牢房中光线昏暗,容久却好像早已习惯了这样的环境。
火光扑朔,阴影令他雕塑般的俊美面容愈发深邃。
因最近被锦衣卫抓起来的那些涉案官员的缘故,诏狱内每一间牢房的地面都浸透了血迹。
黑褐色痕迹干涸后渗入地缝,散发出挥之不去的铁锈味。
刑架上绑着个披头散发的男子,他身上鞭痕错落,让脸上那道撕裂嘴角的伤口都显得和谐了些。
——正是之前在大街上挨了容久一鞭的地痞老大。
浮寒沉默地伫立在容久身后,心思却异常活络。
之前他们就查到在蒋泉背后还有另一伙人在推波助澜,派人追踪时,线索却断在了东集市。
而今日容久不知从何处得到了消息,一回来就命他将这人绑了过来。
听跟着同去的档头说,这人在大街上编排应歌和容久,被撞了个正着,容久也当面惩戒过了,按理说被推去游街后此事就应该作罢,却不知为何又和那些人扯上了关系。
任凭浮寒想破了头,也没想明白这其中究竟有什么关系。
烧红的烙铁被人从炭盆中取出,下一刻,凄厉惨叫便混着皮肉烧焦的味道在牢房中回荡。
地痞老大已不成人样,他无力地耷拉着脑袋,声音沙哑,含糊不清,翻来覆去也只会说些讨饶的话。
若不是浮寒足够相信容久的判断,他都要相信对方当真和那些人无关了。
行刑的锦衣卫看了眼坐在一旁的人,等着他发话,决定是否要进行下一轮拷问。
牢房内静了许久,容久忽地低笑出声。
半晌,他才慢悠悠开口,语气讥讽:“你该不会还等着他们来救你吧?”
被绑在刑架上的人没有说话,头发凌乱地披散着,遮住了那对饱含怨毒的浑浊双眼。
一尘不染的软靴踏过地上泥泞黏腻的血渍朝他走来。
锋利匕首贴着破烂不堪的衣衫划过,并未留下伤痕,寒意却沁透皮肉,直抵骨骼。
连愤恨也无力抵挡的巨大恐慌铺面袭来,地痞老大不由自主地浑身颤栗。
容久似乎很满意他的反应,刀尖贴着肋侧来回划动。
“喜欢听弹琵琶么?”薄唇翕动,容久似是想起了什么,笑意愈深:“前些日子,本督有幸欣赏了一段很不错的琵琶乐,可惜这里并未准备合适的乐器,不如……”
在对方逐渐被恐惧占据的视线中,他弯起唇角。
“就借你的肋骨一用,如何?”
诏狱中有诸般酷刑,用来对付那些撬不开嘴的硬骨头,“弹琵琶”便是其中一种。
将囚犯手脚固定后,剥去衣衫,用尖刀在肋骨上来回弹拨。
用不了多久,受刑者就会皮开肉绽,百骨尽脱,这样的刑罚不但会让人在身体上感到无尽的痛苦,同时对精神也是莫大的折磨。
那地痞老大本就不是什么铮铮铁骨之人,他能坚持到现在,全靠一股怒意和侥幸支撑着。
听到容久的话,他缓缓抬起头,硬是将恐惧咬在牙关内。
“锦衣卫的手段,我早就听说过了,千岁爷不必苦心提醒。”
容久掩着嘴打了个哈欠,耐心即将告罄。
粗哑声音如同破败的风箱,断断续续:“我知道,在诸位大人眼里,我们这种人都是贱命一条,不足挂齿,但有些事,偏偏只有我们这种人才能做到,您说呢?”
他没等来容久的回应,也不在乎。
因为两人都清楚,对方想要的是什么。
藏在东集市的那群人将他当做一颗棋子,他同样也在利用对方。
那些人身份敏感,不宜大张旗鼓地行动,可他就不一样了,没人比一群地痞流氓更适合在明面上活动。
他们利用他打听消息,探查风声。
而他只要从那些大人们嘴边捡点漏下的残渣,就足以发展自己的势力。
一直以来,他都在那些人面前装糊涂,假装不知道对方的身份,只当他们是某位官员藏在暗中的势力。
可其实他早在第一次见到那人的时候就认出对方了。
——那位明明早该被斩首,却到现在都还活得安然无恙的佥都御史,刘思邈。
说来也好笑,当初那位“刘思邈”大人在菜市口被行刑的时候,他还去看来着。
常年混迹于雍景城最底层的地痞老大或许手腕心计都不如那些人,但他并不蠢。
他知道,容久想要的正是有关刘思邈的消息。
毕竟除此之外,他身上再找不出任何能让他被关入诏狱的理由。
容久掂了掂手中的匕首,对其暗中算计的眼神恍若未觉。
他像是俯视着一只徒劳挣扎的蝼蚁,只觉得乏味:“想和本督做交易?你也配?”
赤红双目蓦地抬起,死死盯在他脸上。
地痞老大呼哧呼哧地喘着气,竭力想要保持冷静,但被酷刑折磨过的精神早已濒临崩断。
“……我是不配,”他几乎是从牙缝中挤出这几个字,缓了缓神,又笑道:“但你们想从我这里得到想要的消息,总得让我尝到点甜头吧?不然横竖都是一死,我为何要帮你们?”
只要他守住秘密,他对刘思邈等人来说就还是有价值的。
他们一定会派人来救他。
他确实不知道对方背后藏着的人是谁,但连让刘思邈逃过一死都能做到的人,救他这样一个小喽啰,还不是动动手指的事?
地痞老大不断安慰着自己。
就在他渐渐冷静下来的时候,他忽然看到面前的人在笑。
不是怒极反笑,也不是习惯性的嘲讽。
而是真的好像听到了什么天大的笑话,笑得眼角都泛起湿意。
牢房内待命的锦衣卫们见状,登时连大气都不敢出,就连浮寒都规规矩矩垂下视线,盯着自己的脚尖。
他本来还觉得督主最近好多了,怎么自从晋陵一行回来后,就又回到以前的样子了。
细细想来,这些日子应歌也不像以前那样隔三差五地来督主眼前晃悠了。
不行,改日他得好好问问,之前督主去晋陵后到底发生了什么。
半晌,容久深吸了口气,好不容易才止住笑意:“一死?你也太天真了,生不如死的法子多得是,本来……你若老实说了,还能给你个痛快。”ωωω.χΙυΜЬ.Cǒm
桃花眸中水光潋滟,艳丽非常,然而他话锋一转,便有杀意迸现。
“可惜本督最讨厌别人的威胁,既然你不愿说,那就只好费点力,撬开你的嘴了。”
懒得再多浪费时间,容久转身走出牢房,眼神阴郁。
连日缠绕的噩梦让他夜不能寐,阔别许久的头痛又找了回来,疼得脑仁突突直跳。
每当这个时候,他在旁人眼中就会格外的阴晴不定。
也有人说,他这是“疯病”。
容久不禁嗤笑,他若不够疯,恐怕有些人还不满意呢。 蓝星,夏国。
肿瘤科病房,弥漫着医院独有的消毒水味道。病房是单人间,设施俱全,温馨舒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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可对于孑然一身的路遥来讲,却是无人问津的等死之地。
他是癌症晚期,靠着意志力撑到现在,但也只是多受几天罪罢了。
此刻,路遥躺在病床上,怔怔望着床头柜上的水杯,想喝口水。
可他拼尽全力却无法让身体离开病床。剧痛和衰弱,让这原本无比简单的事情成了奢望。
这时,一道幸灾乐祸的声音响起:“表哥~你真是狼狈呢。连喝口水都得指望别人施舍。”
一位英俊的年轻男子悠闲坐在病床前,翘着二郎腿,眼睛笑成一道缝。
“你求求我,我给你喝口水如何?”
路遥面无表情,一言不发。自从失去了自理能力,一帮亲戚的嘴脸已经见多了,不差这一个。
男子起身,将水杯拿在手里递过来,“表哥别生气,我开玩笑的,你对我这么好,喂你口水还是能办到的。”
说完话,他将水杯里的水,缓缓倒在路遥苍白消瘦的脸上。
被呛到,路遥无力的咳嗽几声,好在少量的水流过嗓子,让他有了几丝说话的力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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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张鑫,为什么?我从未得罪过你。你去星盟国留学,还是我资助的!”
张鑫将水杯放下,不紧不慢的说:“谁让你这么古板呢,只是运点感冒药罢了,又不犯法,你非得千方百计的拦着。”
路遥脸上闪过一丝了然之色,道:“张鑫你这垃圾,狗改不了吃屎。将感冒药运到国外提炼毒品……咳咳……”
张鑫理了下领带,笑道:“你别血口喷人啊,我可是国际知名企业家。这次回国,‘省招商引资局’还打电话欢迎我呢~”
路遥叹了口气,现在的自己什么都做不了,索性闭上眼睛不再说话,安静等待死亡的到来。
但张鑫却不想让眼前饱受病痛折磨、即将离世的表兄走好。他附身靠近,悄悄说道:琇書蛧
“表哥啊~其实呢,我这次回国主要就是见你一面,告诉你一声——你的癌,是我弄出来的~”
路遥陡然挣开眼,“你说什么!”
张鑫笑眯眯的掏出个铅盒打开,里面是件古怪的三角形饰物,仅有巴掌大小,中间是只眼睛似的图案,一看就很有年代感。
“眼熟吧?这是我亲手送你的,货真价实的古董。我在里面掺了点放射性物质,长期接触就会变成你现在这副鬼样子。”
路遥马上认出来,这是自己很喜欢的一件古物,天天摆在书桌上,时不时的把玩,没想到却是要人命的东西!
他伸出枯枝似的手臂,死死的抓住眼前人的胳膊!“你……”
“别激动~表哥,我西装很贵的。”张鑫轻松拿掉路遥的手,小心的捏起铅盒,将放射性饰物塞进他怀里。
“我赶飞机,得先走一步。你好好留着这个当做纪念吧,有机会再去你的坟头蹦迪~”
说完话,张鑫从容起身离开。临走前,还回头俏皮的眨眨眼。他原本就男生女相,此时的神态动作居然有些娇媚。
保镖很有眼力劲,赶紧打开病房门。同时用无线耳麦联络同事,提前发动汽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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路遥只能无力的瘫在床上,浑身皆是钻心剜骨般的剧痛,还有无穷悔恨、不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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但很快,剧痛渐渐消失,只剩麻木,路遥隐约听到过世的双亲在喊他。
就在路遥的身体越来越飘,即将失去意识时,胸口突然阵阵发烫,将他惊醒。
从怀中摸出那三角形饰物,发现这玩意变得滚烫无比,还在缓缓发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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