同慕林琛说她的病,只告诉他:“桑小姐之所以会自杀的原因是因为她有很严重的抑郁症,你……是不是刺激到了她?”
男人俊秀的脸隐没在灯光底下,没说话,但那一双眼睛,在听到林然说出来“抑郁症”三个字的时候,明显有着片刻的失神。
“你有没有注意到,桑小姐她的手指头总是光秃秃的,你知道是为什么吗?”
慕林琛被问住,根本答不上来,他并不在意童颜,又怎么可能观察到,她的手指到底有没有秃。
“桑小姐她,特别没有安全感,只有缺乏安全感的人才会没事将自己的手指咬得血淋淋的,而且,抑郁重症患者心理本身就比常人要脆弱,你再这么激她,是还想要将她送进精神病院里头,关她一辈子吗?或者……
或者是要等到她哪天人真的死了,你才会甘心。”
林然这个人,天生性子傲,最看不惯的就是这些有钱人,一个个的自恃清高,却整天尽不干人事儿,此刻面对着慕林琛,她心里说实在也怕,可一想到病房里的那个人,所有的怕都变成了憎恶。
“现在,桑小姐对于这个世界已经开始排斥了,别等到有一天她彻底绝望了,你想要把人给拉起来,都不一定能拉得上来。
慕先生,我的话言尽于此,听不听是你自己的事。”
一席话说完,她绕过慕林琛朝着病房里面走,该给童颜换药了。
但慕林琛却突然伸手掐住了她的脖子。
在刚刚的那一番话中,他除了听到了一丝对自己的埋怨,还听出了一些别的什么,他认为童颜肯定跟面前的这人说了些什么,那些她不能,也不敢同别人说的话。
“你到底都知道了些什么,她到底都跟你说了些什么?”
林然疼到眼泪直打转,她看着面前如同丧尸一般用力掐着自己的男人,态度很冷淡:“她什么都没说,但是,要想人不知,除非己莫为!”
最后,她小声的提醒:“慕先生,这里是医院。”
慕林琛掐住她脖子的那一只手,手上青筋暴露,这样僵持了不知道多久,他抬头看了看头顶正三百六十度旋转着的摄像头,这才放松了手。
林然在进病房前,听到那男人极度冰冷的话,隔了一长段的路传过来:“你最好是什么都不知道。”
她看着那男人远远离去的背影,忍不住的就噘了噘嘴,童颜和他在一起了三年,这三年,她都是怎么忍下来的啊!
病房内。
童颜侧着身,吴妈正一口一口的喂她喝着米粥,这粥是吴妈亲自熬的,里面加了红枣,还有冰糖,网上找的配方,说是可以补血。
这几天,那男人一天能往医院里跑上三回,但每回都只是站在病房外的走廊里,或许是不想见到自己现在这一副要死不活的模样吧!
而且,就算他想要进病房去看一看童颜,她也不让。
她不让,他便也不再强行闯入,只站在病房外头,看看有没有什么是自己帮得上忙的。
慕林琛并不知道抑郁症是一种什么样的病,会有些什么症状,后来在网上查了,也不敢再随意进去刺激她。
他怕自己要再这么激她,这人,真的会疯。
整整一周,他人瘦了一圈,可一想到病房里那个比自己不知道瘦了多少倍的女人,就不觉得有什么好委屈的了。
每天,沈勇,姜武会将财团里的事情同他汇报,医院的走廊里,信号不是特别的好,他每回都需要跑到楼道里去跟人开视频会议,处理一些棘手的事情。
再铁打的身子也禁不住这样的熬,不仅是人瘦了一圈,整个人看上去特别的疲惫沧桑,虽然仍旧穿着西装,但那上面不知什么时候落满了灰,眼睛又红又胀,胡子也好几天没刮过了,哪里还有半点平常那呼风唤雨的样子。
但慕林琛自己并不在意这些,仍旧是每天问着吴妈:“她怎么样了,胃口好不好,有没有再闹,心情怎么样?”
他手上捧了本心理学的书籍,一页页的翻着。
吴妈冷淡的同他说道:“你放心,桑小姐大难不死,必有后福。”
他挑起眉,有一丝不悦,吴妈虽然没有明着说,可那语气,分明带了一丝的责怪,好像,她自杀是被他给逼的,得抑郁症也是他给逼的一样。
林然推着小推车进去给童颜换药。
每回换药,她总是将所有人都给支走,包括吴妈。
“你别担心,我帮你瞒着病情,下面还流血吗,还会疼吗?”
童颜没有说话,只是茫然的望着窗外,一缕光照了进来,她伸出手,任由光照到自己的手上。
半响,才回过了头,苍白的唇瓣吐出:“谢谢你啊!”
长发披散下来,几乎挡住了整张脸,看上去特别没精神。
林然拿出皮筋给她扎好。
她,好像,又瘦了。
本来就长了一张小瓜子脸,现在又得了这样的病,林然心疼她,总忍不住的想同她多说说话。
童颜突然扬起了自己的脸:“你放我出院吧,我已经没事了。”
她的声音很轻,很平静,一阵虚无缥缈。
林然凝眸审视着她。
这一张脸,在一开始的时候,还会朝着她笑一笑,可现在的却是连装一装样子,连勉强都做不到。
这一张脸,已经没有了笑容。
从什么时候,什么时候开始……
或许。
有一天,林然突然同她说:“以后,像汤药这样的东西还是少喝?”
童颜一头雾水,她托住自己的下巴:“我没喝过什么汤药。”
是啊,她的身体很好,哪里需要喝什么汤药。
“你再好好想一想,真的什么汤药都没喝过?”
童颜托着腮在病床上想了整整两个小时,才想起来,三年来,每一次给叶箐箐输完血,他都会端一碗汤让她喝下,她不喝,他便亲自灌她喝下。
她抬起头问林然:“这同我的病有什么关系?”
林然并不想骗她,说了实话:“你的指标,有一项严重超标,所以我就问一问,你有喝过汤药之类的吗?”
她点了点头,那一声“有”是她咬紧了后槽牙,用足了力,才从齿缝里说出来的。
那一双无神的眼睛呆若木鸡般的看着林然,问:“是那药有什么问题吗?”
“还不能确定,有药方吗,最好是能找到药渣,我好拿去检测,找人做分析。”
童颜只是“哦”了一声,没多说什么。
然后她突然从床上坐了起来,穿上拖鞋就推开病房的门走了出去。
病房外,男人头靠在走廊的椅子上,双目微微闭着,睡着了。
xǐυmь.℃òm 蓝星,夏国。
肿瘤科病房,弥漫着医院独有的消毒水味道。病房是单人间,设施俱全,温馨舒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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可对于孑然一身的路遥来讲,却是无人问津的等死之地。
他是癌症晚期,靠着意志力撑到现在,但也只是多受几天罪罢了。
此刻,路遥躺在病床上,怔怔望着床头柜上的水杯,想喝口水。
可他拼尽全力却无法让身体离开病床。剧痛和衰弱,让这原本无比简单的事情成了奢望。
这时,一道幸灾乐祸的声音响起:“表哥~你真是狼狈呢。连喝口水都得指望别人施舍。”
一位英俊的年轻男子悠闲坐在病床前,翘着二郎腿,眼睛笑成一道缝。
“你求求我,我给你喝口水如何?”
路遥面无表情,一言不发。自从失去了自理能力,一帮亲戚的嘴脸已经见多了,不差这一个。
男子起身,将水杯拿在手里递过来,“表哥别生气,我开玩笑的,你对我这么好,喂你口水还是能办到的。”
说完话,他将水杯里的水,缓缓倒在路遥苍白消瘦的脸上。
被呛到,路遥无力的咳嗽几声,好在少量的水流过嗓子,让他有了几丝说话的力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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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张鑫,为什么?我从未得罪过你。你去星盟国留学,还是我资助的!”
张鑫将水杯放下,不紧不慢的说:“谁让你这么古板呢,只是运点感冒药罢了,又不犯法,你非得千方百计的拦着。”
路遥脸上闪过一丝了然之色,道:“张鑫你这垃圾,狗改不了吃屎。将感冒药运到国外提炼毒品……咳咳……”
张鑫理了下领带,笑道:“你别血口喷人啊,我可是国际知名企业家。这次回国,‘省招商引资局’还打电话欢迎我呢~”
路遥叹了口气,现在的自己什么都做不了,索性闭上眼睛不再说话,安静等待死亡的到来。
但张鑫却不想让眼前饱受病痛折磨、即将离世的表兄走好。他附身靠近,悄悄说道:琇書蛧
“表哥啊~其实呢,我这次回国主要就是见你一面,告诉你一声——你的癌,是我弄出来的~”
路遥陡然挣开眼,“你说什么!”
张鑫笑眯眯的掏出个铅盒打开,里面是件古怪的三角形饰物,仅有巴掌大小,中间是只眼睛似的图案,一看就很有年代感。
“眼熟吧?这是我亲手送你的,货真价实的古董。我在里面掺了点放射性物质,长期接触就会变成你现在这副鬼样子。”
路遥马上认出来,这是自己很喜欢的一件古物,天天摆在书桌上,时不时的把玩,没想到却是要人命的东西!
他伸出枯枝似的手臂,死死的抓住眼前人的胳膊!“你……”
“别激动~表哥,我西装很贵的。”张鑫轻松拿掉路遥的手,小心的捏起铅盒,将放射性饰物塞进他怀里。
“我赶飞机,得先走一步。你好好留着这个当做纪念吧,有机会再去你的坟头蹦迪~”
说完话,张鑫从容起身离开。临走前,还回头俏皮的眨眨眼。他原本就男生女相,此时的神态动作居然有些娇媚。
保镖很有眼力劲,赶紧打开病房门。同时用无线耳麦联络同事,提前发动汽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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路遥只能无力的瘫在床上,浑身皆是钻心剜骨般的剧痛,还有无穷悔恨、不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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但很快,剧痛渐渐消失,只剩麻木,路遥隐约听到过世的双亲在喊他。
就在路遥的身体越来越飘,即将失去意识时,胸口突然阵阵发烫,将他惊醒。
从怀中摸出那三角形饰物,发现这玩意变得滚烫无比,还在缓缓发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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