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眼前的国师便是赤裸裸的不敬皇权。
姬复:感觉多听几句国师说话都有点折寿。
封国国相努力稳住场面,压下目瞪口呆要说话的杨培等人,沉稳问:“国师,明人不说暗话,我们几个老家伙确实有把殿下推上太子之位的意思。但也正如你所说,殿下不可能担负上谋逆之罪。”
“又谈何雄心壮志?我等只是甘为殿下马前卒罢了。”
如果最后的太子人选不是楚云歌,而上位的皇子又要对楚云歌下手,那就两说。
姬复心道若真有那个时候,淮南也未必是软柿子。
可平平常常坐在上首的年轻国师瞥来一眼,似乎有些恨铁不成钢,杨培向来不喜欢游走在法理之外的人,而国师在他看来也是其中之一。
但顾及是自家淮南王的好友,他压了压脾气,瓮声瓮气说:“你想做什么便直说!”
傅衍之薄唇勾起:“今年北方收成不好,殿下一路回来秘密收拢了许多义匪。也秘密定下了几个粮仓,预备让他们尽量救济流民。固然长离有此能力,而百姓也着实无辜,此举颇有侠义之风。可长离不要这虚名,我们总不能让长离白白出钱出力。”
“说句不好听的,若是那些义匪有意起事,接着长离给的钱粮收拢人心,还要反过头来打我们,岂不是——亏大了?”
杨培一脸古怪:“国师看起来可不是会计较此事的人。”仙风道骨不染世俗才是国师的调调。
“国师是卜算到什么了吗?”姬复看了老友一眼,问傅衍之,“为何对天下大乱如此笃定?”
说得更难听些,像是唯恐天下不乱。
傅衍之还真有点这意思。他拼凑出来的上辈子,能够最终夺得天下,必然是因为锦国百姓已经厌倦了战火,流离失所和食不果腹让他们有心推翻这一切。
可若是靠着长离的支援,以南民养北贵,就会像贻害朝堂多年的世家一样,成为割不掉治不好的腐烂伤口。
就算长离能够成为太子,也要维持单方面的付出许多年——至少在锦文帝死期来临前。
更何况锦文帝更喜欢有世家背景的儿子——就算已经有楚云凌这样一个失败案例也难保不会再选一个楚云萧。
拖着拖着,说不定就得过且过了。
可这些是他与长离之间的秘密,所以他只点点头,将此事归为卜算。淡定从容的模样,无人会发现他在道观中更有天赋的是偏门道法……
几个老臣互相眼神交流了一番,又两两低头低声讨论一番,觉得国师如果说的是实话,那还真要早做打算。
儒雅美大叔摇摇头:“还真是在淮南待久了,老了。”
傅衍之看了他一眼,倒是十分有礼地和他借一步说话。
桑延年:“益州的铁轨铺设花费,沿途的郡县出了一部分,其余部分也在运送粮草到朔方期间赚回来了。且沿途的‘火车买卖’让许多百姓知晓了淮南郡国,若要传播殿下声望,此法倒是可用。”
杨培眉头皱得死紧,瞥了眼傅衍之,压低声音:“总觉得这小子不安好心!无亲无故的,他一个国师,明哲保身多好,凭什么如此操心——还偏偏挑殿下不在时劝我们。”
“以我对国师品性的观察……”夔梁大嗓门努力放低声音,也来凑凑文臣的热闹,“他确实对殿下一心一意,绝无二心。”
只是老夔将军并不知道这一心一意也分不同人之间的一心一意。
听他这么说,杨培也还是不相信,对朝廷十分失望的他不会轻易相信傅衍之。
不知什么时候回到老友旁的姬复拍了拍老友的肩:“至少他说得有理,锦衣夜行对殿下来说确实百害无一利不是吗?”
这一场背着楚云歌的小会没开多久,在姬复的调停下,很快所有人都答应了配合傅衍之。
傅衍之便点点头,领着两个道童去了楚云歌专门给他留的院子不知做什么去了。
而姬复在交代完老友们要如何潜移默化实现清新脱俗的做好事留名,又按照楚云歌先一步回来的书信,安排了专门的商路给义匪送钱送粮,派了几个能说会道的新进小吏去和义匪们接触,适当透露钱粮的来源。
等他将手头的公务忙完沿着干净整洁的街道散步时,才发现自己又不知不觉散步到了王府。
王府门口的守卫朝姬复行礼,放他进去。
姬复心事重重地走到后殿,楚云歌已经醒了。见到姬复时笑出一弯月牙眼:“外祖,你怎么来了?云歌正想去找你呢。”
拉着美大叔在小院亭台中坐下,楚云歌将她一路从扬州回来买的特产摆出来招呼姬复,祖孙两个许久不见,隔着书信到底交流不畅。
如今互相谈起这几个月各自的生活,倒是快活。
楚云歌吃了口耗牛肉干,又看了眼姬复始终带着淡淡愁绪的脸,好奇:“外祖是有什么要说吗?但说无妨,云歌总不会跟外祖生气?”
少年人语气调皮,有些恃宠而骄的亲近,姬复不由笑了笑,但很快又敛起。
姬复叹道:“关于生桩之事,国师都跟我说了,他还向我要了你阿娘的生辰八字。”
楚云歌一顿,抿唇:“是云歌没用,没能替阿娘报仇。”
姬复:“阿柔是你的娘亲,可楚励也是你的亲爹,这世间哪有弑父的儿子?你没错。直接害死阿柔的是王皇后,而她也已经死了,阿柔也不会怪你的。”
可我不是楚励的儿子,我是他随时可以用来试探、用来牺牲的女儿。
就像楚云嘉一般,只是为了试探查干到底与楚云肃有没有勾连,就被嫁到了匈奴。
楚云歌接受‘赏赐’离开长安的时候,楚云肃还被禁足着。回到南海郡的时候,长安传来的消息说楚云萧已经经历了一次刺杀——查干自认为与楚云肃的约定是削弱他的兄弟,得到锦文帝释放的假信号后,自然对最显眼的楚云肃动了手。
楚云歌有一瞬间的冲动,想告诉姬复阿娘和她瞒了这么久的事,但也只是冲动。
她听见自己的声音冷漠地说:“我不会动手。”wWW.ΧìǔΜЬ.CǒΜ
姬复抬眼。
楚云歌:“可父皇未必能好好地活着,楚云凌楚云肃都有弑父之心,不缺我一个。”
姬复:???
楚励,你的儿子们到底是什么品种?
忽然觉得皇宫真危险。
姬复抹了一把汗,又见外孙托着腮,眼中都是希冀:“外祖放心吧!云歌会好好当个逍遥王,但若是父皇真被弄死了,云歌也不会退避三舍的。”
姬复:“……不错。”
近墨者黑,跟着满口胡言的国师待在一起久了,自己的外孙也变得更加凶残了。以往斩首贼匪时,明明还会吓得脸色煞白,现在已经能面不改色地说起谋反大业。
姬复感慨一句,觉得也没什么不好。
他干脆地将傅衍之拉着他们开小会,躲着楚云歌办事的事情说了。不为别的,他这个当外祖的,总不会为国师瞒着自己的外孙啊!
楚云歌听完倒吸一口凉气:“青玉怎么瞒着我啊!”
姬复深以为然。
楚云歌扁扁嘴:“还没怎么样就学会瞒着我办事了……”
姬复重重点头,又觉得哪里不对。没等他质疑,楚云歌已经一拍手:“外祖放心,云歌会好好说他一顿的!”
“不过青玉说得有理,我办的事没什么好隐瞒的,凭什么不要这名声?”
“那外祖让人送钱粮时,不必隐瞒身份了,大大方方的吧!”
气鼓鼓的少年人朝自家外祖拱拱手,“云歌去教训国师了!”
姬复脸上有猝不及防的疑惑不解,但还是点点头:“……去吧。”
不过外孙和国师的关系,是真的不错啊。
他想起傅衍之在议事堂与他单独的谈话时透露的情报。皇宫中死的不明不白的人何其多,要调查出这些年来楚励是不是在用生人做祭,给他自己延年益寿消灾解祸何其困难。
但傅衍之还是收集了尽可能多生辰八字,找出真相。
尽管国师没说是为了什么,可从他一改以往万事不管的风格,姬复又怎么会看不出来?
都是看不过楚励所为、都是为了百姓啊!
国师,一款更适合锦朝百姓的朝廷重臣!
楚云歌顶着灿烂的阳光,溜到了傅衍之院中,见他正在两个道童的服侍下写着什么,不由放轻脚步。
她朝两个道童做了个噤声的手势,如同一只猫般轻盈。
伸出的手在傅衍之的束起的发冠上顿了顿,楚云歌试图找到一个合适的不惊动傅衍之的角度动手吓他一跳。
但还没来得及动手,便被一只更大、温度更高的手抓住腕子。
傅衍之似笑非笑地转过头:“殿下莫不是舍不得招待傅某,想要偷袭?”
楚云歌眨眨眼,无辜的视线飘向傅衍之手下的信纸:“难道不是国师不满淮南王的招待,想要投奔师门?”
不然怎么会一桌子都是师父师兄师弟亲启为抬头的信件呢? 蓝星,夏国。
肿瘤科病房,弥漫着医院独有的消毒水味道。病房是单人间,设施俱全,温馨舒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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可对于孑然一身的路遥来讲,却是无人问津的等死之地。
他是癌症晚期,靠着意志力撑到现在,但也只是多受几天罪罢了。
此刻,路遥躺在病床上,怔怔望着床头柜上的水杯,想喝口水。
可他拼尽全力却无法让身体离开病床。剧痛和衰弱,让这原本无比简单的事情成了奢望。
这时,一道幸灾乐祸的声音响起:“表哥~你真是狼狈呢。连喝口水都得指望别人施舍。”
一位英俊的年轻男子悠闲坐在病床前,翘着二郎腿,眼睛笑成一道缝。
“你求求我,我给你喝口水如何?”
路遥面无表情,一言不发。自从失去了自理能力,一帮亲戚的嘴脸已经见多了,不差这一个。
男子起身,将水杯拿在手里递过来,“表哥别生气,我开玩笑的,你对我这么好,喂你口水还是能办到的。”
说完话,他将水杯里的水,缓缓倒在路遥苍白消瘦的脸上。
被呛到,路遥无力的咳嗽几声,好在少量的水流过嗓子,让他有了几丝说话的力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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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张鑫,为什么?我从未得罪过你。你去星盟国留学,还是我资助的!”
张鑫将水杯放下,不紧不慢的说:“谁让你这么古板呢,只是运点感冒药罢了,又不犯法,你非得千方百计的拦着。”
路遥脸上闪过一丝了然之色,道:“张鑫你这垃圾,狗改不了吃屎。将感冒药运到国外提炼毒品……咳咳……”
张鑫理了下领带,笑道:“你别血口喷人啊,我可是国际知名企业家。这次回国,‘省招商引资局’还打电话欢迎我呢~”
路遥叹了口气,现在的自己什么都做不了,索性闭上眼睛不再说话,安静等待死亡的到来。
但张鑫却不想让眼前饱受病痛折磨、即将离世的表兄走好。他附身靠近,悄悄说道:琇書蛧
“表哥啊~其实呢,我这次回国主要就是见你一面,告诉你一声——你的癌,是我弄出来的~”
路遥陡然挣开眼,“你说什么!”
张鑫笑眯眯的掏出个铅盒打开,里面是件古怪的三角形饰物,仅有巴掌大小,中间是只眼睛似的图案,一看就很有年代感。
“眼熟吧?这是我亲手送你的,货真价实的古董。我在里面掺了点放射性物质,长期接触就会变成你现在这副鬼样子。”
路遥马上认出来,这是自己很喜欢的一件古物,天天摆在书桌上,时不时的把玩,没想到却是要人命的东西!
他伸出枯枝似的手臂,死死的抓住眼前人的胳膊!“你……”
“别激动~表哥,我西装很贵的。”张鑫轻松拿掉路遥的手,小心的捏起铅盒,将放射性饰物塞进他怀里。
“我赶飞机,得先走一步。你好好留着这个当做纪念吧,有机会再去你的坟头蹦迪~”
说完话,张鑫从容起身离开。临走前,还回头俏皮的眨眨眼。他原本就男生女相,此时的神态动作居然有些娇媚。
保镖很有眼力劲,赶紧打开病房门。同时用无线耳麦联络同事,提前发动汽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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路遥只能无力的瘫在床上,浑身皆是钻心剜骨般的剧痛,还有无穷悔恨、不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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但很快,剧痛渐渐消失,只剩麻木,路遥隐约听到过世的双亲在喊他。
就在路遥的身体越来越飘,即将失去意识时,胸口突然阵阵发烫,将他惊醒。
从怀中摸出那三角形饰物,发现这玩意变得滚烫无比,还在缓缓发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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