往年雨季时也会对出行和耕种造成一定影响,但从未沦落到如今这般家破人亡的地步。
大半月前,连绵多日的大雨阻挡了人们出行的脚步,阴沉一整日的天色早早黑了下去,人们一边因怀揣着对田里秧苗的担忧而忐忑不安,一边不得不早早熄灯睡下,以节省些蜡烛灯油。
然而谁也没想到的是,就在那样一个与从前并无分别的夜里,异变陡生。
暴雨雷鸣中,江河决堤,山洪咆哮。
许多人尚还沉浸在睡梦里,便被洪水席卷了性命,幸运些的或许能够逃过一波山洪,但紧接着,当他们逃出家门,抬头看到的却不是生路,而是足以将一切悲鸣与求救尽数吞没的山崩——
浓墨似的漆黑天幕下,不见半点光亮,暴雨如天河倾倒,噼里啪啦地拍打在脸上,让人睁不开眼,碎裂山石与树木恍如滚滚海啸,铺天盖地而来。
哀嚎,尖叫,啼哭……犹如地狱现世。
最终,赵家庄的一大半人都在这场突如其来的天灾中丧命,如今只余不到百人。
而这样的村落,并不止这一处。
无数人丧生,无数人失去至亲,无数人流离失所。
侥幸逃过一难的人也并未因此得到安宁,他们不但要背负失去的曾经,还要面对一无所有的将来。
沈莺歌的视线从院中每一个人脸上掠过,痛苦悄无声息地弥漫在人群中,就好像那个噩梦般的夜晚仍未过去。
他们找人问了下村长在哪,顺着对方手指的方向,沈莺歌看到一个坐在角落中的老者。
“您是村长吗?我们想问您点事。”
就在话音落下的同时,周遭或明或暗的戒备视线瞬间落在他们二人身上。
这让沈莺歌觉得自己仿佛是不小心误入了其他族群的领地,稍有行差踏错就会被群起而攻之。
她勉强忽略如芒在背的感觉,又重复了一遍方才的话。
靠坐在角落中的老者终于缓缓回过头来,疲惫加深了他脸上苍老的纹路,背脊佝偻着,双目浑浊而警惕。
“你们是什么人?”他声音有些嘶哑,气息也不太稳,像是随时会断开。
沈莺歌暗暗与容久对视一眼,道:“我们是从淮州来寻亲的,想向您打听个人。”
说着,她把方才两人告知管事的名字又向村长说了一遍。
这一次,落在他们身上的探究视线顿时消退了不少,但仍有人悄悄盯着他们。
村长怔了下,沉重地叹了口气:“他不在这里,那天晚上非常混乱,很多人没来得及反应就已经……你们还是回去吧。”
沈莺歌眉心一动,这次的悲戚之色倒不单单只是做戏了。
她垂下眼帘,低喃道:“四个人……竟一个都没逃出来吗?”
这是她方才趁容久与管事的交谈时,从那本黄册上瞥见的。
他们用来做借口的这户人家共五口人,一对年近古稀的老者,其中名为赵丰的老人既是户主,也是沈莺歌口中的“远方表叔”,他们的儿子为军籍,和姜嬷嬷的小儿子一样常年不在家,此外还有儿媳与孙女……正是这留在家里的四个人,无一生还。
她不禁想,那个正在边疆保家卫国的男子听说这个消息了吗?他知不知道,自己已经没有家了?
或许是她脸上的悲伤太过真实,村长也因这种“同病相怜”的处境而动容。
他缓和了语气道:“我们村正对着当时垮山的地方,天又黑得厉害,谁能跑出来全靠运气,若是后来及时去找找,说不定还有希望,可惜……”
说到这里,他忽地顿住,愤怒隐忍在平静的表象之下,让他不由得攥紧了如树皮般干燥苍老的双手。
容久一直安静地注视着沈莺歌,因此也将她那一瞬间的情绪尽收眼底。
他微微蹙眉:“就算当时是深夜,行动不便,若是官府等天亮后再派人去找,也有可能找幸存下来的人,怎会……”
及时止住的话音看似是因悲痛而无法继续,却也顺理成章地给对方递去了说下去的话头。琇書網
果然,村长听到这话,眼中暗藏的怒火愈发汹涌。
他双手紧紧握在一起,因长年劳作而被泥土染黄的指甲几乎要掐进手背皮肉中去。
“是啊,明明……去找找看,他们是有希望活下来的,”他垂下头,肩膀也压得更低了:“可官府不管,去府衙的人也被拒之门外,没办法,我们只好自己去救……但是……”
他的双肩颤抖起来,声音一度因为哽咽而无法继续说下去。
“但是水太深了,又随时有垮山的可能,我们只能在周边找一找……再后来,暴雨断断续续,我们没办法,只好暂时躲进了这座山神庙……”
沈莺歌吸了口气,暂时按捺下自己的情绪:“方才我们来时见过这里的管事,我还以为他们是官府的人。”
村长的嘴唇无声翕动了下,眼神沉了沉,没有说话。
坐在一旁的年轻人面色愤怒,气得涨红了脸,他握紧拳头脱口而出道:“那有个屁用!猪撞树了知道拐了!”
方才沈莺歌和容久来时,他脸上的戒备也是最明显的,看起来是个冲动易怒的性子。
“闭嘴!”村长低喝道:“你忘了百泉的事了吗?!”
还欲说些什么的年轻人顿时面色一滞,恐惧与恨意迅速从眼底划过,他心不甘情不愿地闭上了嘴巴。
与此同时,沈莺歌倏然不着痕迹地朝身后一瞥——
年轻妇人怀抱着襁褓中的孩子低声哄着,老人正在旁人的搀扶下喝水,几个壮年汉子扎堆聚在一起,不知在说些什么……
除了三三两两聚在一起的灾民,什么也没看到。
她眯了眯眸子,不动声色地收回视线。
奇怪,她分明感觉有人在暗中窥视……
与赵家庄村民警惕戒备的感觉不同,那道目光更为隐秘,且蕴含恶意。
喝止了冲动的年轻人,村长又看了眼他们二人:“你们还是回淮州去吧,这里……找不到你们要找的人了。”
话说到这个份上,他们也不便再继续待下去,沈莺歌朝村长道了声谢,二人起身准备离开。
路过那名抱着孩子的妇人身边时,襁褓中的婴儿忽然“哇”的一声哭了起来。
年轻妇人形容狼狈,满脸疲倦,却还要急着哄怀里的孩子,可谁知越哄反而哭得越大声,妇人一时急得红了眼眶。
“他是不是不舒服?”
沈莺歌本是好心关怀,但那年轻妇人听见她的话,登时一僵,而后用力摇着头大声辩解。
“没,没有!他……他很好!他只是饿了!”
嘴上这样说着,她的脸色却被恐惧占据。 蓝星,夏国。
肿瘤科病房,弥漫着医院独有的消毒水味道。病房是单人间,设施俱全,温馨舒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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可对于孑然一身的路遥来讲,却是无人问津的等死之地。
他是癌症晚期,靠着意志力撑到现在,但也只是多受几天罪罢了。
此刻,路遥躺在病床上,怔怔望着床头柜上的水杯,想喝口水。
可他拼尽全力却无法让身体离开病床。剧痛和衰弱,让这原本无比简单的事情成了奢望。
这时,一道幸灾乐祸的声音响起:“表哥~你真是狼狈呢。连喝口水都得指望别人施舍。”
一位英俊的年轻男子悠闲坐在病床前,翘着二郎腿,眼睛笑成一道缝。
“你求求我,我给你喝口水如何?”
路遥面无表情,一言不发。自从失去了自理能力,一帮亲戚的嘴脸已经见多了,不差这一个。
男子起身,将水杯拿在手里递过来,“表哥别生气,我开玩笑的,你对我这么好,喂你口水还是能办到的。”
说完话,他将水杯里的水,缓缓倒在路遥苍白消瘦的脸上。
被呛到,路遥无力的咳嗽几声,好在少量的水流过嗓子,让他有了几丝说话的力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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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张鑫,为什么?我从未得罪过你。你去星盟国留学,还是我资助的!”
张鑫将水杯放下,不紧不慢的说:“谁让你这么古板呢,只是运点感冒药罢了,又不犯法,你非得千方百计的拦着。”
路遥脸上闪过一丝了然之色,道:“张鑫你这垃圾,狗改不了吃屎。将感冒药运到国外提炼毒品……咳咳……”
张鑫理了下领带,笑道:“你别血口喷人啊,我可是国际知名企业家。这次回国,‘省招商引资局’还打电话欢迎我呢~”
路遥叹了口气,现在的自己什么都做不了,索性闭上眼睛不再说话,安静等待死亡的到来。
但张鑫却不想让眼前饱受病痛折磨、即将离世的表兄走好。他附身靠近,悄悄说道:琇書蛧
“表哥啊~其实呢,我这次回国主要就是见你一面,告诉你一声——你的癌,是我弄出来的~”
路遥陡然挣开眼,“你说什么!”
张鑫笑眯眯的掏出个铅盒打开,里面是件古怪的三角形饰物,仅有巴掌大小,中间是只眼睛似的图案,一看就很有年代感。
“眼熟吧?这是我亲手送你的,货真价实的古董。我在里面掺了点放射性物质,长期接触就会变成你现在这副鬼样子。”
路遥马上认出来,这是自己很喜欢的一件古物,天天摆在书桌上,时不时的把玩,没想到却是要人命的东西!
他伸出枯枝似的手臂,死死的抓住眼前人的胳膊!“你……”
“别激动~表哥,我西装很贵的。”张鑫轻松拿掉路遥的手,小心的捏起铅盒,将放射性饰物塞进他怀里。
“我赶飞机,得先走一步。你好好留着这个当做纪念吧,有机会再去你的坟头蹦迪~”
说完话,张鑫从容起身离开。临走前,还回头俏皮的眨眨眼。他原本就男生女相,此时的神态动作居然有些娇媚。
保镖很有眼力劲,赶紧打开病房门。同时用无线耳麦联络同事,提前发动汽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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路遥只能无力的瘫在床上,浑身皆是钻心剜骨般的剧痛,还有无穷悔恨、不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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但很快,剧痛渐渐消失,只剩麻木,路遥隐约听到过世的双亲在喊他。
就在路遥的身体越来越飘,即将失去意识时,胸口突然阵阵发烫,将他惊醒。
从怀中摸出那三角形饰物,发现这玩意变得滚烫无比,还在缓缓发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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