嬴抱月闻言一怔,而一边的姬清远说完自己反而也怔住了。
“真奇怪,”他伸手扶住自己的额头,“娘她那一天其实和我说了很多话。”
但他印象最深的却是这一句。
那一天,他久违的甚至可以说是第一次和母亲聊了很久。
以前即便来看他和妹妹,母亲也只是略略停留,大部分想要传达的事都是林抱月来做的。
虽然外面传言少司命嬴抱月恐怕已遭不测身死魂灭,但他一直记着母亲那句“她能看你的时候会来的”,在清安院苦苦等待。
但那一年那位姐姐一直没有出现,外面风起云涌他一直十分不安。就在那一年过了大半,他心中不安达到顶点之时,他没有等来林抱月,却等来了母亲。
现在想起来的,那一天的母亲其实非常反常。
但当时的他根本没有足够的阅历想太多,只是沉浸在第一次的新奇体验中。
他还是第一次见到那么健谈的母亲,也是第一次从母亲的身上感受到了名为血缘和家人的感情与暖意。
这是第一次,可也是最后一次。
“母亲第一次亲自下厨,给我和安歌做了点心,”姬清远抬起头,对嬴抱月露出了一个笑容,在嬴抱月的眼中仿佛在哭泣的笑容。
“不过她做的没你做的好吃。”姬清远笑起来,“她自己当时也承认了,厨艺和你差的太远让我俩将就一下。”
当然不管做成什么样,他和安歌都吃了个精光。
“她把我和安歌拉到身边,和我们说了很多她当年在南楚生活时的事,”姬清远看着嬴抱月,嘴角浮现出一丝笑意,“还提到了捡到你的时候的事。”
嬴抱月一怔。
“安歌当时年纪太小,估计很多话都听不明白。”少年轻声道,“她也许已经不记得母亲和她说了什么。”
但他记得。
“母亲希望安歌记住,即便不知道长什么样子也没关系,但她还有一个姐姐。”姬清远看着嬴抱月一字一顿道。
嬴抱月怔怔站在原地。
“那时我不明白,为什么母亲会说不知道长什么样子也没关系,”姬清远看着面前少女攥紧了双拳。而直到刚刚赢抱月说她其实早已经死了,他才明白。
在那个时候,他的母亲其实就已经知道,年幼的姬安歌这辈子已经不可能再见到他们的那位姐姐。
“同时母亲还向我道歉,”姬清远凝视着嬴抱月道,“她说她一直都忽略了我们,她也知道外面很多人指责她,既然无法将孩子放在身边为什么还要生。”
这也是姬清远很小的时候藏在心底的呐喊。
看着别人的父母,他不是没有这么想过,为什么他和姬安歌要出生?
他不是不知道母亲身处那个位置的不易以及他父母之间地位的对立,但知道不代表他能接受。
毕竟既然两人关系如此复杂,那么为什么又要生下他和安歌在这世上饱受质疑?xǐυmь.℃òm
“母亲告诉我,她当初知道我的存在之时,曾经也想过不要这个孩子,”姬清远淡淡开口,嬴抱月第一次惊讶地睁大双眼。
姬清远为什么会出生这件事,师父都从未和她说过。当初知道师父有了姬墨的孩子,甚至在不成亲的情况下准备生下来时她心情也非常复杂。
但她没有问过一句。师父不说,她就不会问,她尊重那个人的选择。
“母亲说她当然有身为人母不舍得放弃孩子的原因,”姬清远看着嬴抱月的眼睛,“但还有很重要的原因是,当初曾有一位朋友和她说过一句话。”
“如果你有什么不测,抱月就会在这世上孤身一人。”
抱月就会在这世上孤身一人。
嬴抱月怔怔站在月光下,看着面前说出这句话的少年,而在她耳边响起的,却是那个女子的声音。
“娘说她虽然很对不起我,但她不舍得让你如此孤单,想为你至少留下一位亲人。”
一阵夜风,掠过少女耳边的鬓发。
嬴抱月被这句话击中怔怔抬起头,看着面前的姬清远。
姬清远静静注视着她,脸上的笑意并没有淡去。
母亲的各种心情交织在一起,于是就有了他的出生。某种意义上来说,他可以说是为了眼前这个女子出生的人。
但就在母亲向他坦白的时候,他却并没有觉得悲哀。一方面在于他很清楚他的出生当然并不只有这一个原因,另一方面也在于他同样想要保护母亲想要保护的那个人。
在母亲平静的叙述中,姬清远也明白了她一直以来对他们如此淡漠的原因。
当初母亲并没有想到,他和姬安歌都会是天生等阶七的修行者,她不想他和妹妹和他们那位姐姐一样遭受被觊觎和饱受颠沛流离的覆辙,只得将他们送到南楚国师府。
虽然过往的那么多怨怼不会在一时消失。
但在母亲把一切都和他说开之后,姬清远反而释然了。
他当时剩下的心愿,就只有一个了。
“我当时唯一想问母亲的事,”姬清远看向嬴抱月,“就只有你的下落。”
然而那一天,不管他问什么母亲都回答了,唯独这个问题,母亲没有回答。
“但母亲跟我说,无论发生什么,她都会找到你。”姬清远凝视着嬴抱月的眼睛静静道,眼前浮现出那个女子起身离开的背影。
“好了,我要走了,”那个女子站在清安院的门口最后回过身,看向坐在屋檐下的一对幼小的儿女。
看着神情懵懂的姬安歌,她笑了笑,目光最后落到年长的儿子身上。
“我走了。”
“清远,安歌就交给你了。”
姬清远凝视着嬴抱月的眼睛,说出这句话。
“这就是母亲和我说过的最后一句话。”他静静道。
“走了……”嬴抱月轻声重复道,指甲扎入掌心之中。
空气中弥漫起血腥味,她抬起头看向天上的明月,像是看着那个在月夜离开清安院的女子的身影。
听到这里,知道后来发生了什么的人不会有人不明白,当时的林书白在做什么。
“清远,安歌就交给你了。”
这句话宛如在交代遗言一般。
姬清远同样抬起头,看向清安院的方向。
结果就是遗言。
那一句走了,就是永别。
“我知道的事情已经说完了,”姬清远看着嬴抱月道,“结合你当时的记忆,能从里面听出些什么吗?”
嬴抱月并没有他所说的那些记忆,但从刚刚的话中,她却得到了一个极为重要的信息。
那就是。
那就是七年前,大司命林书白在遭遇不测前。
“师父她,事先就知道自己可能会死。”嬴抱月静静凝视着姬清远。 蓝星,夏国。
肿瘤科病房,弥漫着医院独有的消毒水味道。病房是单人间,设施俱全,温馨舒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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可对于孑然一身的路遥来讲,却是无人问津的等死之地。
他是癌症晚期,靠着意志力撑到现在,但也只是多受几天罪罢了。
此刻,路遥躺在病床上,怔怔望着床头柜上的水杯,想喝口水。
可他拼尽全力却无法让身体离开病床。剧痛和衰弱,让这原本无比简单的事情成了奢望。
这时,一道幸灾乐祸的声音响起:“表哥~你真是狼狈呢。连喝口水都得指望别人施舍。”
一位英俊的年轻男子悠闲坐在病床前,翘着二郎腿,眼睛笑成一道缝。
“你求求我,我给你喝口水如何?”
路遥面无表情,一言不发。自从失去了自理能力,一帮亲戚的嘴脸已经见多了,不差这一个。
男子起身,将水杯拿在手里递过来,“表哥别生气,我开玩笑的,你对我这么好,喂你口水还是能办到的。”
说完话,他将水杯里的水,缓缓倒在路遥苍白消瘦的脸上。
被呛到,路遥无力的咳嗽几声,好在少量的水流过嗓子,让他有了几丝说话的力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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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张鑫,为什么?我从未得罪过你。你去星盟国留学,还是我资助的!”
张鑫将水杯放下,不紧不慢的说:“谁让你这么古板呢,只是运点感冒药罢了,又不犯法,你非得千方百计的拦着。”
路遥脸上闪过一丝了然之色,道:“张鑫你这垃圾,狗改不了吃屎。将感冒药运到国外提炼毒品……咳咳……”
张鑫理了下领带,笑道:“你别血口喷人啊,我可是国际知名企业家。这次回国,‘省招商引资局’还打电话欢迎我呢~”
路遥叹了口气,现在的自己什么都做不了,索性闭上眼睛不再说话,安静等待死亡的到来。
但张鑫却不想让眼前饱受病痛折磨、即将离世的表兄走好。他附身靠近,悄悄说道:琇書蛧
“表哥啊~其实呢,我这次回国主要就是见你一面,告诉你一声——你的癌,是我弄出来的~”
路遥陡然挣开眼,“你说什么!”
张鑫笑眯眯的掏出个铅盒打开,里面是件古怪的三角形饰物,仅有巴掌大小,中间是只眼睛似的图案,一看就很有年代感。
“眼熟吧?这是我亲手送你的,货真价实的古董。我在里面掺了点放射性物质,长期接触就会变成你现在这副鬼样子。”
路遥马上认出来,这是自己很喜欢的一件古物,天天摆在书桌上,时不时的把玩,没想到却是要人命的东西!
他伸出枯枝似的手臂,死死的抓住眼前人的胳膊!“你……”
“别激动~表哥,我西装很贵的。”张鑫轻松拿掉路遥的手,小心的捏起铅盒,将放射性饰物塞进他怀里。
“我赶飞机,得先走一步。你好好留着这个当做纪念吧,有机会再去你的坟头蹦迪~”
说完话,张鑫从容起身离开。临走前,还回头俏皮的眨眨眼。他原本就男生女相,此时的神态动作居然有些娇媚。
保镖很有眼力劲,赶紧打开病房门。同时用无线耳麦联络同事,提前发动汽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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路遥只能无力的瘫在床上,浑身皆是钻心剜骨般的剧痛,还有无穷悔恨、不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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但很快,剧痛渐渐消失,只剩麻木,路遥隐约听到过世的双亲在喊他。
就在路遥的身体越来越飘,即将失去意识时,胸口突然阵阵发烫,将他惊醒。
从怀中摸出那三角形饰物,发现这玩意变得滚烫无比,还在缓缓发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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