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莺歌都不必回头看,就知道容久定然不会同意。
他能答应在琼姬说出刘思邈等人的藏身之处后放了她,就已是因权宜之计不得已而为之的最大让步了。
双方一时都陷入了沉默。
“你若是想让本督连墨烛一起放了,”容久眸光微抬,唇边勾起一抹诮讽笑意:“那就不必说了。”
琼姬听到这话,顿时浑身一颤。
她蓦地抬头望向容久,眼中闪烁着盈盈水光,但仍咬紧牙关强忍慌乱:“为何?!你们若是没有我指路,一辈子也别想找到刘思邈!”
一声讥笑自容久唇间落下,轻飘飘地没什么重量,却让听的人不禁心头一紧。
完了。
沈莺歌退到一边,暗自摇头。
这人最受不得别人威胁自己,况且这种时候他本来就心情不虞,若是顺毛捋说不定还有的商量,要是跟他对着干……那就真不好说了。
果然,容久的下一句话与她的猜想如出一辙。
“你在威胁本督?”
不等琼姬回话,他便兀自低低笑了起来。
他低着头,眉目半掩在阴影中,似是极为愉悦的笑意从喉间滚落,直笑得双肩发颤,眼角噙泪。
沈莺歌偷偷用余光瞅他,冥冥之中,她有一种甚为微妙的感觉。
总觉得这人好像又回到了当初在郡王府相遇时的模样,喜怒无常,高高在上,不近人情……就像是之前她见到的那些,都只是个梦一样。
而屋内其他锦衣卫这么多年来,早已见怪不怪。
面对容久现在的模样,他们皆是眼观鼻,鼻观心,颔首静立地做一根木头桩子。
琼姬呆呆地望着容久,不知他为何发笑。
却偏偏又被一种阴冷黏腻的感觉攀上脊背,让她不禁汗毛倒竖,浑身都起了一层鸡皮疙瘩。
半晌,容久才堪堪止住笑意。
他拿着帕子沾了沾眼角,柔软布料擦过,本就微微泛红的眼尾愈发像是染上了春色的桃花。
“实在是太好笑了,需不需要本督提醒你一下?”他双手撑膝,倾身靠近琼姬:“之前晋陵一战,你可是差点要了本督的命,如今能逃过一劫就该感恩戴德了,竟还大言不惭地妄想与本督提条件?”
说着,他站起身,掸了掸衣衫下摆,不再多看琼姬一眼。
“既如此,本督不介意送你和墨烛一起上路。”
方才还挤满了人的屋子,随着容久的离开,登时腾空了大半。
沈莺歌挠了挠脸颊,不期然地与颓然跪倒在地的琼姬对上了视线。
“……”
沉默了下,她转身一把抓住了准备离开的逐暖:“大人,等等!”
逐暖垂首瞥了眼被她拽住的衣袖,抬眼问道:“姑娘有何事?”
沈莺歌连忙收回手,悻悻地摸了下鼻尖:“那个……你们都走了,她,不一起带走吗?”
逐暖顺着她手指的方向看了一眼,了然点头:“无碍,门外会有锦衣卫守着,守一个还是两个,并无分别。”
沈莺歌:“?”www.xiumb.com
什么叫一个还是两个并无分别?!
他们当然无碍了!有碍的是她啊!
她据理力争:“你们是要把我和她关在一起?你就不怕我把她放跑了?!”
逐暖状似不解般皱了下眉:“你会吗?”
沈莺歌:“……”
跟这种木头疙瘩真是没什么好说的!
思忖片刻,逐暖恍然大悟似的点了点头:“姑娘所言有理,不如……把你也一起绑上吧?”
沈莺歌:“啊?倒也不必!”
经过一番有理有据的说服,沈莺歌终于以“体内已经有蛊虫了,岂不是比任何绳索束缚都要有用”为由,按捺下了逐暖蠢蠢欲动想要连她一起绑起来的手。
房门合上,外头也重新落了锁。
沈莺歌绕了一圈,确定不止门外守着人,就连窗外暗处都藏着锦衣卫。
连只蚊子恐怕都飞不出去……
这么折腾了一番,子时已过。
沈莺歌掩嘴打了个哈欠,和衣躺到床上,她不敢熄灯,怕万一琼姬还留着什么后手,趁她睡着偷袭。
不过自从容久离开后,琼姬便一直维持着原来跪坐的姿态没有挪动分毫。
摇曳火光拉长了她的影子,她颓丧的低垂着脑袋,哪里还有在晋陵时谈笑风生的模样。
余光瞥到这一幕,沈莺歌不由得有些困惑。
按她之前对琼姬的印象,对方确实薄情寡义,手上沾了不知多少无辜之人的鲜血,可谓是作恶多端,完全不值得怜悯。
可偏偏在对待璇姬和墨烛时,她又好像有了那么点人性。
这种感觉有些熟悉,有些像另一个人。
出于单纯的好奇,沈莺歌开口问道:“你方才答应了他,对你来说应该是双赢,百利而无一害,以你的行事风格……应该不会想不到吧?”
那像是已凝固成蜡像般的人听到这话,终于动了动。
琼姬双手被反绑身后,她艰难地挪了挪身子,换了个舒服些的姿势,背靠着桌腿望向窗户。
可惜窗户关得严严实实,既看不到那一方象征自由的天空,也看不到熟悉的月亮。
“想的到又如何?”她扬起唇角,脸上挂着前所未有的释然神情:“我也早就想到,自己会死于非命,如今璇姬生死不明,墨烛落入东厂之手……我想我也该迎来自己的结局了。”
屋内静了片刻,没听到沈莺歌的回应,她也不在乎。
“我给你讲个睡前故事吧,看在……我命不久矣,你我又同为女子的份上。”
眼皮险些就要耷拉在一起的沈莺歌闻言,捏了捏眉心提神:“我现在好累,可能会中途睡着。”
也许是因为从前经历的缘故,琼姬对男子的恶意似乎要甚于女子。
而一般讲这种故事的,多半都与自己有关,听一听也无妨,说不定还能打破现在的僵局。
沈莺歌叹了口气,早点结束这边的事,她也能早点回雍景城。
离开这么多天,又与原颜朱他们断了联系,都不知道那边有没有其他情况发生。
琼姬不知她心里在想什么,听到她的话反而轻笑了几声。
比起之前那为了蛊惑人的笑容更多了几分真情实感。
她摇了摇头,也不觉得桌腿坚硬咯人,就那么靠着。
“那你就当睡前故事听一听吧。” 蓝星,夏国。
肿瘤科病房,弥漫着医院独有的消毒水味道。病房是单人间,设施俱全,温馨舒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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可对于孑然一身的路遥来讲,却是无人问津的等死之地。
他是癌症晚期,靠着意志力撑到现在,但也只是多受几天罪罢了。
此刻,路遥躺在病床上,怔怔望着床头柜上的水杯,想喝口水。
可他拼尽全力却无法让身体离开病床。剧痛和衰弱,让这原本无比简单的事情成了奢望。
这时,一道幸灾乐祸的声音响起:“表哥~你真是狼狈呢。连喝口水都得指望别人施舍。”
一位英俊的年轻男子悠闲坐在病床前,翘着二郎腿,眼睛笑成一道缝。
“你求求我,我给你喝口水如何?”
路遥面无表情,一言不发。自从失去了自理能力,一帮亲戚的嘴脸已经见多了,不差这一个。
男子起身,将水杯拿在手里递过来,“表哥别生气,我开玩笑的,你对我这么好,喂你口水还是能办到的。”
说完话,他将水杯里的水,缓缓倒在路遥苍白消瘦的脸上。
被呛到,路遥无力的咳嗽几声,好在少量的水流过嗓子,让他有了几丝说话的力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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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张鑫,为什么?我从未得罪过你。你去星盟国留学,还是我资助的!”
张鑫将水杯放下,不紧不慢的说:“谁让你这么古板呢,只是运点感冒药罢了,又不犯法,你非得千方百计的拦着。”
路遥脸上闪过一丝了然之色,道:“张鑫你这垃圾,狗改不了吃屎。将感冒药运到国外提炼毒品……咳咳……”
张鑫理了下领带,笑道:“你别血口喷人啊,我可是国际知名企业家。这次回国,‘省招商引资局’还打电话欢迎我呢~”
路遥叹了口气,现在的自己什么都做不了,索性闭上眼睛不再说话,安静等待死亡的到来。
但张鑫却不想让眼前饱受病痛折磨、即将离世的表兄走好。他附身靠近,悄悄说道:琇書蛧
“表哥啊~其实呢,我这次回国主要就是见你一面,告诉你一声——你的癌,是我弄出来的~”
路遥陡然挣开眼,“你说什么!”
张鑫笑眯眯的掏出个铅盒打开,里面是件古怪的三角形饰物,仅有巴掌大小,中间是只眼睛似的图案,一看就很有年代感。
“眼熟吧?这是我亲手送你的,货真价实的古董。我在里面掺了点放射性物质,长期接触就会变成你现在这副鬼样子。”
路遥马上认出来,这是自己很喜欢的一件古物,天天摆在书桌上,时不时的把玩,没想到却是要人命的东西!
他伸出枯枝似的手臂,死死的抓住眼前人的胳膊!“你……”
“别激动~表哥,我西装很贵的。”张鑫轻松拿掉路遥的手,小心的捏起铅盒,将放射性饰物塞进他怀里。
“我赶飞机,得先走一步。你好好留着这个当做纪念吧,有机会再去你的坟头蹦迪~”
说完话,张鑫从容起身离开。临走前,还回头俏皮的眨眨眼。他原本就男生女相,此时的神态动作居然有些娇媚。
保镖很有眼力劲,赶紧打开病房门。同时用无线耳麦联络同事,提前发动汽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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路遥只能无力的瘫在床上,浑身皆是钻心剜骨般的剧痛,还有无穷悔恨、不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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但很快,剧痛渐渐消失,只剩麻木,路遥隐约听到过世的双亲在喊他。
就在路遥的身体越来越飘,即将失去意识时,胸口突然阵阵发烫,将他惊醒。
从怀中摸出那三角形饰物,发现这玩意变得滚烫无比,还在缓缓发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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