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今日似乎有些风寒症状,因此早早回了家,吃了药睡下了。海西崖兴冲冲地跑进他房间报信时,他昏昏沉沉地起身,发了好一会儿呆,才反应过来表兄在说什么。
等到他穿好外袍,可以打起精神好好跟表兄说话的时候,隔壁屋子的曹耕云与陆栢年都已经听到信儿赶过来了,正围着海西崖问和谈官员的名单。
然后谢文载就听到了那个有些熟悉的名字。
“陶岳?可是陶南山?”曹耕云面上露出惊喜之色,“竟然是他?!这下我总算能放心了!他跟孙阁老不是一路人,有他做主使,就不怕这和谈会出什么夭蛾子。”
陆栢年也忍不住叹气:“真没想到……我以为三十一年前自京城一别,这辈子都不会再遇到他了,没想到一把年纪了,还能有与故人重逢的一日。我记得他年纪比文载兄还要小两岁,这会子也不年轻了吧?这些年在朝中,也不知道过得如何。”
谢文载坐直了身体,看向海西崖:“表兄,确定……是陶岳为和谈主使么?”
海西崖微笑着向他点头:“我一听说这个名字,就想起了当年的旧事。多亏你们这位朋友了,若不是他想办法帮忙打点,你们几个也不会那么顺利流放到西北,还能在长安城里悄然待了许多年,无人为难。”
谢文载神色有些恍然,接着便叹了口气:“可惜……他那时还盼着我们能尽快回朝呢,到底还是让他失望了。”
曹耕云干笑了两声:“这也怪不得我们……皇上的赦令四年前才下来,那时候我们都一把年纪了,还回去做什么……再说,孙家人在京中还风光无限呢,我们回去了又能如何?还不是只有受人打压冷落的份?当日与我们一道流放过来的人,但凡是活下来了的,四年前遇赦后也有好几个回去的,如今又是什么情形?陶南山若指望我们回去,能替他分担一二,那还不如做梦比较快。”
陆栢年忽然想起了一件事:“海兄方才说……和谈主使是鸿胪寺卿陶岳陶大人?陶南山居然是鸿胪寺卿么?”
海西崖点头:“消息是这么说的。我也跟周三将军以及顾将军确认过了,的确是鸿胪寺卿陶大人领队。这与外邦和谈交涉的事务……原也是鸿胪寺的职责吧?”
陆栢年苦笑着摇了摇头:“我不是说陶南山身为鸿胪寺卿,前来主持和谈有什么不对。我奇怪的是……三十一年前他已经入了翰林院观政,如今居然还只是个鸿胪寺卿?这是不是太不合情理了些?”
陶岳是谢文载的同年,谢文载是那一科的探花,而陶岳则是榜眼。两人自会试前便相识,结为好友,一起会试,一起上榜,一起参加殿试,又一起进了翰林院做编修,都是享有盛名的才子,交情深厚。
谢文载是因为被座师坑了,年未弱冠就被革了功名,流放西北。陶岳并未掺和吴孙之争,家世又不一般,顺利入仕至今。
按理说,以陶岳的才干、家世与名声,又是翰林出身,怎么看都是个阁臣苗子。至不济,也当是六部侍郎吧?结果三十一年过去了,他竟然只是区区正四品的鸿胪寺卿。哪怕这是九卿之一,也不能掩盖他手中没多少实权、官职也不高的事实。
这怎么可能呢?以他的家世而言,这也太奇怪了!
海西崖不清楚京中的事,只能猜测:“是不是那位孙阁老在刻意打压他?方才老曹不是说了么?当初一同遇赦的几个老兄弟,也有回朝任官的,都被打压得很惨。这位陶大人既然在三十一年前就帮了你们许多忙,想必也被孙阁老当成是你们一伙儿的了,明里暗里打压着。只是他本事了得,还能坐上九卿之位……”
“不不不。”陆栢年摆手,“孙阁老就算有心打压,也未必能压得住陶南山。这陶家可不是一般的陶家啊……”他压低了声音,“他是陶慧太嫔的亲侄儿!”
海西崖是头一次听说陶岳这个人的家世,从前他只知道后者是权贵子弟,没想到竟然是陶慧太嫔的侄儿!他顿时就愣住了,半晌说不出话来。
曹耕云在旁猜测:“会不会是……孙阁老在御前说了什么谗言?毕竟陶南山这样的出身,又有才干,一旦被皇上重用,谁能越过他去?孙阁老明摆着就是想让自己儿子接班的,倘若有陶南山在前,哪里还有孙永平出头的机会?为了儿子也好,为了家族也罢,孙阁老都不可能让陶南山得势的。”
陆栢年不大同意他的想法:“孙阁老再有权势,也是皇上给的。皇上还能听信外臣的谗言,便疏远了陶南山不成?那可是他母家至亲。陶家本就不是大族,三十一年前就只有一个陶南山能拿得出手,如今也不可能冒出许多人才来。若连陶南山都入不了皇上的眼,陶家就没人了!”
“陶家如今也不象是有人的样子。”曹耕云道,“你这些年可曾听说朝中有高官姓陶的?陶南山能做到九卿之一,已经很不错了。若是皇上有意提拔他,他又怎会才是个正四品?!”
两人眼看着就要争起来,还是谢文载压住了两人:“都别吵了!就算孙阁老在御前进谗言,倘若陶南山不想让他得逞,还找不到法子化解么?他那样的聪明人……只要他不乐意,谁也别想算计了他!我看他如今只官至鸿胪寺卿,再没有别的缘故,定是他自己乐意的!”xiumb.com
这话听得曹耕云与陆栢年都安静了下来。
不一会儿,曹耕云才小声道:“你跟他真不愧是莫逆之交,简直就是一个脾气!该不会陶南山也恼了皇上,所以才不乐意出头,只做个清闲事少又体面的鸿胪寺卿就满足了吧……”
屋里四人都沉默了。
屋外,海棠悄悄从窗边退开,给身后的哥哥海礁使了个眼色。兄妹俩没有惊动屋里任何人便转身离开。
他们到了东厢房,关了门。海棠便压低声音问海礁:“这个陶南山陶大人,哥哥听说过吗?他是陶慧太嫔的侄儿……这陶慧太嫔是谁呀?”
海礁神色有些恍惚:“陶慧太嫔……是先皇的嫔御,也是当今皇上的亲生母亲!”
海棠吃了一惊:“这么说……这陶南山大人是皇上生母的亲侄儿,也就是皇上的亲表弟了?”怪不得陆栢年会认为,皇帝不会因为孙阁老的谗言,就疏远了陶南山呢。
海礁低声道:“周太后不是皇帝的生母。她原是先帝的正宫皇后,早年也有过皇子,只是十来岁时就夭折了。先帝末年,诸皇子为争储位斗得很厉害。皇帝当时只是个不占长也不占嫡的小皇子,少年丧母,外家不显,若不是做了皇后养子,又得了周家助力,怎么可能越过那些宠妃之子,顺利立储继位呢?”
海棠眨了眨眼:“那现在孙阁老为难周家,想夺周家的兵权,怎么皇帝好象没点反应的样子?” 蓝星,夏国。
肿瘤科病房,弥漫着医院独有的消毒水味道。病房是单人间,设施俱全,温馨舒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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可对于孑然一身的路遥来讲,却是无人问津的等死之地。
他是癌症晚期,靠着意志力撑到现在,但也只是多受几天罪罢了。
此刻,路遥躺在病床上,怔怔望着床头柜上的水杯,想喝口水。
可他拼尽全力却无法让身体离开病床。剧痛和衰弱,让这原本无比简单的事情成了奢望。
这时,一道幸灾乐祸的声音响起:“表哥~你真是狼狈呢。连喝口水都得指望别人施舍。”
一位英俊的年轻男子悠闲坐在病床前,翘着二郎腿,眼睛笑成一道缝。
“你求求我,我给你喝口水如何?”
路遥面无表情,一言不发。自从失去了自理能力,一帮亲戚的嘴脸已经见多了,不差这一个。
男子起身,将水杯拿在手里递过来,“表哥别生气,我开玩笑的,你对我这么好,喂你口水还是能办到的。”
说完话,他将水杯里的水,缓缓倒在路遥苍白消瘦的脸上。
被呛到,路遥无力的咳嗽几声,好在少量的水流过嗓子,让他有了几丝说话的力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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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张鑫,为什么?我从未得罪过你。你去星盟国留学,还是我资助的!”
张鑫将水杯放下,不紧不慢的说:“谁让你这么古板呢,只是运点感冒药罢了,又不犯法,你非得千方百计的拦着。”
路遥脸上闪过一丝了然之色,道:“张鑫你这垃圾,狗改不了吃屎。将感冒药运到国外提炼毒品……咳咳……”
张鑫理了下领带,笑道:“你别血口喷人啊,我可是国际知名企业家。这次回国,‘省招商引资局’还打电话欢迎我呢~”
路遥叹了口气,现在的自己什么都做不了,索性闭上眼睛不再说话,安静等待死亡的到来。
但张鑫却不想让眼前饱受病痛折磨、即将离世的表兄走好。他附身靠近,悄悄说道:琇書蛧
“表哥啊~其实呢,我这次回国主要就是见你一面,告诉你一声——你的癌,是我弄出来的~”
路遥陡然挣开眼,“你说什么!”
张鑫笑眯眯的掏出个铅盒打开,里面是件古怪的三角形饰物,仅有巴掌大小,中间是只眼睛似的图案,一看就很有年代感。
“眼熟吧?这是我亲手送你的,货真价实的古董。我在里面掺了点放射性物质,长期接触就会变成你现在这副鬼样子。”
路遥马上认出来,这是自己很喜欢的一件古物,天天摆在书桌上,时不时的把玩,没想到却是要人命的东西!
他伸出枯枝似的手臂,死死的抓住眼前人的胳膊!“你……”
“别激动~表哥,我西装很贵的。”张鑫轻松拿掉路遥的手,小心的捏起铅盒,将放射性饰物塞进他怀里。
“我赶飞机,得先走一步。你好好留着这个当做纪念吧,有机会再去你的坟头蹦迪~”
说完话,张鑫从容起身离开。临走前,还回头俏皮的眨眨眼。他原本就男生女相,此时的神态动作居然有些娇媚。
保镖很有眼力劲,赶紧打开病房门。同时用无线耳麦联络同事,提前发动汽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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路遥只能无力的瘫在床上,浑身皆是钻心剜骨般的剧痛,还有无穷悔恨、不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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但很快,剧痛渐渐消失,只剩麻木,路遥隐约听到过世的双亲在喊他。
就在路遥的身体越来越飘,即将失去意识时,胸口突然阵阵发烫,将他惊醒。
从怀中摸出那三角形饰物,发现这玩意变得滚烫无比,还在缓缓发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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