卡卡西没睡好。
自从凛死后,他就没睡过几宿好觉。尤其是在刚刚回家那几天,每天晚上都得醒个三五次。每一次他疲惫不堪地睡着,总是会在梦中见到两位队友。每到这时,他就好像又回到了他们临死前的那一段让人心碎的场景当中。
如果他梦见的是带土,带土便会在那块硕大无比的巨石之下一遍又一遍地重复着“你要保护凛。”
如果他梦见的是凛,凛便会用那双大眼睛望着他,满是鲜血的嘴唇颤抖着,说出的话却让人完全没办法分辨内容。
带土的话语在卡卡西的耳边响彻,凛的鲜血充满了他的整个梦境。然后,卡卡西便会一身冷汗地从梦中惊醒,睁着双眼躺在床上直到再一次被睡魔攫取,再被噩梦惊醒。如此往复。
更多的时候,他会把屋里的灯全都打开,冲到卫生间里拼命洗手,直到双手在流水下被泡得发白发皱。然而,他依然觉得手上的深色液体一直在滴落着,那种鲜血特有的甜腥气一直萦绕在他的左右,让他时时刻刻都会产生一种作呕的感觉。
这种情况下,让他安心入睡便成了一件难上加难的事情。
这样的情况一度好转了一段时间。
桢来看过他一次,让他好好吃饭好好睡觉。虽然这并不能减轻他心里对队友们的愧疚之情,但是,得到了同伴的鼓励多少让当时颓废到了极点的卡卡西略微轻松了一些;而且,不得不说,卡卡西本来以为桢会恨死自己,即便是见了面也会直接给他个痛快——但没想到,她居然会来劝解他,虽然这是在水门老师的请求之下。于是,在那段时间里,卡卡西强迫自己咽下每一顿饭,而且,入睡比之前容易了些,他甚至有两天没有惊醒,一觉到了天亮。
然而,老天爷自然不可能这样轻易放过他。在根据凛的托付照管了桢几次之后,她终于爆发了。她说她烦死了他对她的这种“保护”;她说她根本就不承认凛会把自己托付给他;她说她不恨他,而只是不想见到他——可是,卡卡西依然从她的语气当中读出了浓浓的恨意。
是啊,凛死了,他还活着。
他说要保护凛,却直接杀死了她。
桢恨他是应该的,毫无疑问。
如桢所说,她有自己的队友和老师,根本不需要他来为她负责。可是,桢同时也算是水门班的一员,是他仅存的同伴。如果她出了意外,他又该何去何从?
那一天,桢在他面前崩溃了一次。她让他封印了自己的查克拉,这样才能在不伤害别人的前提下流那么几滴眼泪——他这才知道之前井一前辈对他说的“别把她弄哭了”是什么意思。
桢不能哭了,她一哭起来便会伤到自己,更有可能伤到别人。
可是……卡卡西也是“别人”当中的一员啊!桢不想伤害到“别人”而要他封印自己的查克拉,这岂不是证明了她也是不想伤到他的吗?
这能不能证明她对他其实是还有些同伴之情的——至少他们还算是朋友啊。
结果,桢平静下来之后,便直接对他下了逐客令。
她不想让他来保护她;她不想见到他;她甚至不让他对自己打破了她家的玻璃而赔偿——这也就代表着,在她心里,他们两个从此以后就不应该有一丝丝的交集。她是生是死,都与他毫无关系。
没有人需要他。
她做的也对。队友们沾上他,无一不倒霉。带土死了,凛死了,桢大概会因此而痛苦一生……
那就别再试图接近她了。这确实是为她好。
然后,当天晚上,卡卡西再一次梦到了凛。
凛的胸口那个通透的大洞喷涌着鲜血,她的嘴巴在动,卡卡西本来一开始以为她最后说出的会是桢的名字。可是,现在他已经无法确认自己的判断了。
这一夜,自他醒来就再没有睡着。
虽然桢彻底拒绝了他的保护,但是,她说的话还是有道理的。至少……那一句“你要好好吃好好睡别让水门老师他们担心”没错。卡卡西依然每天正常饮食。然而,好好睡觉这种事可实在由不得他了。自从那天过后,他再次陷入了那个惊醒、洗手、睡着然后再度惊醒的怪圈当中。
最近他没接到什么任务,每天两点一线的生活就是在家里和训练场上。阿凯还时常过来找他。虽然阿凯察言观色的本事差到了极点,但也明白卡卡西最近情绪不佳,却苦于自己完全不懂得应该怎样劝人而一直生闷气。他同届的那些人,听说过了他的遭遇之后,也对他充满了同情。村子里的情况似乎也有些不同。村外更是如此。
然而这些卡卡西毫不关心。
现在的卡卡西就和一具行尸走肉没什么区别,还有什么事什么人能触动他的心?
这一天,卡卡西结束了训练,顺着大街慢慢往家溜达。街边的店铺里有好几个同届的忍者凑做一堆,他们在讨论着什么东西。不过那些话就像是苍蝇的嗡嗡叫声一样,无法对他产生任何影响,甚至不能让他停下来看他们一眼。
“我听说前几天猪鹿蝶他们带人跟岩忍谈判去了,很快就能缔结和平协定了吧?”
“是啊是啊!老师们出手,绝没有问题!”
“……不知道和平协定的内容是什么啊,真希望能去旁听……”
卡卡西慢慢地从门口经过时,那些声音便低了下去,就像是一台串音的收音机突然被人抠去了电池一样。
阿凯赶紧把嘴巴里的丸子吞下肚,跑出来招呼他:
“卡卡西!”
阿凯的大嗓门还是有用的,神游天外的卡卡西终于回了魂,停下脚步,转过脑袋茫然地看了看阿凯。
连续十几天夜不能寐,就算是饮食正常,卡卡西的状态也非常差。看着他苍白的脸色和眼睛下的黑圈,众人似乎在低声讨论着什么。
“……卡卡西最近很受打击的吧?”
“脸色好差哦。”
“他的队友……”
他听不清楚众人在说什么——当然他们说什么也与他无关。卡卡西眨了两下干涩的眼睛,听着阿凯故作欢欣鼓舞地叫道:
“卡卡西!最近村子里有很多好事发生哦,快来和我们一起吃丸子庆祝一下吧!!!”
这是……哪里?
卡卡西终于有功夫抬头看了看店铺的招牌。琇書蛧
甘栗甘。
凛最喜欢这里的草莓大福。
他眯了下眼睛,试图看清店里的人。
阿斯玛、红、玄间、惠比斯、阿凯……好多人啊。好热闹。
桢没在这里。
井一班的两个人都在这里,只有她除外。她怎么了?是不是身体又出了什么问题?或者……不对,如果她真的情况不好的话,惠比斯和阿凯应该不会在这里和众人聚会的吧?
……其实她又与他有什么关系呢?反正她是不喜欢他在身边出现的,更不喜欢他保护她。
他什么人也保护不了……那么,何苦还总是想着保护她呢?他不在她身边,只怕她会更自在些。
卡卡西低声道:
“不了。”
他继续往前走。身后的议论声便略微大了起来,卡卡西疲惫的大脑分不清他们到底在说什么。阿凯也没有追上来。当然了,卡卡西并没注意到这些。事实上,他已经对任何事都不再关心了。
转天过来,卡卡西照例出门,出门之前换了个好久不用的忍具包。忍具包沉甸甸的,不过卡卡西也没计较。训练完成之后,他坐在场边的长椅上稍事休息。坐下的那一刻,忍具包里的什么东西顶了他一下。
卡卡西今天进行的是体能训练,所以并没有从包里掏武器,他这会也不知道这包里到底放了什么大家伙。他轻车熟路地把手探进包里,摸出了一本书来。
《论死亡的一百种方式》。
卡卡西把书放在自己的膝盖上,呆呆地盯着那弥漫着鲜血、爆炸波等等暴力元素的封面,不由自主地回忆起了他得到这本书时的场景——
那是他十一岁的惊喜生日会。水门班人还很齐全。这本书是凛和桢一起送他的。那一次他们吃了好多好东西,唱生日歌,吹蜡烛,在一起玩“真心话大冒险”的游戏,还唱着歌……
以后还会有这种场面出现吗?
鬼使神差地,卡卡西打开那本已经读过了几遍的书,一页一页地翻过去。他并没有认真读书,而只是下意识地重复着自己的动作,直到……
手里的书本被人一把抽走。
“……你都没听见我喊你啊?看什么书呢这么入神?”
是阿凯。阿凯把书合上瞅了瞅封皮,圆眼睛眨了眨,脸上的神情有些复杂。这样的表情在阿凯这种直肠子的人脸上实在是难得一见。
“还给我。”
卡卡西皱眉道。阿凯迟疑了一下,似乎很想把那本书塞到自己包里不还给卡卡西了。不过,最后阿凯还是下定决心一样,规规矩矩地把书放到了卡卡西的手里。看他的表情,就好像那本书沾满了什么致命病毒,而他正在担心抵抗力不强的卡卡西碰到它就会被感染然后一命呜呼一样。
“恩……你知道吗?”阿凯咽了下口水,想起了今天来找卡卡西是干吗来了,“有个好消息哦!水门老师接任的日子确定下来了呢!!”
这么快吗?
虽然波风水门基本算是内定为四代火影的人选了,但毕竟村里并没有下发什么正式通知。而阿凯带来的消息则代表,三代对村子的领导终于快要走到尽头,水门老师马上要走马上任了。
卡卡西还记得大家普遍得知了“水门要接任”消息是在老师和师母的婚宴上。那次婚宴带土就没能参加上——在去年的九月份,自己刚刚过完十二岁生日的时候,带土就已经牺牲了。然后……然后……水门老师接任的时候,凛也不在了……
到时候,他们水门班便只有他一个人有机会目睹那盛大的场面。
多么幸运,又何其不幸。
卡卡西“恩”了一声,表示自己知道了这件事。他又把手里的书翻开,默默地盯着书页发起呆来。
回想起来,自己似乎有些时日没见过水门老师了吧?有多少天了呢?记不清了……
水门老师要接任了,这可是件大事。无论如何,就算卡卡西再颓废,也总不可能连这件事都不管不顾了。
可是,见到水门老师之后,要是水门老师看到他憔悴的脸色,问他“怎么又搞成这个样子”,他又该如何回答?
因为自己没有得到凛仅存于世的亲人的谅解吗?
不,桢已经说明了她不会把凛的死归咎于他。她只是不想要他的保护而已。
或者说,她看到他便会觉得恶心,恨不得他能在这个世界上消失才好吧……
没错,桢一定是这样想的。
一直在关心着他的水门老师有没有可能再去找桢,像上一次那样请求她,让她对他态度稍微缓和一些呢?
现在想来,那时的桢需要多么强大的自制力,才能克制住内心掀起的惊涛骇浪,没在卡卡西抱着她拼命道歉时一苦无扎过去啊……
还是别说了,别说了。
然而,还没等他去找水门老师报到,却先得到了水门老师的召唤。
为了避免水门老师发问,卡卡西把面罩向上拉了又拉,把护额向下压了又压,以确保水门老师根本看不到他眼周的黑圈。既然如此,也就省去了他解释的麻烦。
“咦,卡卡西你来啦?”
水门老师的声音听上去还算轻快,但是看看他的案头,已经有好几摞文件放在那里等待他的——现在还不能叫“批示”,应该叫“审阅”吧。
“是。老师。”
由于在进门之前清过了嗓子,卡卡西这时的声音与平时没什么区别。所以,一向不那么敏感的水门老师并没有感觉出自己的学生有什么异样。
“最近怎么样?吃的睡的还好吗?”
水门把手里翻开的写满了密密麻麻文字的卷宗扔到一边。看他的样子,似乎早就想这么干了。
卡卡西点了下头。
“报告老师,都很好。”
“这样就好,”水门一副放松了很多的模样,他冲卡卡西笑了笑,“我这里有个任务,需要你过几天一个人去完成。”
那就接受吧。
忙起来就不会胡思乱想了。 蓝星,夏国。
肿瘤科病房,弥漫着医院独有的消毒水味道。病房是单人间,设施俱全,温馨舒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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可对于孑然一身的路遥来讲,却是无人问津的等死之地。
他是癌症晚期,靠着意志力撑到现在,但也只是多受几天罪罢了。
此刻,路遥躺在病床上,怔怔望着床头柜上的水杯,想喝口水。
可他拼尽全力却无法让身体离开病床。剧痛和衰弱,让这原本无比简单的事情成了奢望。
这时,一道幸灾乐祸的声音响起:“表哥~你真是狼狈呢。连喝口水都得指望别人施舍。”
一位英俊的年轻男子悠闲坐在病床前,翘着二郎腿,眼睛笑成一道缝。
“你求求我,我给你喝口水如何?”
路遥面无表情,一言不发。自从失去了自理能力,一帮亲戚的嘴脸已经见多了,不差这一个。
男子起身,将水杯拿在手里递过来,“表哥别生气,我开玩笑的,你对我这么好,喂你口水还是能办到的。”
说完话,他将水杯里的水,缓缓倒在路遥苍白消瘦的脸上。
被呛到,路遥无力的咳嗽几声,好在少量的水流过嗓子,让他有了几丝说话的力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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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张鑫,为什么?我从未得罪过你。你去星盟国留学,还是我资助的!”
张鑫将水杯放下,不紧不慢的说:“谁让你这么古板呢,只是运点感冒药罢了,又不犯法,你非得千方百计的拦着。”
路遥脸上闪过一丝了然之色,道:“张鑫你这垃圾,狗改不了吃屎。将感冒药运到国外提炼毒品……咳咳……”
张鑫理了下领带,笑道:“你别血口喷人啊,我可是国际知名企业家。这次回国,‘省招商引资局’还打电话欢迎我呢~”
路遥叹了口气,现在的自己什么都做不了,索性闭上眼睛不再说话,安静等待死亡的到来。
但张鑫却不想让眼前饱受病痛折磨、即将离世的表兄走好。他附身靠近,悄悄说道:琇書蛧
“表哥啊~其实呢,我这次回国主要就是见你一面,告诉你一声——你的癌,是我弄出来的~”
路遥陡然挣开眼,“你说什么!”
张鑫笑眯眯的掏出个铅盒打开,里面是件古怪的三角形饰物,仅有巴掌大小,中间是只眼睛似的图案,一看就很有年代感。
“眼熟吧?这是我亲手送你的,货真价实的古董。我在里面掺了点放射性物质,长期接触就会变成你现在这副鬼样子。”
路遥马上认出来,这是自己很喜欢的一件古物,天天摆在书桌上,时不时的把玩,没想到却是要人命的东西!
他伸出枯枝似的手臂,死死的抓住眼前人的胳膊!“你……”
“别激动~表哥,我西装很贵的。”张鑫轻松拿掉路遥的手,小心的捏起铅盒,将放射性饰物塞进他怀里。
“我赶飞机,得先走一步。你好好留着这个当做纪念吧,有机会再去你的坟头蹦迪~”
说完话,张鑫从容起身离开。临走前,还回头俏皮的眨眨眼。他原本就男生女相,此时的神态动作居然有些娇媚。
保镖很有眼力劲,赶紧打开病房门。同时用无线耳麦联络同事,提前发动汽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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路遥只能无力的瘫在床上,浑身皆是钻心剜骨般的剧痛,还有无穷悔恨、不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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但很快,剧痛渐渐消失,只剩麻木,路遥隐约听到过世的双亲在喊他。
就在路遥的身体越来越飘,即将失去意识时,胸口突然阵阵发烫,将他惊醒。
从怀中摸出那三角形饰物,发现这玩意变得滚烫无比,还在缓缓发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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