然而,太子殿下能这么看开,柳寄山可看不开。
他安静站了一会儿,见太子殿下没有理会自己,甚至没有半点儿愧色,积压在心头的怒火隐隐翻腾。
“微儿娘亲生前曾立下过规矩,微儿三年内不可有孕。”他抢先一步上前,手指在袖中握紧,复又松开,“殿下难道忘了?”
李玄夜提了笔,在砚台中轻轻一点,笔尖尚未落下,闻言动作就是一顿:“嗯?”
他搁下笔,笑意冷然:“所以柳医仙不经传召,擅自入宫,是干什么来了?”
“你……”
“怎么?”太子殿下眉梢一挑,“是听说太子妃食欲不佳,疑似孕吐,特地来向孤贺喜?”
“殿下!”柳寄山额头突突直跳,紧绷着声音道:“你知道我的意思是什么!我一回京就告诉过你,微儿三年内不能有孕!”
李玄夜霍地站起身。
柳寄山一脸忧愤:“殿下就算是欲壑难填,也不该不顾及她的身子!如若实在是过于贪恋女色,陛下不是赏赐了你一位侧妃吗?”
李玄夜眉头一皱,这都哪跟哪?
柳寄山越发激动:“你既然无心与微儿相守终生,为何还要让她怀上孩子——”
他眸光猛地一盛,如虎狼一般锐利,话语掷地有声:“太子殿下!若想要伤害微儿分毫,除非从我的尸体上踏过去!”
莫名其妙被扣了个“贪恋女色”的帽子,李玄夜一张脸冷得快要掉冰渣了,好容易才克制住要把他丢出去的冲动,这才拂衣落座,淡声问道:“微儿有了孩子,不是喜事,倒成了伤害?”
“难道不是?”柳寄山也不顾什么尊卑礼仪了,拂了衣袖,板着脸在他对面一坐,将憋了一肚子的话一股脑儿掏了出来:“且不说她生母立下的规矩,便是只说她现在的处境,既无正妃之名,又无宠妃之份,占着这么个虚名关在深宫,若这种时候有了孕,殿下难道不觉得这是一种伤害?”
他语气急切,眸光里有深深的悲悯:“她一个年轻女子,既无母亲帮衬,也无父兄依靠,若此时有孕,该如何面对?”
李玄夜神色一僵,半晌说不出一个字来。
柳寄山见状,知道是自己说的话起了作用,方吐出一口闷气,幽幽一叹:“殿下……”
李玄夜眉心紧皱,定定地看着他。
他抬起脸来,眼里有水光涌动,喃喃地道:“我只是……只是不想让微儿步她生母的后路……”
提及沈玉清,他忽地神色一变,浑不似一个行走江湖多年、医术武功双全的中年侠士,倒有几分少年人特有的青涩与失落。
他半垂下眼睑,望着自己洗得有些泛白的衣袖,声音低哑,缓缓道:“当年沈玉清,也是因为对赵子仪彻底失望,才毅然决然地离开了长安……”
他苦涩一笑,表情落寞至极:“我发了疯似的找她,我放弃了高官厚禄,放弃了大好前程,寻遍了一切她有可能落脚的地方,都没能找到她的踪迹……”
“殿下——”他再次抬眼,已隐去对往事的伤感,只有对未来的无限忧虑:“微儿是沈玉清亲手抚养长大的,她的性子虽然不似其母那样孤傲乖张,但骨子里的烈性却是一模一样。”
谷馈</span>他双手交叠,掌心向下,平举于眉上,恭敬而诚恳地道:“殿下若不能待微儿一心一意,便不要假借孩子为由将她绑在身边,如此不仅不能得偿所愿,反倒是会弄巧成拙两败俱伤……”
不得不承认,柳寄山说这番话,是有种置之死地的悲壮。
就是赵子仪也不曾为她做到这份上。
李玄夜沉默良久,才轻轻抬了抬手掌,示意他免礼,缓缓道:“若微儿果真有孕,那也是我的孩子——”
笑了笑,语气渐柔:“我是微儿的夫君,是孩子的父亲,怎么会让他们置身风雨?”xǐυmь.℃òm
“可是殿下,你现在可不就是把她置身风雨吗?”柳寄山揪住重点问题不放,皱眉道:“现在满京城都传开了,说殿下意欲废掉太子妃——”
“此事……”李玄夜正想说下去时,忽然殿前人影一闪,杨仪疾步踏入中庭:“殿下!太子妃不见了!”
“什么?”李玄夜语气一滞,表情僵住。
“回禀殿下,属下奉太子妃之命去厨房熬粥,回来时便不见人了!”
今天早上太子妃醒来,厨房按时送去了青菜小粥,哪知道太子妃喝了半口,又开始呕吐不止。
宫人吓得手忙脚乱,太子妃本来是沾不得荤腥,现在倒好,怎么连青菜小粥都沾不得了?
掌事宫女素玉察觉有异,便端起剩下的小粥尝了一口,顿时就发现了端倪所在:这粥换了口味!
素玉召集所有厨娘,铁青着脸好一顿训斥,几个厨娘这才支支吾吾的交代,说是往日负责给太子妃熬粥的厨娘病了,怕过了病气给太子妃,所以排班的就把她换下了。
而这新厨娘因是头一次给太子妃熬粥,拿捏不准太子妃的口味,这也是情有可原的事。
可太子妃听了后,却点名要杨仪去做燕窝粥。
燕窝要一根根的挑毛,这对于厨娘来说不是难事,可对于舞刀弄剑的杨仪来说,就好比是糙汉子绣花一样,拿着小镊子窝在灶台下挑了大半个时辰,眼看就要耽误太子妃的早膳了,杨仪就把手下几十个兄弟都叫过去了。
于是乎一大群守卫,全部挤在厨房,个个手里拿着镊子,把眼睛瞪得像铜铃,凝气屏息,给燕窝挑毛……
等好容易毛挑完了,粥做好了,杨仪喜滋滋地提着食盒来到偏院时,太子妃不见了。
“什么叫不见人了?”李玄夜尚有一丝镇定,柳寄山先沉了脸:“她一个弱女子,能跑到哪里去?”
想到柳寄山方才这一段“烈性”之言,李玄夜心底也莫名有些慌乱。
但出于天生的敏锐,还是让他克制了情绪,问了几个重要问题。
诸如“是否查问过贴身宫女”、“是否通报过宫门守卫”、“是否准备过车马服饰”等。
得到了答复后,他霍地站起身来,取过披风,一面利落地系上带子,一面冷声命令:“传令下去,关闭各城门!” 蓝星,夏国。
肿瘤科病房,弥漫着医院独有的消毒水味道。病房是单人间,设施俱全,温馨舒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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可对于孑然一身的路遥来讲,却是无人问津的等死之地。
他是癌症晚期,靠着意志力撑到现在,但也只是多受几天罪罢了。
此刻,路遥躺在病床上,怔怔望着床头柜上的水杯,想喝口水。
可他拼尽全力却无法让身体离开病床。剧痛和衰弱,让这原本无比简单的事情成了奢望。
这时,一道幸灾乐祸的声音响起:“表哥~你真是狼狈呢。连喝口水都得指望别人施舍。”
一位英俊的年轻男子悠闲坐在病床前,翘着二郎腿,眼睛笑成一道缝。
“你求求我,我给你喝口水如何?”
路遥面无表情,一言不发。自从失去了自理能力,一帮亲戚的嘴脸已经见多了,不差这一个。
男子起身,将水杯拿在手里递过来,“表哥别生气,我开玩笑的,你对我这么好,喂你口水还是能办到的。”
说完话,他将水杯里的水,缓缓倒在路遥苍白消瘦的脸上。
被呛到,路遥无力的咳嗽几声,好在少量的水流过嗓子,让他有了几丝说话的力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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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张鑫,为什么?我从未得罪过你。你去星盟国留学,还是我资助的!”
张鑫将水杯放下,不紧不慢的说:“谁让你这么古板呢,只是运点感冒药罢了,又不犯法,你非得千方百计的拦着。”
路遥脸上闪过一丝了然之色,道:“张鑫你这垃圾,狗改不了吃屎。将感冒药运到国外提炼毒品……咳咳……”
张鑫理了下领带,笑道:“你别血口喷人啊,我可是国际知名企业家。这次回国,‘省招商引资局’还打电话欢迎我呢~”
路遥叹了口气,现在的自己什么都做不了,索性闭上眼睛不再说话,安静等待死亡的到来。
但张鑫却不想让眼前饱受病痛折磨、即将离世的表兄走好。他附身靠近,悄悄说道:琇書蛧
“表哥啊~其实呢,我这次回国主要就是见你一面,告诉你一声——你的癌,是我弄出来的~”
路遥陡然挣开眼,“你说什么!”
张鑫笑眯眯的掏出个铅盒打开,里面是件古怪的三角形饰物,仅有巴掌大小,中间是只眼睛似的图案,一看就很有年代感。
“眼熟吧?这是我亲手送你的,货真价实的古董。我在里面掺了点放射性物质,长期接触就会变成你现在这副鬼样子。”
路遥马上认出来,这是自己很喜欢的一件古物,天天摆在书桌上,时不时的把玩,没想到却是要人命的东西!
他伸出枯枝似的手臂,死死的抓住眼前人的胳膊!“你……”
“别激动~表哥,我西装很贵的。”张鑫轻松拿掉路遥的手,小心的捏起铅盒,将放射性饰物塞进他怀里。
“我赶飞机,得先走一步。你好好留着这个当做纪念吧,有机会再去你的坟头蹦迪~”
说完话,张鑫从容起身离开。临走前,还回头俏皮的眨眨眼。他原本就男生女相,此时的神态动作居然有些娇媚。
保镖很有眼力劲,赶紧打开病房门。同时用无线耳麦联络同事,提前发动汽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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路遥只能无力的瘫在床上,浑身皆是钻心剜骨般的剧痛,还有无穷悔恨、不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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但很快,剧痛渐渐消失,只剩麻木,路遥隐约听到过世的双亲在喊他。
就在路遥的身体越来越飘,即将失去意识时,胸口突然阵阵发烫,将他惊醒。
从怀中摸出那三角形饰物,发现这玩意变得滚烫无比,还在缓缓发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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