吕涣真正在靶场上监督鸟铳手的训练。这塘骑在守门军士处验了腰牌,下马飞奔到了靶场处。
“吕小娘子!吕小娘子何在?”那塘骑一跑进营门便大呼小叫起来,引来军士们的目光。
“我便是!”吕涣真举手应道。
这塘骑满身大汗,身穿皮甲,后背插着令旗,显然是到红字营来传信的。
令旗?吕涣真心中一动,难道是那肖刚有消息了。
“吕小娘子!将军有令,限红字营统领吕涣真于两日内领红字营兵往石柱县城西门外驻扎,听候调遣!”那塘骑大声传令道。
“请回报秦将军,卑职遵命!”
吕涣真还想要说些什么,那塘骑却告了声罪,掉头急急而去。
领兵往石柱县城听候调遣,这是有战事了?
“吕姐姐,咱们要去杀那肖刚了,是不是!”
吕涣真一抬头,正对上那张凤仪炽热的目光。她手上拿着冒着烟的鸟铳,浑身因为激动微微颤抖着。
“将军急召红字营去石柱县城,估计是有仗要打。”吕涣真的心中也是极为兴奋,可是她压抑住了这股复仇的渴望,尽量不动声色地说道,“张凤仪,你速速整顿甲队兵马,准备出发!”
“得令!”张凤仪大声应道。
“何三妹,派手下军士通知各战兵队、辎兵队,打包行李,装载好辎重军械。红字营午时前出发!”
何三妹的表情没有任何波澜,只是淡淡地应道:“得令!”
一听要再度出战,红字营各队军士立刻麻利地忙活了起来。上次在大垭口剿匪,这些军士们各个领了赏银十两;这次光明正大地出境剿匪,全石柱的兵马都被调动了起来,这土匪的来头定是不小。
能杀土匪,还能有银子拿,红字营军士们如何不喜呢?
除了长枪、藤牌、铠甲等军械外,这次的红字营,还带上了鸟铳。不论是石柱、酉阳、还是其他川地土司,基本上都会选择弩或弓作为远程武器,土司们普遍认为,火器的射速慢、故障率高,再加上容易受天气因素影响,不如弓弩好用。
而川地不比大明九边或东南沿海,有使用火器的底子和传统,若是想在川地用上火铳,要经过新建作坊、引入工匠、集硝制硝等步骤,甚为繁琐,否则便只能从成都、重庆等大城里的作坊花高价订购,红字营的火器便是这样订购而来的。
种种因素,导致了火器在川地不吃香,仅仅在各卫所中有零星装备。在各土司兵中,吕涣真的红字营可算得上是第一支成建制使用火器的队伍了。作为穿越者的吕涣真深知,火器才是未来军备发展的方向,尽管现在的火器还不能完全替代弓弩,也必须摸索着前进,不能抱残守缺。
眼见鸟铳手们各个将鸟铳背在背上,吕涣真心中也是无比激动,自己花了好大心血才弄来银子,建立起这支火器部队,若是能在讨伐肖刚的战斗中大放异彩,自己也算没白白努力了。
说不定这鸟铳能在百步的距离上,一铳打死那肖刚呢。这样的死法,吕涣真想又不想,若是能一枪打死,石柱军就不必牺牲更多性命了;可是如此痛快的死法,又太便宜肖刚那个恶贼了。
吕涣真的手轻抚自己枪头下的白缨,那是她决心为父守孝,才换上去的,每当她习练枪术时,白缨闪动,都是在提醒她莫忘父仇。
“这一战,我要用肖刚的血,将这白缨染成红缨!”在众人心中素来温和的吕涣真,此时眼中闪过一丝凶狠。
“真儿姐!我与你们红字营同去!”熟悉的声音将吕涣真拉回现实,是那一身铠甲的马祥麟在营门口挥手。
“祥麟?”吕涣真讶异道,“你这是......”
“我也接到我娘的命令了!”马祥麟指着自己身后身穿甲胄的四十个军士道,“叫我只留十个兵在大圃寨,其余带往石柱县城听调。咱们同行吧。”
“好!待我红字营整饬完毕,一同开拔!”
......
吕涣真记得上次出征大垭口,虽然是偷偷摸摸、身穿布衣出境剿匪的,但马祥麟一路上都十分兴奋,那副摩拳擦掌的模样,活脱脱像个新玩具到手的孩子。
而这一次出征,马祥麟却不怎么兴奋,脸上反而挂着些担忧。倒是吕涣真复仇有望,要显得比马祥麟活跃些。
“祥麟,今日怎么不见你嚷嚷着要砍贼人首级了?”二人并辔而行,吕涣真开口问道。“怎么,嫌那肖刚不够你打的?”
马祥麟苦涩地笑了笑,道:“不是嫌肖刚不够我打的,反倒是......是觉得这一仗不好打,我正担心着哩。”
“都不晓得贼人那里什么情况,你怎知不好打?”
“我真不是在危言耸听。”马祥麟脸色突然严肃了起来,“真儿姐,你可知道万历二十四年的播州之役?”
“我当然知道啊,打播州土司杨应龙嘛。”
播州之役是大名鼎鼎的万历三大征之一,熟读史书的吕涣真自然不可能不清楚。
“播州之役那年,我娘刚刚嫁给我爹,她也就十几岁的年纪,那时候还没我呢。”马祥麟侃侃说道,“那是我娘第一次上战场,咱们石柱兵被全部调动起来,奉旨出兵讨伐杨应龙。”
“你呀。”吕涣真胳膊肘碰了下马祥麟,“赶紧说重点,这跟咱们打肖刚有什么关系?”
“我听军中老兵说过,上一次咱们石柱这么大规模的调兵,就是在那播州之役!”马祥麟担忧地说道,“这次咱们调兵的规模,已经赶上播州之役了,这就说明肖刚那伙贼人,可不就跟那杨应龙一样难打嘛!”
吕涣真蹙起眉头,仔细琢磨着。
马祥麟说得不错,石柱兵力总共有四千多,平日里散布在各屯堡、村寨戍守,秦良玉手上的机动兵力其实并不算多。播州之役后,秦良玉作战的主要对象就是土匪与流寇,每次出战带领的兵力也并不多,援救蓬东堡那次,秦良玉也不过只带了四百人马。Χiυmъ.cοΜ
然而这一次,秦良玉却派塘骑前往各屯堡传令,将军士悉数调往石柱县城,马祥麟的大圃寨这边,也只让留下十名军士,其他全部调去石柱县城。
吕涣真估计,这一仗,秦良玉少说要出动三千白杆兵作战,能让川中精锐白杆兵如此大动干戈,肖刚那一伙的势力小不了。
“难打也好,不难打也罢,肖刚那贼厮,我杀定了。”吕涣真手上不自觉地使劲,马嚼子一勒,疼得胯下马儿直打响鼻。
“瞧瞧你,真儿姐,你之前还说我莽撞呢。”马祥麟叹了口气道,“我知道你报仇心切,只是这一仗不同于蓬东堡那一战,也不同于大垭口。我估计得是一场攻坚战,得细细地来,急躁不得的。”
吕涣真眯起眼睛看着马祥麟,这“细细地来”一词能从马祥麟嘴里说出,当真是太阳打西边出来了。
“你呀,你不是说军中给你起了个外号叫‘小马超’吗?”吕涣真笑道,“这‘小马超’竟然也能有劝人谨慎的时候,真难得啊!”
“你......”马祥麟涨红了脸,有些怒气地说道,“我......我怕你到阵前急着报仇,死了!”
......
太阳落山后,暮色降临,大约到了戌时左右,红字营才到达石柱县城外。秦良玉派塘骑引导红字营在城门外半里出扎营,不得进城惊扰百姓。马祥麟与手下四十军士,则入城南军营暂住。
这是红字营第一次在军寨以外的地方扎营。上次突袭大垭口,队伍只是在野外将就着休息了几个时辰,并未扎下营盘。不过好在红字营日常训练严格,各队皆听吕涣真号令,按部就班地开始扎营。
在吕涣真周围,还有几处其它队伍的营盘。这些军士们都是从石柱各地屯堡赶来,因为人数太多,城中军营无法容纳,因此与红字营一样在城外扎营。吕涣真能看见,这些营中有的军士对红字营这一支女子组成的队伍颇为好奇,指指点点。
吕涣真也不在意别处军士的目光,这是指挥着红字营迅速扎下营来。与其他石柱白杆兵的营盘一样,红字营的营盘整整齐齐,挑不出毛病来。
夜晚,城外各营盘皆宵禁,只有值夜军士手举火把在营中巡逻。
石柱县城的城墙上,秦良玉与大哥秦邦屏登高俯瞰着军营,这些营盘中火光星星点点。影影绰绰,好似天上繁星,也是一番别样的风景。
“大哥。”秦良玉柔声说道。此时城墙上只有她与秦邦屏两人,她说话的语调也从女将军,变成了同家中亲人讲话的语调。
“咱们有多少年没见着这么多兵了?”
“从平播到今年,二十年啦。”秦邦屏感叹道,“肖刚这贼人也是藏得深,不探不知道啊,竟然要劳动咱们石柱出这么多兵马来剿他。”
“上次调动这么些兵马,还是在平播的时候。”秦良玉喃喃道,“平播出征前一晚,我与千乘也是站在这城墙上,看着下面的许多营盘。”
“妹夫让太监害死那年,咱们兄弟几个都嚷嚷这要学那杨应龙,反了他妈的。”秦邦屏小声骂道,“唯独就是你拦着不让。”
秦良玉摇摇头,微笑道:“咱们那时候要是反了,祥麟可怎么办?我肚子不争气,只给千乘留下了祥麟这点骨血,我若反了,上对不起朝廷,下对不起百姓,中间更是对不住马家,对不住千乘,对不住祥麟啊。”
“食君禄,忠君事。爹还在的时候都给咱们讲烂了。”秦邦屏摘下了头盔,看着满天的星斗道,“老爷子若是能看见你把石柱操持得这么好,肯定也要夸一句‘玉儿巾帼不让须眉’什么的话来。”
秦良玉笑笑道:“这世上奇女子,又不只我一个。”她手往城下一指,“大哥你看,那就是红字营的营盘。”
“就是那个叫吕涣真的小姑娘统领的?”秦邦屏眯起眼睛,仔细打量了一番红字营营盘,“嗯......扎营还算整齐,就是不知道打起来什么样?”
“你小妹打起来什么样,估计这红字营打起来就什么样。”秦良玉笑道,“祥麟跟那吕涣真一道偷偷跑到彭水县区剿匪,斩首两百多呢。”
“你别让咱祥麟大外甥跟这吕涣真混在一块!”秦邦屏瞪眼道,“祥麟大了,你这当妈的人该给物色门好亲事了,跟这舞刀弄枪的女子在一块儿算怎么回事?”
秦良玉斜眼看着兄长,反问道:“大哥,你是说像小妹这样舞刀弄枪的女子没人要?”
“哎呀我不是说没人要!”秦邦屏急道,“那毕竟不是个个男人都像咱妹夫一样嘛!”
秦良玉笑出了声,看着城下红字营的营盘道:“那你怎么就知道祥麟不随他爹呢?”
“总之,赶紧给祥麟找个好人家的姑娘!”秦邦屏大声争辩道,“这事儿我当舅舅的不好出面,你当妈的得赶紧张罗,打完这个肖刚就赶紧张罗!” 蓝星,夏国。
肿瘤科病房,弥漫着医院独有的消毒水味道。病房是单人间,设施俱全,温馨舒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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可对于孑然一身的路遥来讲,却是无人问津的等死之地。
他是癌症晚期,靠着意志力撑到现在,但也只是多受几天罪罢了。
此刻,路遥躺在病床上,怔怔望着床头柜上的水杯,想喝口水。
可他拼尽全力却无法让身体离开病床。剧痛和衰弱,让这原本无比简单的事情成了奢望。
这时,一道幸灾乐祸的声音响起:“表哥~你真是狼狈呢。连喝口水都得指望别人施舍。”
一位英俊的年轻男子悠闲坐在病床前,翘着二郎腿,眼睛笑成一道缝。
“你求求我,我给你喝口水如何?”
路遥面无表情,一言不发。自从失去了自理能力,一帮亲戚的嘴脸已经见多了,不差这一个。
男子起身,将水杯拿在手里递过来,“表哥别生气,我开玩笑的,你对我这么好,喂你口水还是能办到的。”
说完话,他将水杯里的水,缓缓倒在路遥苍白消瘦的脸上。
被呛到,路遥无力的咳嗽几声,好在少量的水流过嗓子,让他有了几丝说话的力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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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张鑫,为什么?我从未得罪过你。你去星盟国留学,还是我资助的!”
张鑫将水杯放下,不紧不慢的说:“谁让你这么古板呢,只是运点感冒药罢了,又不犯法,你非得千方百计的拦着。”
路遥脸上闪过一丝了然之色,道:“张鑫你这垃圾,狗改不了吃屎。将感冒药运到国外提炼毒品……咳咳……”
张鑫理了下领带,笑道:“你别血口喷人啊,我可是国际知名企业家。这次回国,‘省招商引资局’还打电话欢迎我呢~”
路遥叹了口气,现在的自己什么都做不了,索性闭上眼睛不再说话,安静等待死亡的到来。
但张鑫却不想让眼前饱受病痛折磨、即将离世的表兄走好。他附身靠近,悄悄说道:琇書蛧
“表哥啊~其实呢,我这次回国主要就是见你一面,告诉你一声——你的癌,是我弄出来的~”
路遥陡然挣开眼,“你说什么!”
张鑫笑眯眯的掏出个铅盒打开,里面是件古怪的三角形饰物,仅有巴掌大小,中间是只眼睛似的图案,一看就很有年代感。
“眼熟吧?这是我亲手送你的,货真价实的古董。我在里面掺了点放射性物质,长期接触就会变成你现在这副鬼样子。”
路遥马上认出来,这是自己很喜欢的一件古物,天天摆在书桌上,时不时的把玩,没想到却是要人命的东西!
他伸出枯枝似的手臂,死死的抓住眼前人的胳膊!“你……”
“别激动~表哥,我西装很贵的。”张鑫轻松拿掉路遥的手,小心的捏起铅盒,将放射性饰物塞进他怀里。
“我赶飞机,得先走一步。你好好留着这个当做纪念吧,有机会再去你的坟头蹦迪~”
说完话,张鑫从容起身离开。临走前,还回头俏皮的眨眨眼。他原本就男生女相,此时的神态动作居然有些娇媚。
保镖很有眼力劲,赶紧打开病房门。同时用无线耳麦联络同事,提前发动汽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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路遥只能无力的瘫在床上,浑身皆是钻心剜骨般的剧痛,还有无穷悔恨、不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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但很快,剧痛渐渐消失,只剩麻木,路遥隐约听到过世的双亲在喊他。
就在路遥的身体越来越飘,即将失去意识时,胸口突然阵阵发烫,将他惊醒。
从怀中摸出那三角形饰物,发现这玩意变得滚烫无比,还在缓缓发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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