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事儿说起来就有些复杂了。
事关宫廷秘闻,其实海礁也不是很清楚个中真相。他前世身为锦衣卫的密探,只是底层草根罢了,哪里有门路知道宫里的消息?就算是听说了什么,也是从锦衣卫麾下其他前辈或同僚处得知的小道传闻,无法确定真假。
但在这些传闻中,有几点是得到大多数人公认的:皇帝对太后以及周家不复初登基时的敬爱,大体上有三个原因。
首先,周太后对皇帝是有大恩的,皇帝对周太后也十分感激,早年间,这对母子俩的关系很好,可皇帝想追封早逝的生母陶慧嫔,想以圣母皇太后的身份将她移葬入皇陵,太后却不肯答应。别说圣母皇太后了,太妃的封号她都不松口。陶慧嫔作为皇帝的亲生母亲,最终只能以慧太嫔的名分陪葬在先帝陵园一角。这就让皇帝对生母愧疚无比,对嫡母生出怨言来了。
其次,皇帝在立储之前,为了与嫡母以及“外家”周家关系更加紧密,放弃了原本打算要迎娶的未婚妻孙氏,改而娶了周家的外孙女吴氏,还获得了吴氏之父吴尚书一派的助力。可他登基之后,便将孙氏立为贵妃,宠爱至极,又重用孙氏之父,让他入了内阁,也就是如今的孙阁老了。相比之下,吴尚书因未能全力支持皇帝变法,为皇帝所厌弃,始终不能入阁,德光二十年时还全家死得不明不白,连吴皇后及其所生的嫡皇子都在深宫中死于非命。孙贵妃与孙阁老有很大的嫌疑,皇帝却没有为妻儿岳家伸冤的意思。周太后看在眼里,又怎会没有想法呢?m.χIùmЬ.CǒM
周太后与孙贵妃的关系非常差。吴皇后母子暴亡后,两人关系就更糟糕了。周太后甚至下令封宫,禁止任何人进慈宁宫请安长达数年。明眼人都知道,她要禁止的其实是孙贵妃,旁人只不过是被殃及的池鱼罢了。可在宫外的人看来,这何尝不是在暗示皇帝的不孝、忤逆?皇帝难堪之余,对嫡母自然也就有了怨气。
再次,皇帝登基后决意变法,朝中许多保守派的官员都大加反对,变法进行得十分艰难。皇帝本来希望吴尚书这位德高望重的朝廷重臣能帮到自己,可吴尚书总是摇摆不定;皇帝又指望手握重兵的周家能成为自己变法的助力,可周家牢记祖训,只一心守卫边疆,保家卫国,并不插手朝廷政务。先前他们支持皇帝继位,也只是应周太后所请,确保皇权平稳过渡,不会对西北正在进行的战事有负面影响罢了。如今大位已定,他们自然就不会再插手朝政了。皇帝要变法,那也是他自己的事,与边军无关……
至于周太后本人,她是盼着江山安稳的,并不希望皇帝为了变法,引起朝野动荡不安。只不过皇帝若要坚持,她也不会反对就是了,但指望她出面为皇帝摇旗呐喊?那是妄想!
皇帝最看重的就是变法,可周太后、周家以及与他们有亲的吴家都不能提供支持,反倒是孙阁老拼上了身家性命为他冲锋陷阵……皇帝会偏爱孙家,对孙阁老为难周家之事熟视无睹,也是可以理解的。反正孙阁老的做法从来没真正动摇过周家的根基,也没有影响到边疆的战况,皇帝也就睁一只眼,闭一只眼了。
海棠听到这里,只觉得这个皇帝实在是有些渣……
周家好歹有从龙之功,又一直老老实实替他保家卫国,他就因为周家不肯插手朝政,支持自己变法,任由孙阁老克扣边军粮草物资?难道边军是周家的所有物,而不是大楚的军队?边军将士的命就不是命了?如果因为物资不足而冻饿战死,亏的也是周家不是国家?皇帝这么想,对得起为他保卫江山的将士吗?!
海棠不知道皇帝主张的变法是什么内容。她只知道,古往今来,变法改革都是一件极困难的事。皇帝若下定了决心要去做,那就该竭尽全力,而不是指望别人来帮自己,别人不肯帮,他就要耍脾气报复人。这让其他臣工看见了,心里会怎么想?还会真心敬重他这个心胸狭窄、不分轻重的皇帝吗?
怪不得谢文载表叔公会心灰意冷,即使被赦免,恢复了功名,也不想回京城去为皇帝效力了。谁要为这种刻薄寡恩的老板干活呀?!
海棠啧啧了两声,看了看海礁,没把心里话说出口,只道:“哥哥对朝廷的事还是很了解的嘛。改日得了闲,你把京城未来一二十年会发生的事跟我说说吧?我只当是听说书了。有些事早些知道,也能有助于咱们帮家里避开一些风波……”
海礁明白她的意思:“我们家虽然远在边关,将来就算回了永平老家,也没什么机会跟皇帝、阁老扯上关系,不过谢表叔公跟孙阁老有仇,如今又知道他与陶岳有交情,那么将来咱们很有可能会跟那些大人物打交道。妹妹早些知道将来会发生什么事也好。”
海棠忙问:“那位陶岳陶大人……他将来会怎么样?不会被孙阁老排挤迫害吧?”
“当然不会。”海礁压低了声音,“现在世人可能只当他是个品行正直、淡泊名利的书生吧?他还会在鸿胪寺卿的位置上待好多年。可我知道,他绝对不是什么简单人物!皇帝老儿快死的时候,先把这个表弟弄进了内阁,又让孙阁老和他的同伙告老致仕,紧接着便是册立储君,命陶岳做了顾命大臣……那时候孙阁老一派的人还当这仅仅是因为他是皇亲的缘故,谁能想到,他其实是个真正的狠人呢?!”
皇帝驾崩后,幼主登基,太后因为身世缘故,被朝臣逼困于后宫,无法垂帘听政,若不是内阁中还有陶岳在,只怕新君连龙椅都坐不稳,随时都会被宗室夺了位去。虽然陶岳在位不到十年功夫,可在新君亲政之前,朝局全靠他一人独力支撑。他看着是个文弱书生,但需要杀人的时候,他从未手软过。
孙阁老一派在他手下纷纷凋零,半个朝堂都染了血,孙氏几乎族灭。陶岳看起来依然是个清隽温和、彬彬有礼的文雅老书生,可天下谁敢轻视他半分?
孙阁老手中权柄最盛时,曾执掌过锦衣卫,利用锦衣卫的人去监视、迫害政敌们,其中也包括陶岳。
而陶岳执掌权柄的时候,也曾经管过锦衣卫,却只会让他们用证据说话,哪怕是面对孙派的政敌,也不许有屈打成招、罗织罪名那一套。
锦衣卫接连换了几任指挥使后,底下的人对陶阁老只有敬仰佩服的。他老人家还政新君后不久就病逝了,锦衣卫上下还伤心了很久,纷纷前往陶家吊唁呢。
海礁想起自己几次远远看见陶岳的情形,忍不住叹气:“陶大人真的太累了……但凡他身边能多几个帮手,他都不至于积劳成疾,差点儿熬不到新君亲政的时候……”
帮手?
海棠挑了挑眉,转头看向了二进院的东厢房。 蓝星,夏国。
肿瘤科病房,弥漫着医院独有的消毒水味道。病房是单人间,设施俱全,温馨舒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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可对于孑然一身的路遥来讲,却是无人问津的等死之地。
他是癌症晚期,靠着意志力撑到现在,但也只是多受几天罪罢了。
此刻,路遥躺在病床上,怔怔望着床头柜上的水杯,想喝口水。
可他拼尽全力却无法让身体离开病床。剧痛和衰弱,让这原本无比简单的事情成了奢望。
这时,一道幸灾乐祸的声音响起:“表哥~你真是狼狈呢。连喝口水都得指望别人施舍。”
一位英俊的年轻男子悠闲坐在病床前,翘着二郎腿,眼睛笑成一道缝。
“你求求我,我给你喝口水如何?”
路遥面无表情,一言不发。自从失去了自理能力,一帮亲戚的嘴脸已经见多了,不差这一个。
男子起身,将水杯拿在手里递过来,“表哥别生气,我开玩笑的,你对我这么好,喂你口水还是能办到的。”
说完话,他将水杯里的水,缓缓倒在路遥苍白消瘦的脸上。
被呛到,路遥无力的咳嗽几声,好在少量的水流过嗓子,让他有了几丝说话的力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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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张鑫,为什么?我从未得罪过你。你去星盟国留学,还是我资助的!”
张鑫将水杯放下,不紧不慢的说:“谁让你这么古板呢,只是运点感冒药罢了,又不犯法,你非得千方百计的拦着。”
路遥脸上闪过一丝了然之色,道:“张鑫你这垃圾,狗改不了吃屎。将感冒药运到国外提炼毒品……咳咳……”
张鑫理了下领带,笑道:“你别血口喷人啊,我可是国际知名企业家。这次回国,‘省招商引资局’还打电话欢迎我呢~”
路遥叹了口气,现在的自己什么都做不了,索性闭上眼睛不再说话,安静等待死亡的到来。
但张鑫却不想让眼前饱受病痛折磨、即将离世的表兄走好。他附身靠近,悄悄说道:琇書蛧
“表哥啊~其实呢,我这次回国主要就是见你一面,告诉你一声——你的癌,是我弄出来的~”
路遥陡然挣开眼,“你说什么!”
张鑫笑眯眯的掏出个铅盒打开,里面是件古怪的三角形饰物,仅有巴掌大小,中间是只眼睛似的图案,一看就很有年代感。
“眼熟吧?这是我亲手送你的,货真价实的古董。我在里面掺了点放射性物质,长期接触就会变成你现在这副鬼样子。”
路遥马上认出来,这是自己很喜欢的一件古物,天天摆在书桌上,时不时的把玩,没想到却是要人命的东西!
他伸出枯枝似的手臂,死死的抓住眼前人的胳膊!“你……”
“别激动~表哥,我西装很贵的。”张鑫轻松拿掉路遥的手,小心的捏起铅盒,将放射性饰物塞进他怀里。
“我赶飞机,得先走一步。你好好留着这个当做纪念吧,有机会再去你的坟头蹦迪~”
说完话,张鑫从容起身离开。临走前,还回头俏皮的眨眨眼。他原本就男生女相,此时的神态动作居然有些娇媚。
保镖很有眼力劲,赶紧打开病房门。同时用无线耳麦联络同事,提前发动汽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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路遥只能无力的瘫在床上,浑身皆是钻心剜骨般的剧痛,还有无穷悔恨、不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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但很快,剧痛渐渐消失,只剩麻木,路遥隐约听到过世的双亲在喊他。
就在路遥的身体越来越飘,即将失去意识时,胸口突然阵阵发烫,将他惊醒。
从怀中摸出那三角形饰物,发现这玩意变得滚烫无比,还在缓缓发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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