早已无人记得她姓甚名谁,只知道自她出现在青楼中的那一日起,便只有一个名字——
媱姬。
神话中,瑶姬乃巫山神女,从古至今有关她的传说数不胜数,尤以丰盈妩媚的姿容名扬天下,有时还会被人们用来比喻对爱情的忠贞。
而媱姬取名时为避仙人名讳,这才改瑶为媱。
但即使如此,也足以体现出她在众人心中的形象。
她天资绝色,又颇具天赋,不但擅舞乐,还拥有一把好嗓子,歌喉动听婉转,比起百灵鸟也不遑多让。
也曾在南岐红极一时。
那时,若是传出媱姬要登台献艺的消息,必定引得万人空巷,争相追捧。
可正像是应验了用瑶姬比喻爱情忠诚不渝的说法,她最终也被无望的爱人耽搁了一生。
那时正值南岐与大雍议和的关键时刻,为招待大雍使臣,南岐王室特地组建了一支以媱姬为首的伶人乐团。
而媱姬也正是在那次进宫献艺后,便被一个男子勾走了心魂。
她开始拒绝登台,日复一日地翘首以盼,甚至偶尔会在深夜乔装外出,只为与那人私会一晚。
有传言说,那人正是大雍使团中的一人,但具体是谁,并无定论。
后来的故事难免俗套。
不论那人究竟是南岐人,还是大雍人,会将自己与一个烟花女子的关系公之于众本就不甚可能,而这样的幸运,显然没有落到媱姬头上。
那人与媱姬断了联系后,她一度郁郁寡欢。m.χIùmЬ.CǒM
直到某一日,她发现自己竟有了身孕。
这样的事对一个身处青楼的女子来说,无异于毁灭性的打击,若当真生下这个孩子,那她以后不仅不能再登台,甚至连容身之处都没有了。
媱姬大病一场,病中浑浑噩噩,说了许多胡话,也一度想要打掉肚子里的孩子。
可最终,当大病初愈,她望向窗外明媚的天光,终究落下泪来,决定留下那个孩子。
不是为了那个弃她而去的男子,不是为了任何人。
只是为了她自己。
她想要感觉自己还活着。
那之后,媱姬离开青楼,成为了市井中与其他妇人一样平平无奇的女子,她早出晚归,尽力多找几份零工,为自己和即将出世的孩子攒些银两。
可想要脱身泥沼,哪有那么容易。
她不再是曾经备受追捧的媱姬,从高高的舞台上跌落后,纵是明珠也已蒙尘。
女人们戳着她的脊梁骨说些谩骂讥讽之言,男人们垂涎她的美色,犹如群狼环伺,只等着将她拆吃入腹。
就这样,媱姬咬着牙挺过了一天又一天。
好在曾经栖身的青楼中还有姐妹念着旧情,给了她诸多关照。
临盆这日,媱姬独自一人躺在炕上,嘴里咬着卷起来的帕子,疼得面色发白,大汗淋漓。
汗出了一茬又一茬,她好几次都险些昏过去。
由清晨转至黄昏,屋内终于传出一声响亮的婴孩啼哭。
但没有稳婆帮忙,媱姬最终死于大出血。
第二日,昔日姐妹来看望她时,看到的便是满眼刺目的红,媱姬早已落了气,唯有被饿得哇哇大哭的孩子躺在襁褓中挥舞着拳头。
而这个孩子,便是琼姬。
琼姬举目无亲,那位姐妹心一软,只好将她带回青楼中抚养。
也正是在那里,她认识了被家人卖到青楼的璇姬,与早早没了爹娘只好在楼里做帮工的墨烛。
春去秋来,他们三人渐渐长大。
当初带琼姬回来的那名女子已不再接客,摇身一变成为了青楼的老板,也许是出于对昔日姐妹的怜悯,她不想让琼姬步对方的后尘,便将她与璇姬一同送出了青楼,并将媱姬曾经居住过的那间小院盘下,让他们暂住。
那是她们过得最苦,但也是最开心的一段日子。
尽管吃了上顿没下顿,可终于不用再看别人的脸色过活,她们求之不得。
墨烛也渐渐不再去青楼帮工,转而去找了两份力气活,虽比之前要累一些,但他甘之如饴。
这样的日子维持了几年,直到琼姬快要及笄,璇姬长成了大姑娘,墨烛也身姿抽条,长成了修长挺拔的少年人。
——意外不期而至。
先是墨烛被做工的地方赶了出来,理由是他前几日冲撞了一位来运货的客人,而后是琼姬与璇姬再找不到零工,不论是绣楼还是香料店,都不再收她们送去的东西。
否极泰来对他们来说仿佛是一个笑话,没有最糟,只有更糟。
很快时疫席卷南岐王城,百姓一个接一个的倒下,琼姬与璇姬也被波及。
家里两个人烧得人事不省,墨烛却身无分文,根本没银子为她们请大夫抓药,也就是在那个时候,他毅然决然走上了一条不归路。
他消失了几天,回来后鼻青脸肿,身上也挂着不同程度的伤。
但不论她们怎么盘问,他都像个锯嘴葫芦一样,闭口不言,只是从怀里掏出一小包沉甸甸的银子,将大半留给她们,剩下的拿去请了大夫。
后来琼姬才知道,墨烛把自己卖给了一个江湖怪人,他曾在做工时碰到过对方几次。
那人擅使毒,尤以让人无知无觉便陷入幻觉的香气最为厉害,而他之所以愿意花银子买下墨烛,不过是为了用他试药。
从前墨烛有地方赚银子,便没有将他的话放在心上,现在两条人命压在肩上,他不得不破釜沉舟,以性命做赌。
各种毒药解药,瑶疆奇香,都一一在他身上试了个遍。
也许是老天弄人,他竟在这样九死一生的情况下挺了过来。
琼姬与璇姬得知此事后,久久无言。
病好后她们走遍了许多地方,即使将做工的月钱降了一半,也没能找到肯收留她们的人。
最终,在一个如多年前媱姬大病一场后,见到的一模一样的清晨,她们还是踏上了那条被命运指定的路。
阳光被月色替代。
琼姬垂下眼帘,缓缓从回忆中抽离。
她自嘲般轻笑一声:“有时候我会想,那时究竟是有人在背后陷害,导致我们走投无路,还是命运本就如此,从不给人活路。”
末了,也无需沈莺歌回应。
她自顾自喟叹道:“罢了,迟来的真相对于我们来说,早就不重要了。” 蓝星,夏国。
肿瘤科病房,弥漫着医院独有的消毒水味道。病房是单人间,设施俱全,温馨舒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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可对于孑然一身的路遥来讲,却是无人问津的等死之地。
他是癌症晚期,靠着意志力撑到现在,但也只是多受几天罪罢了。
此刻,路遥躺在病床上,怔怔望着床头柜上的水杯,想喝口水。
可他拼尽全力却无法让身体离开病床。剧痛和衰弱,让这原本无比简单的事情成了奢望。
这时,一道幸灾乐祸的声音响起:“表哥~你真是狼狈呢。连喝口水都得指望别人施舍。”
一位英俊的年轻男子悠闲坐在病床前,翘着二郎腿,眼睛笑成一道缝。
“你求求我,我给你喝口水如何?”
路遥面无表情,一言不发。自从失去了自理能力,一帮亲戚的嘴脸已经见多了,不差这一个。
男子起身,将水杯拿在手里递过来,“表哥别生气,我开玩笑的,你对我这么好,喂你口水还是能办到的。”
说完话,他将水杯里的水,缓缓倒在路遥苍白消瘦的脸上。
被呛到,路遥无力的咳嗽几声,好在少量的水流过嗓子,让他有了几丝说话的力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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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张鑫,为什么?我从未得罪过你。你去星盟国留学,还是我资助的!”
张鑫将水杯放下,不紧不慢的说:“谁让你这么古板呢,只是运点感冒药罢了,又不犯法,你非得千方百计的拦着。”
路遥脸上闪过一丝了然之色,道:“张鑫你这垃圾,狗改不了吃屎。将感冒药运到国外提炼毒品……咳咳……”
张鑫理了下领带,笑道:“你别血口喷人啊,我可是国际知名企业家。这次回国,‘省招商引资局’还打电话欢迎我呢~”
路遥叹了口气,现在的自己什么都做不了,索性闭上眼睛不再说话,安静等待死亡的到来。
但张鑫却不想让眼前饱受病痛折磨、即将离世的表兄走好。他附身靠近,悄悄说道:琇書蛧
“表哥啊~其实呢,我这次回国主要就是见你一面,告诉你一声——你的癌,是我弄出来的~”
路遥陡然挣开眼,“你说什么!”
张鑫笑眯眯的掏出个铅盒打开,里面是件古怪的三角形饰物,仅有巴掌大小,中间是只眼睛似的图案,一看就很有年代感。
“眼熟吧?这是我亲手送你的,货真价实的古董。我在里面掺了点放射性物质,长期接触就会变成你现在这副鬼样子。”
路遥马上认出来,这是自己很喜欢的一件古物,天天摆在书桌上,时不时的把玩,没想到却是要人命的东西!
他伸出枯枝似的手臂,死死的抓住眼前人的胳膊!“你……”
“别激动~表哥,我西装很贵的。”张鑫轻松拿掉路遥的手,小心的捏起铅盒,将放射性饰物塞进他怀里。
“我赶飞机,得先走一步。你好好留着这个当做纪念吧,有机会再去你的坟头蹦迪~”
说完话,张鑫从容起身离开。临走前,还回头俏皮的眨眨眼。他原本就男生女相,此时的神态动作居然有些娇媚。
保镖很有眼力劲,赶紧打开病房门。同时用无线耳麦联络同事,提前发动汽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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路遥只能无力的瘫在床上,浑身皆是钻心剜骨般的剧痛,还有无穷悔恨、不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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但很快,剧痛渐渐消失,只剩麻木,路遥隐约听到过世的双亲在喊他。
就在路遥的身体越来越飘,即将失去意识时,胸口突然阵阵发烫,将他惊醒。
从怀中摸出那三角形饰物,发现这玩意变得滚烫无比,还在缓缓发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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