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结,结阵,跟上姜简设——”其他瀚海都护府的校尉、旅率们,也用同样颤抖的声音回应。挣扎着离开两侧的山壁,一边打着哆嗦,一边地朝姜简身边靠拢。
“结,结阵!结阵!”附近活下来的瀚海勇士们,机械地重复,然后努力拖着发软的双腿,响应军官的号召。
谁也没资格笑话他们胆子小,四五千匹战马受惊前冲,即便是熊罴虎豹,也都得退避三舍。刚才大伙目睹马群从自己身边如同洪流般涌过,将躲避不及的袍泽踩成肉泥,心中的恐惧可想而知。
此时此刻,还没有崩溃,还能够继续咬着牙挪到姜简身边与后者并肩战斗,已经是非常难能可贵,换了大唐府兵的百战精锐与他们易地而处,也未必比他们更勇敢。
从姜简以下,几乎每个人都存了必死之心。就等着史笸箩带领剩余的突厥精锐冲出来,拼个痛快。谁料,剩余的突厥狼骑却迟迟不肯现身,只有秋风卷着热浪,一波波朝人的脸上拍。
“子,子明副都护,没人,山谷里看不到人了。火,火已经快烧到,烧到第三重土墙的残骸那块了!”半空中,忽然传来了陈元敬的声音,让所有人大吃一惊。
姜简抬头看去,只见陈元敬从头到脚盖满了灰尘,只剩下眼睛和牙齿不是暗黄色,手扶着被马群挤塌了一半儿的瞭望台,身体抖得如同筛糠。
“你先下来!别管突厥人了。瞭望台上还有谁,赶紧一起下来。”顾不上再考虑史笸箩和剩余的突厥狼骑的威胁,姜简赶紧扯开嗓子高喊,“其他塔台上还有人吗,赶紧下来。火马上就要烧过来了!”
后面一句,是对着另外几座被战马挤垮了的塔台喊的。姜简清楚地记得,自己带队杀进短墙阵之内时,在瞭望台和几座塔台上,都安排了弓箭手。而如今,短墙阵已经被受惊的马群硬生生抹平,突厥狼骑也不见踪影,众弓箭手不赶紧撤下来,更待何时?
“我,我身边还有,还有两名活着的弟兄。其他,其他人与塌掉了麻袋,刚才一起掉下去了”陈远敬哆嗦着替所有人回应,声音里带着明显的哭腔,“左边,左边塔台上应该还有活着的弟兄,右边,右边塔台应该没人了。右边塔台被马群挤塌时,上半截麻袋一股脑全都掉了下去!”
姜简听得心中一痛,大步走向瞭望塔,“你还走得动么?我过去搀你下来。瓦斯,秃蛮,带几个人过去,搜索另外两座高台!”
“是!”瓦斯和秃蛮两个答应着迈动脚步,各自带领十几名还能迈得动双腿的弟兄,蹒跚着奔向垮掉了一半儿的塔台。每个人心中,都痛得犹如刀割。
临时用麻袋装着军粮堆出来的塔台,牢固程度有限,刚才被惊马硬生生挤垮。当时掉下去的弟兄,根本没有活下来的可能。
再加上刚才躲避不及,被惊马活活踩死和被压在倒塌的短墙之下,被马蹄踩成肉酱的弟兄,瀚海唐军总计死于马蹄下的人数,已经远远超过了跟突厥狼骑面对面交锋。
“来人,去联络杜长史,看看他那边的伤亡情况如何?”此时此刻,姜简的心情,比所有人都沉重。一边带领亲兵去营救陈远敬等人,一边高声吩咐。
“不必了,我在这呢!子明,不必担心,我那边地形更宽阔一些,接到警讯之后,立刻就给马群让开了道路!”杜七艺的声音,却紧跟着就响起,刹那间,让他惊喜交加。
喜的是,差点给自己和身边瀚海勇士带来灭顶之灾的马群,居然没给杜七艺那边造成更大杀伤。惊的是,是谁提前给杜七艺示警,让他能抢在马群到来之前做出正确选择?
“也是多亏了你的决断。你放出来让我收容的那些葛逻禄人,还算有良心。见到我之后,立刻告诉我山谷里火势已经失控。”仿佛猜到他心中的疑问,杜七艺一边迈步向他靠近,一边高声解释,“另外,你让巴勒通知我,小心突厥狼骑情急拼命,专门放让一条逃命的通道给他们,我也刚好照着做了。再加上留在碉斗上的弟兄,提前看到了马群冲出山谷,我那边才抢先一步,给惊马让开了去路!”
话音落下,瓦斯、秃蛮以及周围的其他瀚海勇士们,看向姜简的目光里,崇拜立刻又浓了几分。至于刚才大伙被惊马冲得狼狈不堪,说实话,谁都知道怪不得姜简。毕竟,姜简也不可能未卜先知,算出火势会这么快就失去控制。
此外,此战瀚海唐军的损失虽然大,作为对手的突厥狼骑,却几乎全军覆没,并且突厥人存放在山谷里的全部粮草辎重,也被烧了个精光。无论按照双方战损比例来判断,还是按照既定目标是否实现来判断,胜利都货真价实。
“巴勒已经带人去追踪惊马去了,他判断,马群跑累了,就就会停下来吃草。”唯恐己方士气受打击太重,想了想,杜七艺继续高声向姜简汇报,“我估计,他至少能抓回四千匹战马来,全都是可以骑着上阵的良驹。其中一部分,还鞍辔俱全!”
“你说什么,惊马带着马鞍。你看到惊马带着马鞍了?多少匹?”姜简的眼睛忽然一亮,一把拉住了杜七艺的胳膊,连声询问。
“马群过后,地上落下了十几只马鞍。当时具体多少匹战马背着鞍子,我没看清楚,应该不多!”杜七艺不明白他为何有此一问,皱着眉头回应。随即,将手握成拳头,猛地砸向自己的大腿,“遭了,有人藏在马群里头!”
“狡猾的突厥狗!”
“怪不得找不到他们,该死,我刚才居然没想到!”
“太狠了,竟然敢藏在惊马群中,他就不怕掉下来被活活踩死!”
“够狠,为了自己逃命,驱赶惊马连自己人一起踩!”
……
瓦斯、秃蛮等瀚海勇士,都对如何摆弄战马非常熟悉。也被气得破口大骂。
战马在平时休息的时候,肯定会解掉马鞍、肚带、马镫这些累赘。所以,受惊战马的背上,就不该出现马鞍。而马群所过之处,遗落了十多具马鞍,则意味着,刚才有人骑着马,采用镫里藏身的姿势,混在受惊的马群之中,一起冲出了山谷!
“瓦斯,赶紧带人骑马去追,小心巴勒吃亏!”姜简没有跟大伙一起大骂,摇了摇头,高声吩咐。琇書網
“是!”瓦斯气得两眼冒火,答应一声,不顾身体的疲惫,以最快速度冲向山谷之外。“弟兄们!还能骑马的,全都跟我走!”
“是!”众瀚海勇士扯开嗓子答应,迈开大步,紧随瓦斯身后。
冲着大伙的背影笑了笑,姜简再度摇头。
他相信,混在惊马群中逃出山谷的狼骑,数量不会太多,也不会有让瓦斯等人阴沟翻船的可能。
他也相信,瓦斯特勤能够追回大多数惊马。
然而,他却同样相信,瓦斯特勤今天无论如何,都抓不到史笸箩。
如果,如果史笸箩还活着的话,这会儿,早就与马群分开,逃得无影无踪!
他了解史笸箩,正如史笸箩了解他。
‘活着就好。’忽然间,姜简心里居然感觉到了几分轻松。 蓝星,夏国。
肿瘤科病房,弥漫着医院独有的消毒水味道。病房是单人间,设施俱全,温馨舒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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可对于孑然一身的路遥来讲,却是无人问津的等死之地。
他是癌症晚期,靠着意志力撑到现在,但也只是多受几天罪罢了。
此刻,路遥躺在病床上,怔怔望着床头柜上的水杯,想喝口水。
可他拼尽全力却无法让身体离开病床。剧痛和衰弱,让这原本无比简单的事情成了奢望。
这时,一道幸灾乐祸的声音响起:“表哥~你真是狼狈呢。连喝口水都得指望别人施舍。”
一位英俊的年轻男子悠闲坐在病床前,翘着二郎腿,眼睛笑成一道缝。
“你求求我,我给你喝口水如何?”
路遥面无表情,一言不发。自从失去了自理能力,一帮亲戚的嘴脸已经见多了,不差这一个。
男子起身,将水杯拿在手里递过来,“表哥别生气,我开玩笑的,你对我这么好,喂你口水还是能办到的。”
说完话,他将水杯里的水,缓缓倒在路遥苍白消瘦的脸上。
被呛到,路遥无力的咳嗽几声,好在少量的水流过嗓子,让他有了几丝说话的力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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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张鑫,为什么?我从未得罪过你。你去星盟国留学,还是我资助的!”
张鑫将水杯放下,不紧不慢的说:“谁让你这么古板呢,只是运点感冒药罢了,又不犯法,你非得千方百计的拦着。”
路遥脸上闪过一丝了然之色,道:“张鑫你这垃圾,狗改不了吃屎。将感冒药运到国外提炼毒品……咳咳……”
张鑫理了下领带,笑道:“你别血口喷人啊,我可是国际知名企业家。这次回国,‘省招商引资局’还打电话欢迎我呢~”
路遥叹了口气,现在的自己什么都做不了,索性闭上眼睛不再说话,安静等待死亡的到来。
但张鑫却不想让眼前饱受病痛折磨、即将离世的表兄走好。他附身靠近,悄悄说道:琇書蛧
“表哥啊~其实呢,我这次回国主要就是见你一面,告诉你一声——你的癌,是我弄出来的~”
路遥陡然挣开眼,“你说什么!”
张鑫笑眯眯的掏出个铅盒打开,里面是件古怪的三角形饰物,仅有巴掌大小,中间是只眼睛似的图案,一看就很有年代感。
“眼熟吧?这是我亲手送你的,货真价实的古董。我在里面掺了点放射性物质,长期接触就会变成你现在这副鬼样子。”
路遥马上认出来,这是自己很喜欢的一件古物,天天摆在书桌上,时不时的把玩,没想到却是要人命的东西!
他伸出枯枝似的手臂,死死的抓住眼前人的胳膊!“你……”
“别激动~表哥,我西装很贵的。”张鑫轻松拿掉路遥的手,小心的捏起铅盒,将放射性饰物塞进他怀里。
“我赶飞机,得先走一步。你好好留着这个当做纪念吧,有机会再去你的坟头蹦迪~”
说完话,张鑫从容起身离开。临走前,还回头俏皮的眨眨眼。他原本就男生女相,此时的神态动作居然有些娇媚。
保镖很有眼力劲,赶紧打开病房门。同时用无线耳麦联络同事,提前发动汽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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路遥只能无力的瘫在床上,浑身皆是钻心剜骨般的剧痛,还有无穷悔恨、不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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但很快,剧痛渐渐消失,只剩麻木,路遥隐约听到过世的双亲在喊他。
就在路遥的身体越来越飘,即将失去意识时,胸口突然阵阵发烫,将他惊醒。
从怀中摸出那三角形饰物,发现这玩意变得滚烫无比,还在缓缓发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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