也许是沈莺歌说这话时恰好外头雷鸣乍响,让声音被蒙上了一层有些失真的冷意。
容久轻轻皱了下眉,对她的话表达出恰到好处的抗拒:“本督不觉得有什么可聊的。”
“是吗?”沈莺歌语气平静,嘴角的笑容却没什么温度:“那你这些天为何躲着我?”
似是觉得她说的话很好笑,容久轻嗤了声:“本督身体有恙不过休养了几日,况且有什么理由,非见你不可?”
“有,而且不止一条。”
“哦?那你倒是说出来听听。”
容久终于抬头看向她,笑意讥讽尖锐,恍惚间竟与那时坐在郡王府长廊下的神情重叠,细想来也只过去了几个月而已,却让人有种已隔经年的错觉。
“好,首先,不管你是真心也好,顺手也罢,之前你多次救我于危难之中,这份恩情我一直记着,就算你不在乎,但我是真的将你当做生死与共过的朋友。”
朋友?
容久怔了下,随即冷笑出声。
他站起身,居高临下地睥睨着对方,言辞锋锐:“不知是哪件事让你有了我们是朋友的误会,但现在,本督可以清楚地告诉你,我从没把你当朋友,也不需要那种东西。”
沈莺歌仰头望着他,裸露在外的那只眼睛乌沉清亮,仿佛带着能够洞穿人心的魔力。
有那么片刻,只有哗啦啦的雨声从外面传来,间或有闷雷滚过,宛如野兽抗拒的嘶吼。
他们谁也没有说话,无言地对峙着,
半晌,沈莺歌才妥协般的点点头,从表面看不出任何被中伤的痕迹。
她话锋一转:“好,就算你说的是真心话,但在我们达成合作的时候,我就说过,我们已经是一条船上的人了。”
“是,不过……”容久满不在乎地捋了下衣袖,懒洋洋地点了下头:“你应该也收到消息了,涉案官员都已入狱,我们的合作也该结束了。”
“是吗,我不这么觉得。”
她虽是问句,却并非疑问的语气。
蒋泉逃狱一事由容久一手操纵,再加上沈莺歌最近收到的这些消息,已经足够她大致推测出剩余的部分。wWW.ΧìǔΜЬ.CǒΜ
在容久阴沉沉的注视下,沈莺歌走到他对面坐下。
两人中间不过隔了张圆桌,却已与前几日的融洽气氛截然相反。
一道看不见的天堑横亘在他们之间,将过去那些生死患难尽数割裂。
这一刻,他们各自回到原本应该在的位置。
他是高居庙堂,翻手云覆手雨的九千岁,而她是以“升官发财,长命百岁”为借口,实则抱着自己目的而来的复仇者。
容久端坐在阴影里,一捧雷闪寒光照亮沈莺歌的双肩,自她身后逶迤落地。
他们各怀异心,泾渭分明。
却也正是因为对彼此的想法心照不宣,而暂时达成了微妙的平衡。
他们本就该是这样的,容久告诉自己。
他不知道对方究竟抱着什么目的,但他知道,一定不是像嘴上所说的“升官发财”那么简单。
但他不在乎。
只要对方不是和自己站在对立面,只要别成为他的绊脚石,他很乐意看到有人将这潭水搅浑。
反正再怎么大逆不道的念头他都见过了,更何况他自己就是这其中的佼佼者。
从他侥幸苟活下来,决定进宫的那一日起,就已经走上了一条不归路,他不介意利用别人达成目的,却也不想牵扯太多人,免得徒生事端。
容久将手收到桌下,双手交叠,试图安抚指尖无法控制的轻颤。
他静静垂着眸子,涩然翻涌的心潮涌到眼底时,只剩一片死寂。
许是安稳日子过得久了,才让他最近有些懈怠,竟生出了他这种人不该有的念头。
也好,说清楚后大家桥归桥,路归路。
省的有一日他要做什么,还得顾及会不会连累旁人。
掩在袍袖下的手指搓捻了几下,容久掀起眼帘:“你怎么觉得无所谓,没人在乎。”
他自觉话说得已经足够伤人,稍微有点眼力的人在此时都该知难而退。
但沈莺歌显然与旁人不太一样。
她连坐着的姿势都没动一下,从容不迫道:“合作结束应该建立在双方目的都达成的情况下,有任何一方没有达成,都只能算是毁约。”
“当然,我知道你可能并不在意这个,”她轻轻敲了两下桌面,如同棋盘对弈时的另一方棋手:“但你体内的子蛊还需要我来安抚,不是吗?”
容久被她的大言不惭气笑了:“你在威胁本督?”
“如果你要这么想,那也可以,不过除此之外,我更在意另一件事。”
她顿了顿,在对方充满压迫感的目光下开口:“关于蒋泉。”
也不等他作何反应,沈莺歌继续道:“你煞费苦心地绕开朝廷的人找寻他的下落,却又在得知他就是悟尘后,将此事报了上去,我本来以为这是你和陛下共同下的一盘棋,只是为了拔除那些埋藏已久的祸根,现在看来,你们也确实如愿了。”
“……”
容久没有说话,唯有眸光像是因眼前的烛火摇曳而轻颤了下。
这是他第一次见到不再掩藏自身锋芒的沈莺歌。
若说从前他只是觉得对方有点小聪明的话,那现在,他真的开始对其改观了。
容久并未因此恼怒,唇边反而勾起一抹了然的弧度。
沈阙还真是没看错人,面前这家伙确实很像当初的自己。
“没错,现在的结果的确是陛下想看到的。”容久轻笑道。
他不怕对方会说出去,甚至笃定这人知道的不仅是这些。
能依据他透露的那些消息猜到真相的人不会是蠢货,自然也知道怎样才更利己。
沈莺歌挑了下眉,并未因此喜形于色:“但陛下应该不知道你把蒋泉掉包了吧?你交上了让他满意的结果,同时也达成了自己的目的,
虽然我并不知道,也无心探究你扣下蒋泉又伪装成他对你实施报复,给你体内种下子蛊的真正原因,可你既然将这件事告诉了我,我就已经不可能置身事外了。”
容久双眸微眯:“你想说什么?”
雷声轰鸣间,窗扇似乎都被震得发颤。
沈莺歌站起来,双手撑在桌面上,倾身望进对面那双漂亮到不像话的琥珀色深谭。
“既然你想毁约,那好,我成全你,但作为补偿……我有另一个要求。”
容久只是坐着,气势却也并没被压到:“你凭什么认为本督会答应?”
“就凭陛下想将我塑造成第二个你,”沈莺歌目光深沉,笑意狡黠:“他想让我做和你一样趁手的刀,帮他办事杀人……或是其他什么。”
好像终于忍不住了一样,容久低低笑出声,直笑到浑身发颤。
“擅自揣度圣意,可是死罪。”
沈莺歌耸肩:“看来我没猜错了。”
“那又如何?”
“如何?你不在乎现在的荣华富贵,也不在乎自己和其他人的性命,但你一步一步走到今天,我不信你没有自己的目的,不如我们合作,你给我助力,我会尽力把自己打磨成你们想看到的样子,同时保证你在达成目的之前——”
“不会被我取而代之。” 蓝星,夏国。
肿瘤科病房,弥漫着医院独有的消毒水味道。病房是单人间,设施俱全,温馨舒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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可对于孑然一身的路遥来讲,却是无人问津的等死之地。
他是癌症晚期,靠着意志力撑到现在,但也只是多受几天罪罢了。
此刻,路遥躺在病床上,怔怔望着床头柜上的水杯,想喝口水。
可他拼尽全力却无法让身体离开病床。剧痛和衰弱,让这原本无比简单的事情成了奢望。
这时,一道幸灾乐祸的声音响起:“表哥~你真是狼狈呢。连喝口水都得指望别人施舍。”
一位英俊的年轻男子悠闲坐在病床前,翘着二郎腿,眼睛笑成一道缝。
“你求求我,我给你喝口水如何?”
路遥面无表情,一言不发。自从失去了自理能力,一帮亲戚的嘴脸已经见多了,不差这一个。
男子起身,将水杯拿在手里递过来,“表哥别生气,我开玩笑的,你对我这么好,喂你口水还是能办到的。”
说完话,他将水杯里的水,缓缓倒在路遥苍白消瘦的脸上。
被呛到,路遥无力的咳嗽几声,好在少量的水流过嗓子,让他有了几丝说话的力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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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张鑫,为什么?我从未得罪过你。你去星盟国留学,还是我资助的!”
张鑫将水杯放下,不紧不慢的说:“谁让你这么古板呢,只是运点感冒药罢了,又不犯法,你非得千方百计的拦着。”
路遥脸上闪过一丝了然之色,道:“张鑫你这垃圾,狗改不了吃屎。将感冒药运到国外提炼毒品……咳咳……”
张鑫理了下领带,笑道:“你别血口喷人啊,我可是国际知名企业家。这次回国,‘省招商引资局’还打电话欢迎我呢~”
路遥叹了口气,现在的自己什么都做不了,索性闭上眼睛不再说话,安静等待死亡的到来。
但张鑫却不想让眼前饱受病痛折磨、即将离世的表兄走好。他附身靠近,悄悄说道:琇書蛧
“表哥啊~其实呢,我这次回国主要就是见你一面,告诉你一声——你的癌,是我弄出来的~”
路遥陡然挣开眼,“你说什么!”
张鑫笑眯眯的掏出个铅盒打开,里面是件古怪的三角形饰物,仅有巴掌大小,中间是只眼睛似的图案,一看就很有年代感。
“眼熟吧?这是我亲手送你的,货真价实的古董。我在里面掺了点放射性物质,长期接触就会变成你现在这副鬼样子。”
路遥马上认出来,这是自己很喜欢的一件古物,天天摆在书桌上,时不时的把玩,没想到却是要人命的东西!
他伸出枯枝似的手臂,死死的抓住眼前人的胳膊!“你……”
“别激动~表哥,我西装很贵的。”张鑫轻松拿掉路遥的手,小心的捏起铅盒,将放射性饰物塞进他怀里。
“我赶飞机,得先走一步。你好好留着这个当做纪念吧,有机会再去你的坟头蹦迪~”
说完话,张鑫从容起身离开。临走前,还回头俏皮的眨眨眼。他原本就男生女相,此时的神态动作居然有些娇媚。
保镖很有眼力劲,赶紧打开病房门。同时用无线耳麦联络同事,提前发动汽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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路遥只能无力的瘫在床上,浑身皆是钻心剜骨般的剧痛,还有无穷悔恨、不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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但很快,剧痛渐渐消失,只剩麻木,路遥隐约听到过世的双亲在喊他。
就在路遥的身体越来越飘,即将失去意识时,胸口突然阵阵发烫,将他惊醒。
从怀中摸出那三角形饰物,发现这玩意变得滚烫无比,还在缓缓发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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