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曾问无常,他告诉我:不过是因为生前所求未得,不甘心罢了。但就算再多不甘心,两腿一蹬,尘缘也就散了。到了冥界,什么都不会留下,
财富,权利,地位,情感……
从地狱中走过,洗去污浊,进入下一世。
……
“人为什么会有执念?”
我问路一白,他敲着电脑,回答我:“因为,还有对明天的渴望吧。”
我不理解:“明天?”
明天不过是下一个今天。
他转过头来,认真地回答我:“我们的一切所求,不是为了过去,而是为了未来。即使是为了弥补未尽的遗憾,也是为了明天醒来不再有遗憾。”
我听不太明白。
他又转过头去敲键盘:“算了,跟你这个鬼说了也不懂。”
……切。
这一连几天,那只男鬼都在那里锄地。
那片花圃算不上人迹罕至,偶尔也会有晨练、夜跑和推着小孩儿散步的人从那里经过。
可他全然不为所动,专注于自己的锄地事业。
于是我想过去和他打个招呼。
那日的女鬼怨念如此深重都尚且可以被度化,不过也是在人间有放不下的事罢了。
我鼓起勇气,壮着胆子朝他走了过去——
“我劝你最好别过去。”
一道幽幽的声音在我背后响起。
我猛地停住脚步,害怕是来抓鬼的魂师。
背后的伤还在隐隐作痛,我赶紧抱着头蹲到地上,大喊:“别杀我,我不是鬼!”
可他却没有迟迟没亮出武器。
我缓缓地转过头去,看到一个瘦长的黑色身影靠在围墙边。
“邬暝……”
他右手上的石膏已经拆了,浅浅地揣在风衣口袋里。左手把着折扇,扇尖轻点下颌。
墨镜仍然没有摘下来。
听到我喊他,他转起扇子握进手心,朝我走了过来:“记性不错,还记得我的名字。”
他朝我伸出了右手。意思是拉我起来。
我犹犹豫豫地把手搭了过去。
握住他手的一瞬间,我感到一股力量钻进了我的身体。
沁人心脾,通体舒畅。
不对劲,我在吸取他的力量。
他也注意到了,猛一下使力将我拉了起来,迅速松开了手。
我……我什么时候会吸阳气了?
难道我真要变鬼了?!
我目瞪口呆地看着他。
他却没在此事上纠结,揉了揉手腕,看向了男鬼,问我:“这只鬼一直在这里?”
我点头:“嗯,有快两个月了。”
他打量着他,判断道:“不是怨念鬼,也没有戾气。”
随即双手结印,空间结界亮起。
真的,我想说……其实不用把我也框进去的……
他朝着男鬼走了进去,我胆战心惊地等着看结果。
男鬼没有丝毫反应,直到邬暝按下他的动作,他仍机械地想要挥锄。
邬暝问:“你的执念是什么?”
他似乎用了点手段,因为这句话明明声音不大,却直冲我的灵台,在我脑子里炸开。
男鬼茫然地抬起头,嘴唇张合:“回……回……”
邬暝忽然皱起眉,我还没反应过来,那男鬼的身体就变得透明,迅速消失不见了。
我还没见到过道行这么高的鬼,竟然这么轻松就跑出了魂师的空间结界。
邬暝摘下墨镜,在四周逡巡了一圈,似乎没有发现。
他低语道:“跑了。”
见他站在原地没动,我赶紧提醒道:“那你快追啊!他的怨气范围就在这一带,要是误伤到人就麻烦了!”
邬暝却掏出一块罗盘,说道:“这里不是他的怨念之地。”
我疑惑地凑上去看他的罗盘。
直接罗盘的指针飞速地旋转着,然后猛地顿住——指到了我。
他抬起眼皮:“你让开,挡到信号了。”
……
我蹲了下来:“对不起。”
他又作了道法,罗盘重新转动起来,停在了另一个方向。
他转身面对那个方向,出声道:“南方。”
他没有立即往那个方向追过去,而是站在原地盯着我看。
我不自然地摸了把脸。
我今天出门擦了粉的,不至于很衰吧?
他问我:“你受伤了?”
啊?
我没回答他,他也没继续追问,而是问起了路一白:“你的人类朋友在这吗?我想跟他打个招呼。”
“……在的。”
于是我带着邬暝上门家访了。
路一白见到他很是兴奋,叭叭地说个不停。
“大师!”
……
“没想到我们还能再见!”
……
“您怎么也来锦城了,这也太巧了吧!”
……
“您来锦城是有什么事吗?”
“……来抓鬼。”
“那抓到了吗?”
“……还没有。”
“上次的算命前我觉得不够,我再补点给你吧!”
……
路一白又掏了五百块钱给他,邬暝什么也没说,直接收下了。
……最近大出血,我不想表示,于是缩在沙发边儿上没有出声。
还好他没有问我要的意思。
邬暝坐在主沙发上,瞅着我俩,问:“你们签定契约了吗?”
我俩异口同声:“契约?什么契约?”
“看来没签。”
他对路一白说:“生人长与鬼类接触,会折损阳气,她虽不是鬼,但也不是阳间之物。”
他的意思是,人鬼殊途。
我无措地看着路一白,他也错愕地看着我。
邬暝又对我说:“你依赖阴气,久留人类聚集之地也会枯萎。”
的确如此。可是我真的不想过回那种孤零零的日子。
“阴阳有别,我言尽于此。”
说完这句话,邬暝就起身告辞了。
留下我和路一白大眼瞪小眼,谁都没说出个下一步来。
直到第二天,路一白才终于做出了决定:“亦青——”
我也认真思考了,先开了口:“百哥,我还是离开吧。”
他急忙道:“你不用离开!你看我什么事都没有。”
我摇摇头:“可我们终究不是一样的东西,我留在这里会干扰你的正常生活。你是活人,应该要工作、结婚、生子、老去……而我也应该待在我该在的地方。”琇書網
我走进房间,拿出平板还给他:“谢谢你这段时间对我的照顾,我要回去采阴气了。你要经常烧东西给我,我也会时常来看你的。”
他抹了把鼻涕,抱出一大包辣条和果冻:“本来给你买了零食的,那我就把这些烧给你吧,你带在路上吃。”
我接下了零食,感激涕零:“谢谢你,你真是个好人。”
然后我俩执手相看泪眼,就此告别。 蓝星,夏国。
肿瘤科病房,弥漫着医院独有的消毒水味道。病房是单人间,设施俱全,温馨舒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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可对于孑然一身的路遥来讲,却是无人问津的等死之地。
他是癌症晚期,靠着意志力撑到现在,但也只是多受几天罪罢了。
此刻,路遥躺在病床上,怔怔望着床头柜上的水杯,想喝口水。
可他拼尽全力却无法让身体离开病床。剧痛和衰弱,让这原本无比简单的事情成了奢望。
这时,一道幸灾乐祸的声音响起:“表哥~你真是狼狈呢。连喝口水都得指望别人施舍。”
一位英俊的年轻男子悠闲坐在病床前,翘着二郎腿,眼睛笑成一道缝。
“你求求我,我给你喝口水如何?”
路遥面无表情,一言不发。自从失去了自理能力,一帮亲戚的嘴脸已经见多了,不差这一个。
男子起身,将水杯拿在手里递过来,“表哥别生气,我开玩笑的,你对我这么好,喂你口水还是能办到的。”
说完话,他将水杯里的水,缓缓倒在路遥苍白消瘦的脸上。
被呛到,路遥无力的咳嗽几声,好在少量的水流过嗓子,让他有了几丝说话的力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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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张鑫,为什么?我从未得罪过你。你去星盟国留学,还是我资助的!”
张鑫将水杯放下,不紧不慢的说:“谁让你这么古板呢,只是运点感冒药罢了,又不犯法,你非得千方百计的拦着。”
路遥脸上闪过一丝了然之色,道:“张鑫你这垃圾,狗改不了吃屎。将感冒药运到国外提炼毒品……咳咳……”
张鑫理了下领带,笑道:“你别血口喷人啊,我可是国际知名企业家。这次回国,‘省招商引资局’还打电话欢迎我呢~”
路遥叹了口气,现在的自己什么都做不了,索性闭上眼睛不再说话,安静等待死亡的到来。
但张鑫却不想让眼前饱受病痛折磨、即将离世的表兄走好。他附身靠近,悄悄说道:琇書蛧
“表哥啊~其实呢,我这次回国主要就是见你一面,告诉你一声——你的癌,是我弄出来的~”
路遥陡然挣开眼,“你说什么!”
张鑫笑眯眯的掏出个铅盒打开,里面是件古怪的三角形饰物,仅有巴掌大小,中间是只眼睛似的图案,一看就很有年代感。
“眼熟吧?这是我亲手送你的,货真价实的古董。我在里面掺了点放射性物质,长期接触就会变成你现在这副鬼样子。”
路遥马上认出来,这是自己很喜欢的一件古物,天天摆在书桌上,时不时的把玩,没想到却是要人命的东西!
他伸出枯枝似的手臂,死死的抓住眼前人的胳膊!“你……”
“别激动~表哥,我西装很贵的。”张鑫轻松拿掉路遥的手,小心的捏起铅盒,将放射性饰物塞进他怀里。
“我赶飞机,得先走一步。你好好留着这个当做纪念吧,有机会再去你的坟头蹦迪~”
说完话,张鑫从容起身离开。临走前,还回头俏皮的眨眨眼。他原本就男生女相,此时的神态动作居然有些娇媚。
保镖很有眼力劲,赶紧打开病房门。同时用无线耳麦联络同事,提前发动汽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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路遥只能无力的瘫在床上,浑身皆是钻心剜骨般的剧痛,还有无穷悔恨、不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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但很快,剧痛渐渐消失,只剩麻木,路遥隐约听到过世的双亲在喊他。
就在路遥的身体越来越飘,即将失去意识时,胸口突然阵阵发烫,将他惊醒。
从怀中摸出那三角形饰物,发现这玩意变得滚烫无比,还在缓缓发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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