遥望远方成群结队涌来的难民,他微微攥紧马鞭,心有所感却说不出话来。
看看这些流离失所的百姓,他们跋山涉水来到州府,只为一碗能叫自己苟活下去的稀粥。然而府库存粮不多,注定要叫大多数人失望了。除却青壮劳力,老弱妇孺得不到救济,很快便会饿毙。
化为高邑城郊的一捧白骨。
阎忠人如其名,他生性忠厚。光是瞧见难民就能预见他们凄惨的结局,这叫阎忠满腔郁气,却又无能为力。
难民,因战事而生。
而不根除贪腐、不横扫奸佞,极端剥削就永远不会停止。而有压迫就一定有反抗,故此十常侍不除,贪官污吏不杀,叛乱就永远不会终止,天下就会深陷战乱纷争,似这般流民只会愈来愈多。
唉——
仰天长叹,阎忠猛甩马鞭。
胯下健马骤然吃痛,啸叫一声狂甩四蹄,也不顾漫天小雪下的泥泞道路,就朝往前方奋力奔腾。
瘦削文士没有牵引缰绳,任由马儿漫无目的的前冲,实际上阎忠也没有想好去哪。当初作为地方县令,自己施行清廉仁政,可即便在职务上鞠躬尽瘁,也不过只能庇护本县数万百姓,起不到多大作用。
机缘巧合下,他结识了过路的名将皇甫嵩,在这个威武不凡的将军身上,自己仿佛看见了拯救天下的希望。
大汉积病太深,到处都是贪污腐败,到处都是结党营私。想要破局整肃天下,光凭舞文弄墨的政治手段已经无效,惟有通过强大武力,以雷霆之势横扫奸邪。
皇甫嵩乃名将之后,各地皆有旧部嫡系,最重要的是他心怀大义。
原想局势日益艰难,亲手镇压无数反抗军的老将军会开始深思,到底是什么引发了一场场叛乱,究竟要怎么做才能根除一切祸端,而后自己再开口推波助澜,提议诛杀奸邪、兵谏洛阳。
没想一晃近十年过去,皇甫嵩官爵越做越大,在各界威望也越来越高,可对真正的奸佞,还是迟迟没有反应。
今日还想提点一二,可没想到老将军竟是断然拒绝。看那姿态并不是没有深思过惑乱的根源,反是深思熟虑后的抉择。也正因如此,阎忠才无比寒心。
作为大汉朝最有威望的将领,皇甫嵩基本可以说是延续汉祚的最后希望。
原以为理清头绪他会义无反顾,没曾想却是畏惧了。或是怕身败名裂,或是惧祸及家族,又或是单纯的怕死,反正皇甫嵩不敢起事,面对宦官外戚,面对满朝鬼祟,他选择安于现状。
这对阎忠而言,无异于晴天霹雳。
宛如信仰坍塌,自己甚至不敢继续在冀州逗留,生怕皇甫嵩告密将他诛杀。
正邪一旦模糊起来,非常可怕。琇書蛧
“主家,此去何地?”
纵马奔腾十余里,阎忠身后的几个亲随终于出声了。其中管事的策马上前,来到主家身畔,低声道:“眼下您既辞官,暂时无处所去,何不先回凉州故里,歇息调养一番再谋大事?”
听闻此话,阎忠面露犹豫,终还是摇头道:“董卓现为凉州刺,知我归去定要上门招揽,若是别人闭门打发也就算了,可董卓何人?泼皮无赖还记仇,我不从于他,只怕会祸及家族。”
一席话道出,阎忠再度叹息。
天下何其大也?
此刻居然没有他的容身之地。
就在阎忠迷茫的时候,前方又行来一队难民。同样瘦弱同样拖儿带女,可这伙流民眼中却绽放着希望的神采。
因兵灾而流离失所的百姓,眼中有希望的光芒?这一幕在流民之中甚为少见,也一下子引起了阎忠的注意。
他摇头甩去杂念,细细观察起来。
这是支五六百人的队伍,其中有男有女有老有少,主要还是由男丁构成。
男子们虽然面黄肌瘦,但还处于可以坚持的阶段,没有出现瘦骨嶙峋连路都走不动的。这类人在州府的划分中,就已经属于青壮的范畴。受灾程度较轻,只要稍微调养下,很快就能恢复状态。
每走一会,难民就会下意识的望向北方,脸上也随之露出笑意。
这个动作,顿时叫阎忠非常诧异。
北方?
冀州以北,那不是幽州就是并州。
此二州相较于冀州更穷更偏,有甚好期待的?就算不指望官府救济,打算逃难到外地,也该是南方吧!
益州天府之国,粮草丰富不会挨饿,不过太远应该撑不到,但荆州徐州也差不了太多。这两个地方虽然也受賊乱,但相对而言影响较小,逃到那里只要勤快,富贵不说,温饱还是能做到的。
北边有啥?去草原外族那做客么?
怀揣不解,阎忠轻甩马鞭。
他策马来到难民队伍前,开门见山问询道:“你们从何而来,去往何处?”
见有人拦路问话,流民们稍稍有些骚动,不过很快就平息下来。
一个像是乡老,杵着拐棍的老人被搀扶出来,朝阎忠行礼道:“这位大人,我们是安平国的国民,賊乱猖獗实在活不下去,这才背井离乡出了信都,恰逢义公将军寻觅百姓,我等正赶往朔方。”
老者慈眉善目,见马上之人身披淡蓝色文士袍,可能是个大人物,说起话来也更加恭敬。他屈膝欲拜,忽然觉得文士有些眼熟,仔细望去顿时哑然失声。
“阎……阎县君!?”
忽得老泪纵横,老者连忙转头招手,向乡亲们大声呼喊:“这是阎县君!往年我们信都县的青天大老爷!”
“乡亲们,快快拜会县君!”
难民们闻言怔神,年纪轻些的不知所谓,只是随大流伏跪在地,而年长些的则是双眼泛红,情真意切的叩起头来。
阎忠见状也是愣了愣,没想到拦路随便一问,居然就遇上了当初担任县令时的子民。当年自己举孝廉出仕,作为凉州名士第一站便是安平国都的主官。
在任上自己勤勤恳恳为民造福,让信都县成为安平国最为富庶的地区。没想物是人非,自己辞官还不到十年,人人安居乐业的信都就落到了这个地步,面对战乱百姓都打算跑到并州去避难了。
清官勤勉十年,贪官一朝即可尽毁,这真叫人无奈,叫人无奈至极。
“都快快起来吧!”
一时触景生情,阎忠翻身下马。
他一边示意亲随施舍钱财,一边温声开口:“你们既然诚心叫我一声县君,眼下这般处境我就不能坐视不管。”
“拿上这些钱,且去徐州吧。”
“如今徐州賊寇尽除,那里的地方官相较于其它州郡也要稍好些,去那里寻个活计,好好安生过日子吧。”
一席话道出,本想着乡老会当场应下且感恩戴德,却没想实际却是不然。
那乡老神情犹豫,一时没接话。
此情此景,叫阎忠眉头微皱,不解开口道:“难道徐州还不如并州么?”
“老伯为何面露难色?”
“回县君,徐州比并州更远,且我们初来乍到,活计也不好找……而冀地紧邻并州,赶到朔方也就个把月功夫,义公将军的人说给我们良田耕种,如果没有牛也可以由官府出借,每年收成……”
“我们能分得五六成。”
“县君好意,小人们自然感恩,但即便是以前,种一年地到头来手上也只能留下个两三成,这还是自家地。而朔方的地由官府出,牛也由官府出,我们还能分得五六成,叫小人们实在难以舍弃。”
乡老小心翼翼的道出事情缘由,生怕惹得阎忠不耐,又连忙叩首。
“还请县君恕罪!” 蓝星,夏国。
肿瘤科病房,弥漫着医院独有的消毒水味道。病房是单人间,设施俱全,温馨舒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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可对于孑然一身的路遥来讲,却是无人问津的等死之地。
他是癌症晚期,靠着意志力撑到现在,但也只是多受几天罪罢了。
此刻,路遥躺在病床上,怔怔望着床头柜上的水杯,想喝口水。
可他拼尽全力却无法让身体离开病床。剧痛和衰弱,让这原本无比简单的事情成了奢望。
这时,一道幸灾乐祸的声音响起:“表哥~你真是狼狈呢。连喝口水都得指望别人施舍。”
一位英俊的年轻男子悠闲坐在病床前,翘着二郎腿,眼睛笑成一道缝。
“你求求我,我给你喝口水如何?”
路遥面无表情,一言不发。自从失去了自理能力,一帮亲戚的嘴脸已经见多了,不差这一个。
男子起身,将水杯拿在手里递过来,“表哥别生气,我开玩笑的,你对我这么好,喂你口水还是能办到的。”
说完话,他将水杯里的水,缓缓倒在路遥苍白消瘦的脸上。
被呛到,路遥无力的咳嗽几声,好在少量的水流过嗓子,让他有了几丝说话的力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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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张鑫,为什么?我从未得罪过你。你去星盟国留学,还是我资助的!”
张鑫将水杯放下,不紧不慢的说:“谁让你这么古板呢,只是运点感冒药罢了,又不犯法,你非得千方百计的拦着。”
路遥脸上闪过一丝了然之色,道:“张鑫你这垃圾,狗改不了吃屎。将感冒药运到国外提炼毒品……咳咳……”
张鑫理了下领带,笑道:“你别血口喷人啊,我可是国际知名企业家。这次回国,‘省招商引资局’还打电话欢迎我呢~”
路遥叹了口气,现在的自己什么都做不了,索性闭上眼睛不再说话,安静等待死亡的到来。
但张鑫却不想让眼前饱受病痛折磨、即将离世的表兄走好。他附身靠近,悄悄说道:琇書蛧
“表哥啊~其实呢,我这次回国主要就是见你一面,告诉你一声——你的癌,是我弄出来的~”
路遥陡然挣开眼,“你说什么!”
张鑫笑眯眯的掏出个铅盒打开,里面是件古怪的三角形饰物,仅有巴掌大小,中间是只眼睛似的图案,一看就很有年代感。
“眼熟吧?这是我亲手送你的,货真价实的古董。我在里面掺了点放射性物质,长期接触就会变成你现在这副鬼样子。”
路遥马上认出来,这是自己很喜欢的一件古物,天天摆在书桌上,时不时的把玩,没想到却是要人命的东西!
他伸出枯枝似的手臂,死死的抓住眼前人的胳膊!“你……”
“别激动~表哥,我西装很贵的。”张鑫轻松拿掉路遥的手,小心的捏起铅盒,将放射性饰物塞进他怀里。
“我赶飞机,得先走一步。你好好留着这个当做纪念吧,有机会再去你的坟头蹦迪~”
说完话,张鑫从容起身离开。临走前,还回头俏皮的眨眨眼。他原本就男生女相,此时的神态动作居然有些娇媚。
保镖很有眼力劲,赶紧打开病房门。同时用无线耳麦联络同事,提前发动汽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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路遥只能无力的瘫在床上,浑身皆是钻心剜骨般的剧痛,还有无穷悔恨、不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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但很快,剧痛渐渐消失,只剩麻木,路遥隐约听到过世的双亲在喊他。
就在路遥的身体越来越飘,即将失去意识时,胸口突然阵阵发烫,将他惊醒。
从怀中摸出那三角形饰物,发现这玩意变得滚烫无比,还在缓缓发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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