由于可用范围受限,安济坊与善堂均设立在山神庙中,以供奉神像的正殿为界,前院用作善堂,后院则当成了医治伤病的安济坊。
山神庙本就不大,这么一改,愈发显得逼仄。
他们站在不远处观望了片刻,倒是没看到官兵,只有几个像是管事的人进进出出。
等了一会儿,并未发现任何异常,两人才向山神庙门口走去。
他们甫一踏上门前石阶,门内便有数道视线落在了二人身上,那其中不乏有疑惑、探究、警惕……
这些村民或许被灾难蹉跎得只剩一副麻木躯壳,但人就这样,越临近绝境,越会激发体内趋于动物的本能。
沈莺歌并未因此停下脚步,对落在自己身上的目光只当没有察觉,容久更是早已习惯被他人以各种情绪注视,因此分外从容。
其中一个管事模样的人发现他们后,先是一怔,而后热络地迎了上来。
“二位来此有何贵干?”
沈莺歌眼也不眨地搬出之前告诉姜嬷嬷的理由:“我们来找人。”
“找人?”管事的愣了下,随即笑道:“二位要找何人?可报上姓名,我这里有赵家庄的黄册,一查便知。”
朝廷为方便管理各地百姓,当地官府均会将所辖范围内的人口信息登记造册,名为“黄册”。
黄册以户为单位,详细记录着姓名、丁口、田产等信息,登记时大多由本人亲自填写,若是有不识字等特殊情况也可找人代写,但决不许隐瞒,否则一经发现,轻则流放,重则处死。
最后,黄册共造四份,由布政司,府,县各存一份,剩下一份上送户部。
闻言,沈莺歌一时语塞。
按理说黄册应该存放在府衙内,怎会被人拿出来到处乱跑,万一弄丢了可是要治罪的。
在她一愣神的功夫,容久从善如流地接上了话。
他惊喜地抬了下眉,笑道:“当真?若是有黄册在那就方便多了,本以为还要费些功夫,多谢大人愿意帮忙。”
他的情绪切换太过自然,自然到沈莺歌有那么一瞬间都没反应过来。
若不是知道这理由是胡扯的,单看对方行云流水般的言辞神态,她当真会以为他们是来寻人的。
管事的摆了摆手,客气道:“无妨无妨,这也是为了方便救济灾民。”
稍一思忖,沈莺歌了然。
灾后情况混乱,有黄册在手倒是确实能省去不少麻烦,既可以按册核查人口,也能更快帮助到未被发现的受困百姓。
这么一想,此举虽然有些冒险,但也情有可原。
两人一边随管事的向后院走去,一边与对方攀谈。
容久不知从哪编来个名字,说是要找此人,趁管事在前带路的间隙,沈莺歌朝他投去疑问的目光。
——真的有这个人吗?
他唇角微翘,扬了下眉梢——你猜?
不过,没等沈莺歌猜出个结果,三人便已走到后院。
闲谈中,他们也从管事的口中得知,这里多年前原本是个道观,后来道观败落废弃,才由当地百姓改建成了山神庙。
这也是为何这里比一般神庙的规模更大些的缘故,大多数只供奉神像而无人居住的庙宇是不分前后院的。
两人随管事的走进一间靠近柴房的小屋。
屋内地方不大,只摆了两张桌子,几把木凳,看起来像是临时安置的。
管事的从桌案上找出黄册,不多时,便在其中一页上翻到了容久所说的那个名字。
他一手指着那个名字,皱了皱眉,面露遗憾:“此人并不在这里,有很大可能已经……”wWW.ΧìǔΜЬ.CǒΜ
剩下的话他没有明说,但神情已经说明了一切。
因为他脸上明晃晃地写着两个大字——节哀。
两人满含期待的忐忑目光顿时一凉,各自露出恰到好处的怔忪神色,很快那点不可置信也化为了悲痛与失落。
配合得可谓是十分默契。
管事的见状于心不忍,安慰道:“不过这里没有,倒也不一定是遇难,也可能是暂时还没找到。”
只是这话说出来,他自己都有些心虚。
现在已经不是灾情刚发生的时候了,若说那时失踪的人或许是在逃难过程中与其他人走散,暂时没有找到,尚且还说得过去。
但大半个月过去都还活不见人,死不见尸,别说吃饭成问题,后来因水灾引起的几次泥石流与山体滑坡,就足以要了他们的命。
沈莺歌眼神微亮,又沉沉叹了口气,扯起个勉强的笑容:“多谢,可否让我们去问问这些村民?说不定有人见到过他。”
说着,她又道:“啊!大人你要有事就先去忙,我们就不麻烦您了。”
管事的点点头:“好,那你们自便。”
从小屋出来后,待管事的消失在视线中,沈莺歌把容久扯进一旁的角落。
她压低声音道:“你怎么知道赵家庄有这个人,还恰好失踪了?”
容久故作失望地摇了摇头:“还以为是有什么要事,原来就是为了问这个。”
瞧见对方扫来的眼刀,他轻咳一声,微敛笑意:“这有什么稀奇,既然知道要来这里,记下一些可能会用到的东西,很奇怪吗?”
沈莺歌眯了眯眼睛:“……你去户部翻了霁城的黄册?”
容久略一颔首,算是默认。
但沈莺歌的疑惑仍未完全解开:“那你怎知此人失踪了?若是他就在这里,岂不是会被当场揭穿?”
“想知道?”容久凑近她,轻声道:“应千户是不是该表示下诚意?毕竟本督可不会随便教人。”
沉默了片刻,沈莺歌朝他张开一个巴掌。
“……五两,不能再多了。”
就这都是她大半个月的俸禄了!
以前不当家不知柴米贵,结果就是现在钱到用时方恨少。
不知是不是被她抠抠搜搜的模样逗乐,容久失笑道:“我何时说要你的银子了?”
“那你要什么?”
“还记得昨天我说过什么吗?”容久提醒道。
回想了一遍昨天发生的事,沈莺歌将目标锁定在了那句“你不是说我们是兄弟?那是不是该叫声哥哥?”上。
没多犹豫,她扭头就走。
“不说算了!想都别想!” 蓝星,夏国。
肿瘤科病房,弥漫着医院独有的消毒水味道。病房是单人间,设施俱全,温馨舒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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可对于孑然一身的路遥来讲,却是无人问津的等死之地。
他是癌症晚期,靠着意志力撑到现在,但也只是多受几天罪罢了。
此刻,路遥躺在病床上,怔怔望着床头柜上的水杯,想喝口水。
可他拼尽全力却无法让身体离开病床。剧痛和衰弱,让这原本无比简单的事情成了奢望。
这时,一道幸灾乐祸的声音响起:“表哥~你真是狼狈呢。连喝口水都得指望别人施舍。”
一位英俊的年轻男子悠闲坐在病床前,翘着二郎腿,眼睛笑成一道缝。
“你求求我,我给你喝口水如何?”
路遥面无表情,一言不发。自从失去了自理能力,一帮亲戚的嘴脸已经见多了,不差这一个。
男子起身,将水杯拿在手里递过来,“表哥别生气,我开玩笑的,你对我这么好,喂你口水还是能办到的。”
说完话,他将水杯里的水,缓缓倒在路遥苍白消瘦的脸上。
被呛到,路遥无力的咳嗽几声,好在少量的水流过嗓子,让他有了几丝说话的力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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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张鑫,为什么?我从未得罪过你。你去星盟国留学,还是我资助的!”
张鑫将水杯放下,不紧不慢的说:“谁让你这么古板呢,只是运点感冒药罢了,又不犯法,你非得千方百计的拦着。”
路遥脸上闪过一丝了然之色,道:“张鑫你这垃圾,狗改不了吃屎。将感冒药运到国外提炼毒品……咳咳……”
张鑫理了下领带,笑道:“你别血口喷人啊,我可是国际知名企业家。这次回国,‘省招商引资局’还打电话欢迎我呢~”
路遥叹了口气,现在的自己什么都做不了,索性闭上眼睛不再说话,安静等待死亡的到来。
但张鑫却不想让眼前饱受病痛折磨、即将离世的表兄走好。他附身靠近,悄悄说道:琇書蛧
“表哥啊~其实呢,我这次回国主要就是见你一面,告诉你一声——你的癌,是我弄出来的~”
路遥陡然挣开眼,“你说什么!”
张鑫笑眯眯的掏出个铅盒打开,里面是件古怪的三角形饰物,仅有巴掌大小,中间是只眼睛似的图案,一看就很有年代感。
“眼熟吧?这是我亲手送你的,货真价实的古董。我在里面掺了点放射性物质,长期接触就会变成你现在这副鬼样子。”
路遥马上认出来,这是自己很喜欢的一件古物,天天摆在书桌上,时不时的把玩,没想到却是要人命的东西!
他伸出枯枝似的手臂,死死的抓住眼前人的胳膊!“你……”
“别激动~表哥,我西装很贵的。”张鑫轻松拿掉路遥的手,小心的捏起铅盒,将放射性饰物塞进他怀里。
“我赶飞机,得先走一步。你好好留着这个当做纪念吧,有机会再去你的坟头蹦迪~”
说完话,张鑫从容起身离开。临走前,还回头俏皮的眨眨眼。他原本就男生女相,此时的神态动作居然有些娇媚。
保镖很有眼力劲,赶紧打开病房门。同时用无线耳麦联络同事,提前发动汽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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路遥只能无力的瘫在床上,浑身皆是钻心剜骨般的剧痛,还有无穷悔恨、不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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但很快,剧痛渐渐消失,只剩麻木,路遥隐约听到过世的双亲在喊他。
就在路遥的身体越来越飘,即将失去意识时,胸口突然阵阵发烫,将他惊醒。
从怀中摸出那三角形饰物,发现这玩意变得滚烫无比,还在缓缓发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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