棠梨园偏僻的一角中,梅花开得正旺。
白悟念靠在一棵梅花树下酣睡不醒,怀里还抱着不知从哪顺来的酒壶,时不时咂咂嘴。
沈莺歌伸脚踢了踢他,对方却打了个酒嗝,翻过身背对着她又睡了。
今日来棠梨园做客的人物,哪个不是跺跺脚,大雍朝堂都会抖三抖,她一路担心又愧疚,生怕因自己一时不察而害了白悟念。
他本就没个正形,万一言语间不小心冲撞了谁,那她真的万死难辞其咎。
可谁知对方却躲在这里喝酒睡觉!
沈莺歌不禁气笑了,伸手从树上折下一段梅花,用那柔软娇嫩的花瓣去搔对方鼻孔。
白悟念睡得正香,鼻子突然奇痒无比。
他猛地打了个惊天动地的大喷嚏,瞌睡也都被赶跑了。
沈莺歌灵活躲开,抱臂倚在梅花树边。
“醒了?”
白悟念揉了揉鼻孔:“干什么你,扰人清梦!”
“你不好好跟着我,偷溜到这儿来做什么?”
白悟念嘬着壶嘴吧嗒了两口,才失望地发现里头已经空了。
他站起身,拂去肩头花瓣:“老夫看你跟那福……瘟神挨得太近,不想去自找麻烦。”
沈莺歌调侃道:“之前还叫人家福星,转眼就变成瘟神了?”
“就因为一句话,他就让我跟着马车跑了一路,不是瘟神是什么?”白悟念吹胡子瞪眼地说完,又叹了口气:“不过老夫也觉得奇了,他看着分明就该是你命定的福星,可怎么偏偏是他呢。”
沈莺歌被他这前后矛盾的话搞得一头雾水,不过她也只是顺口一问,并未真的上心。
“该是我命定的福星?你从哪看出来的?”她不以为意地向园外走去。
白悟念踌躇片刻,才挤出两个字:“面相。”
沈莺歌等了又等,本以为他会说什么“天庭饱满,地阁方圆”之类的,谁成想白悟念说完这两个字就没了下文。
“没了?”
“……天机不可泄露。”白悟念捋着胡须深沉道。
沈莺歌:“……”
怎么还装世外高人装上瘾了。
这么耽搁了一会儿,宴席早已结束。
沈莺歌原以为容久已经离开,毕竟方才在桐花小筑的情形实在尴尬,她巴不得能避开与他见面。
可等他们不紧不慢地来到园门外,却见那奢华招摇的马车正停在门口。
驾车的档头见她终于回来,朝两人招了招手:“快点上车。”
白悟念眼含希望地指了指自己:“我呢?”
档头扫了他一眼,道:“督主没交代,你还是跟着一起回去吧。”
“……好一个没交代。”白悟念咬牙切齿地低声道。
沈莺歌刚打开车门还没来得及进去,听到这话,立即回头看了眼垂头丧气的白悟念。
坐在车内阖目养神的容久开口道:“还等什么?”
沈莺歌犹豫了下,试图劝说:“他已过花甲之年,一路跑回去只怕体力不支,督主可否让他也一同上车?不用进来,坐在外面就行。”
容久懒懒掀开眼帘:“他口无遮拦,冲撞本督,理当受罚。”
沈莺歌一边在心里感叹这人当真锱铢必较,一边耐心劝慰。
“他也是无心之失,再说,若真是污言秽语,罚他自是应当,若只因他说您是福星便要罚,那我就下去和他一起,毕竟这事起因在我。”
容久眯了眯眼,眼角尚带着笑意,语气已有些不悦:“你在威胁本督?”
沈莺歌知道他这是发怒的前兆,那森冷笑意越深,忤逆之人的下场就越惨。
但她还是硬着头皮道:“不敢,如果真的有人对您不敬,我一定不会放过那人,但他并无恶意,只是为我着想,关心则乱,还望督主海涵。”
马车内静了片刻,风雨欲来的怒意陡然消散。
“你倒是义气得很。”
沈莺歌闻言,暗自松了口气。
虽不明白是哪句话拍在了马屁上,但听这语气应是顺好毛了。
“随便找个座驾让他回去。”
容久吩咐了一声,候在马车外的锦衣卫立刻闻声而去。
不多时,便从侧门牵出了一匹……驴?
沈莺歌顿时叹为观止,这皇家别院还真是应有尽有。
不过有的骑总比跟在后面跑来得好,白悟念倒也不嫌弃,坐上去后还真有几分仙人般悠然自得的滋味。
沈莺歌放下心来,坐进马车。
车门一关,周遭安静下来,她这才后知后觉地回忆起,原本不想与容久共处一车的理由。
可惜已上了贼船,为时已晚。
马车稳稳向前驶去,沈莺歌在车内如坐针毡,连呼吸都刻意放轻,只愿容久能不要想起还有她这么一个人存在。
但容久显然不这么想。
他心情好时,偏乐意逗逗这家伙解闷,心情不好时,也总想找点茬让她难堪。
“可知今日为何让你随本督来赴宴?”
沈莺歌眉头一皱,这人的心思与帝王之心相比半斤八两,她哪儿能事事都摸得清。
可既然他问了,她就不得不答。
“是想让我在陛下面前露个脸,方便日后行事。”
容久饶有兴致地掀起眼皮,掩在面具下的唇角一勾:“如何得知?”
沈莺歌愁得头都快秃了,原就是模棱两可的猜测,这回答中规中矩,不管对不对都挑不出什么错,哪儿能找到什么缘由。
正犹豫间,她忽然想起今日弘光帝与自己说的一番话,容久有此一问,该不会……
“今日陛下曾召我去暖阁问话。”她试探道。
容久意味不明地“嗯”了一声,只等她的下文。
沈莺歌见他面色未变,心中隐约有了几分底气,便将弘光帝与她说的话简明扼要地与容久复述了一遍。
容久眉目倦怠,垂着眼帘看不清神情:“陛下厚爱,你可莫要辜负。”
沈莺歌仍有些惴惴不安:“可我如今只是个小旗……”
面具后滚落一声低笑,显得有些闷。
“你也说了是如今,来日方长。”
容久说完便不再言语,沈莺歌只能依着只言片语揣摩这两人究竟在打什么哑谜。琇書網
马车这次并未再发生什么异状,平平稳稳地在北镇抚司门前停下。
沈莺歌和容久刚一下车,便众星捧月般围上来一群人。
她登时有些受宠若惊。
只是这群人里头,除了孔川和曹安福是等她的,其他人都直奔容久而去了。
沈莺歌翘首望了一眼街头,没发现白悟念的踪影,想是还没赶上来,就准备在门前等等。
而容久刚一进门,浮寒立刻像小狗见了主人似的,热情地围在他身边,嘴里还不停地嘚啵嘚,将他离开后的大小进展事无巨细地汇报了一遍。
容久神色恹懒,只在长篇大论后不冷不热地回了个“嗯”。
浮寒早已习惯,也不觉得他冷淡,当即就准备跟上对方的脚步离开。
却见容久还没走几步,便顿在了原地。
他回头不知看向谁,前言不搭后语地问了句:“你今日在桐花小筑颇为异常,难不成你……”
他声音不大,但此时已入夜,本就安静,再加上他一开口,其他人都自觉闭了嘴,这句话便听得格外清晰。
浮寒一脸呆滞,不明白他在说什么。
站在几步之遥外的沈莺歌却在刹那间就明白了。
求生欲让她在这一刻拥有了前所未有的迅疾反应,抢在容久之前开了口。
“督主恕罪!我确实有事隐瞒!”
在众人呆若木鸡的眼神中,沈莺歌单膝跪地,拱手行礼,虔诚且沉痛地说道。
“我隐瞒多日,于心不安,本想寻一机会向您坦白,没想到督主明察秋毫,竟已看破。”
“没错,我……是断袖。” 蓝星,夏国。
肿瘤科病房,弥漫着医院独有的消毒水味道。病房是单人间,设施俱全,温馨舒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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可对于孑然一身的路遥来讲,却是无人问津的等死之地。
他是癌症晚期,靠着意志力撑到现在,但也只是多受几天罪罢了。
此刻,路遥躺在病床上,怔怔望着床头柜上的水杯,想喝口水。
可他拼尽全力却无法让身体离开病床。剧痛和衰弱,让这原本无比简单的事情成了奢望。
这时,一道幸灾乐祸的声音响起:“表哥~你真是狼狈呢。连喝口水都得指望别人施舍。”
一位英俊的年轻男子悠闲坐在病床前,翘着二郎腿,眼睛笑成一道缝。
“你求求我,我给你喝口水如何?”
路遥面无表情,一言不发。自从失去了自理能力,一帮亲戚的嘴脸已经见多了,不差这一个。
男子起身,将水杯拿在手里递过来,“表哥别生气,我开玩笑的,你对我这么好,喂你口水还是能办到的。”
说完话,他将水杯里的水,缓缓倒在路遥苍白消瘦的脸上。
被呛到,路遥无力的咳嗽几声,好在少量的水流过嗓子,让他有了几丝说话的力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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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张鑫,为什么?我从未得罪过你。你去星盟国留学,还是我资助的!”
张鑫将水杯放下,不紧不慢的说:“谁让你这么古板呢,只是运点感冒药罢了,又不犯法,你非得千方百计的拦着。”
路遥脸上闪过一丝了然之色,道:“张鑫你这垃圾,狗改不了吃屎。将感冒药运到国外提炼毒品……咳咳……”
张鑫理了下领带,笑道:“你别血口喷人啊,我可是国际知名企业家。这次回国,‘省招商引资局’还打电话欢迎我呢~”
路遥叹了口气,现在的自己什么都做不了,索性闭上眼睛不再说话,安静等待死亡的到来。
但张鑫却不想让眼前饱受病痛折磨、即将离世的表兄走好。他附身靠近,悄悄说道:琇書蛧
“表哥啊~其实呢,我这次回国主要就是见你一面,告诉你一声——你的癌,是我弄出来的~”
路遥陡然挣开眼,“你说什么!”
张鑫笑眯眯的掏出个铅盒打开,里面是件古怪的三角形饰物,仅有巴掌大小,中间是只眼睛似的图案,一看就很有年代感。
“眼熟吧?这是我亲手送你的,货真价实的古董。我在里面掺了点放射性物质,长期接触就会变成你现在这副鬼样子。”
路遥马上认出来,这是自己很喜欢的一件古物,天天摆在书桌上,时不时的把玩,没想到却是要人命的东西!
他伸出枯枝似的手臂,死死的抓住眼前人的胳膊!“你……”
“别激动~表哥,我西装很贵的。”张鑫轻松拿掉路遥的手,小心的捏起铅盒,将放射性饰物塞进他怀里。
“我赶飞机,得先走一步。你好好留着这个当做纪念吧,有机会再去你的坟头蹦迪~”
说完话,张鑫从容起身离开。临走前,还回头俏皮的眨眨眼。他原本就男生女相,此时的神态动作居然有些娇媚。
保镖很有眼力劲,赶紧打开病房门。同时用无线耳麦联络同事,提前发动汽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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路遥只能无力的瘫在床上,浑身皆是钻心剜骨般的剧痛,还有无穷悔恨、不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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但很快,剧痛渐渐消失,只剩麻木,路遥隐约听到过世的双亲在喊他。
就在路遥的身体越来越飘,即将失去意识时,胸口突然阵阵发烫,将他惊醒。
从怀中摸出那三角形饰物,发现这玩意变得滚烫无比,还在缓缓发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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